由於有了陸縣丞拒絕紅包的這一出,隨他前來的一眾建昌屬官全沒了欣賞譚家後花園的心思,相顧無言,走馬觀花地沿着花園小道安靜地走,許梁儘管心中暗恨不已,表面上還得強笑着調起眾官吏的興致。
一番辛苦努力,眾官多少還是賣許梁些面子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要說這譚家的後花園建得着實不錯,曲徑池塘,假山亭榭,錯落有致,園內綠草如茵,百花爭艷,盡顯建昌大戶人家的華麗風景。眾官吏走走停停,互相聊着官場,風月場的話題,誰也沒再提及剛剛的不融洽。
許梁陪着陸縣丞走在一塊,眼見有幾個官吏已經走到那花園深處要緊的所在,心不由緊張地提了起來,眼神有意無意地關注着那個地方。
「許大人,有些話本官覺着還是與你講清楚的好。」陸縣丞緩緩地道。
過了會陸縣丞沒聽着許梁回聲,不由回頭看去,見許梁神情怪異地看向花園一角的假山堆中,那裏三個戶房的書吏正興致勃勃地討論着什麼。不由問道:「哦,許大人?」
「啊?」許梁收回眼神,見陸縣丞看向自己,不由尷尬地問道:「下官走神了,陸大人說什麼?」
陸縣丞狐疑地看一眼那處假山,說道:「本官剛才拒絕了許大人安排的紅包,許大人怕是心裏會有些別的想法,為此,本官有幾句話想說。」
「哦,大人請說。」
陸縣丞幽幽地眼光看向花園深處,緩緩說道:「記得本官高中那年,年僅二十三,風華正茂,意氣風發,一心想着報效朝庭,為國出力,不想造化弄人,分在了督察院,本官原想,督察院肩負監察朝中百官之責,聽風聞奏,嘿嘿,最初那兩年明里暗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這才陷在督察院十來年,平白蹉跎了大好時光。」
陸縣丞長嘆一聲,接着說道:「這些年來本官早已經看開了,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最不缺的便是風骨,最不缺的便是讀書人,本官這輩子只怕也做不了名臣了。」
「但是!」陸縣丞語氣一頓,眼神堅決,「本官不管別人如何貪墨,如何結黨,如何營私,本官管不了別人,但總能管住自己,外面多黑我不管,但本官這身卻一定要純粹,清清白白。許大人,你能明白本官的意思麼?」
許梁認真地看了陸縣丞半晌,點頭道:「下官明白。陸大人,失敬了!」
陸縣丞尷尬地擺手一笑,道:「哪裏哪裏,意氣之言,讓許大人見笑了。」
許梁又認真地朝陸縣丞施了一禮,真誠地道:「陸大人,下官是真要失敬了。」
「許大人快請起,陸某受不起啊。」陸縣丞很意外,也有些感動,終算有個理解自己的人了。
「不,陸大人您受得起。」許梁道。暗想一會要拉你下水,可不就是大大的失敬了麼?
兩人正說着,便聽得假山方向傳來一聲驚呼,未幾便有一名官吏跑過來報告道:「兩位大人,假山那邊發現一扇暗門。」
許陸兩人驚訝地互看一眼,急步來到假山處。此時假山那裏已經圍了一群官吏了,許樑上前一看,只見靠近假山上小噴泉的下面,青草遮擋的地方露出來一方木門,看樣子像是某個地下室的出口。
許梁驚道:「原來譚家後院還藏有這麼一處暗室,只是不知道裏面有什麼東西?」
陸縣丞問道:「怎麼,巡防營查抄的時候沒發現麼?」
「沒有。」許梁肯定地回道,他朝一名巡防營士兵一招手,大聲道:「傳令下去,把這園子給包圍起來,沒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許出入。另外,再來幾個人,將這門給破了!」
木門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邊沿都有些腐壞,四名巡防營士兵對着木門一通砸,便打開了。
趁着士兵下去查看的空檔,許梁對圍觀的眾官吏說道:「諸位,今日咱們無意中發現了這麼一處暗室,那真是意外之喜,一會安全了,咱們不妨一起下去看看。」
幾名官吏聽了就跟着起鬨:「全聽大人吩咐。」
一名士兵從那打開的木門後的暗道里出來,抱拳對陸許兩人說道:「稟兩位大人,暗道下面是一處密室,裏面沒有人。」
陸縣丞問道:「密室里可放了東西。」
那士兵看許梁一眼,點頭道:「放了。」
「什麼東西?」
士兵遲疑道:「標下說不準,大人下去看了就知道了。」
陸縣丞不再理會他,一躬身,當先進了暗道里。
許梁朝眾官吏團團一拱手道:「諸位,陸大人已然下去了,咱們也跟着去看看。」
那暗道其實並不長,也就四五十米的樣子。許梁帶了眾官吏,鬧哄哄地便順着暗道走了過來。
戶房主事劉元就跟在許梁身後,他邊走對邊上人說道:「這譚志成果然狡猾無比,居然想到在後花園裏挖一密室,依我看,這裏面肯定放了不少金銀財寶。」
邊上的官吏應聲道:「可不是麼,藏得這麼嚴實,準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待眾官吏進了密室裏面,看清了密室里堆放的物件,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
密室里放得不是什麼金銀財寶,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而是大批的刀槍,鎧甲和成捆的治刀傷的藥材,在一個角落裏甚至還擺了一門土炮,邊上幾顆鏽跡斑斑的大鐵珠子,看上去像是曾經的土炮的炮彈。
眾官吏呆了會,便炸開了鍋。
「這,這怎麼像是軍械庫啊。」
「譚志成一介商人,他藏這些刀槍箭棍的做什麼?啊,那還有個炮台!」
「對啊,太奇怪了,難不成……他要造反?」
「造反?」
……
許梁眼見眾官吏越說越像那麼回事,有幾個已經上前去翻看那些刀槍鎧甲了,生怕被人看出破綻,輕咳一聲道:「諸位!」
眾官吏聽了,陸續住了嘴,轉眼看向許梁。
「這譚家密室里,居然藏了大批軍用器械,連陸大人和本官都沒有想到。譚志成一介商人,雖說曾經聚了些人霸佔建昌江的水陸運輸,但他總體說還是名商人,還是建昌商會的副會長。現在咱們在這裏發現了這些東西,他譚志成想幹什麼那是不言而喻的,本官以為,要向朝庭據實以報。現在咱們再呆在這裏胡亂猜下去也沒有意義,不如早些退出去,咳咳,這密室也不知道建了多久,濁氣太重,對大家的身體也多有妨礙。陸大人,您說是不是?呃,陸大人?」
眾官吏循聲看向早先進密室的陸縣丞,驚異地發現陸縣丞鐵青着臉,抿緊了嘴唇盯着那成堆的軍器一言不發。
旁邊靠得近的官吏輕碰一下陸縣丞:「大人?您沒事吧?」
陸縣丞仿佛才被這一聲呼喚召回了神,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一眼許梁,擺手道:「許大人說得不錯,此地不宜久留,諸位,咱們出去吧。」
諸官吏議論紛紛地出了暗道,回到譚府前院,戶房主事劉元和庫大使等人招呼衙役們接收了查抄物資,押着物資出去回衙。陸縣丞站在譚府門前,定定地看着譚府的門牌。
許樑上前,也跟着看一眼那門牌,感嘆一聲:「唉,沒想到啊,真沒想到譚志成居然會藏有禍心。」
陸縣丞轉過頭,盯着許梁,道:「本官也沒想到。沒想到你許梁心狠手黑遠勝往昔,連本官都被你拉下了水。」
「陸大人這話從何說起?」許梁大感意外,不解地道:「譚志成自尋死路,私藏軍器,今日你我與諸位同僚都是親眼所見,怎麼能說是下官連累大人了呢。」
陸縣丞猛地欺身上前,惡狠狠地道:「許梁你別以為你那些粗陋技倆能瞞得了所有人!本官仔細看過了,那些刀槍,大部分看上去都很新,有幾把刀尖上還帶了血跡,分明就是那晚你血洗猛虎幫時收來的,還有那些子鎧甲,有一部份分明就是年前你從縣庫里領到巡防營的物資!譚志成雖然罪大惡極,但他人已經死了,你還這麼極力構陷,居心何在?」
許梁深深地看陸縣丞一眼,退後兩步,道:「陸大人真是明白人!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本官有些話也不得不講透。」
許梁咬牙切齒地道:「他譚志成,譚志勝兩兄弟三番兩次欲謀害許某的身家性命,幸而許某福大命大,幾次死裏逃生。許某的十名貼身侍衛剛剛入土,屍骨未寒!譚家兩兄弟與許某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今日他若不死,難保哪天許某不會橫死郊野!許某此舉,實乃被逼無奈,還請陸大人體諒!」
陸縣丞聽了,勃然變色,指着許梁憤然道:「原來你滅譚家早有預謀!許梁,你身為朝庭命官,如此枉顧國法,公報私仇,眼裏還有沒有朝庭法度?不行,陸某這就回去寫摺子稟報朝庭!許大人,你就等着被鎖拿候參吧!」
說完,陸縣丞轉身就走。一旁的巡防營哨官許青欺身上前,拔刀出鞘,攔着陸縣丞。
陸縣丞頓住身形,冷笑道:「怎麼?你許大人也想把本官一併剷除了不成?」
許梁朝許青搖搖頭,許青憤憤地收刀退了下去。
陸縣丞冷嗤一聲,抬腳便走。
身後,許梁叫道:「陸大人!許某聽說陸大人隻身來到建昌為官,身邊連個使喚丫環都沒有,特意派了幾名丫環到府上侍候!」
陸縣丞頭也不回,叫道:「本官這就前去將她們趕出去!」
許梁哈哈大笑:「只怕來不及了,本官讓人在**里買下了她們,贖身契上寫得可是你陸大人的名字,況且,這事現在只怕在建昌城都傳開了。」
陸縣丞大罵:「卑鄙!」,頭也不回,一溜兒小跑走了。
譚府大門外,許青擔憂地道:「三弟,這姓陸的這麼不識抬舉,怕是要壞事。」
許梁呸了一大口,罵道:「真是糞坑的石頭,又臭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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