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記名下通天下物流的二掌柜戴風看上去比之在建晶的時候精神氣都好了許多,頗有點越老越辣的味道。許梁走進書房的時候,戴鶯鶯正陪着老父親站在窗前閒聊敘舊。見得許梁進來,戴鶯鶯轉身給許梁沏好一杯茶水,朝許梁輕笑着點頭,退了出去,將書房讓給戴風和許梁。
許梁張開雙臂,哈哈一陣笑,上前給了戴風一個熊抱,使勁拍了拍老頭的肩,這番熱情將戴風弄得頗為不自在,他尷尬地推開許梁,拱手朝許梁見禮:「屬下戴風見過大人。」
「戴掌柜不必多禮。」許梁笑着擺手道:「戴掌柜遠在建昌,替本官打點通天下物流,勞苦功高,許某十分感謝。」
「大人言重了。」戴風見許梁說得這般客氣,不由大為受用,樂呵呵地道:「老夫與葛大人受大人所託,打理建昌梁記皂膏和通天下物流,深感責任重大,半年來盡心盡力,所幸不負大人所託。」
「哦?」許梁道:「本官近來雜事繁忙,一直沒功夫過問建昌的事情,戴掌柜快與本官說說。」
「是。」戴風點頭,腦子裏理了理思路,看向許梁徐徐說道:「大人突然調離建昌,屬下等人始料未及。大人走後,那陸知縣和江主簿兩人對梁記深懷敵意,尋事了幾回,屬下等人謹記大人教誨,多方忍讓,諸事小心,倒也未讓陸,江兩人尋到大岔子。不久,那陸澄源也調回了京城,剩下江渚南孤掌難鳴,加上繼任的建昌知縣大人為人和善,梁記的日子才逐漸好轉。」
「如今通天下與梁記互為補充,梁記皂膏在通天下物流的運力支持下已賣到了兩廣,福建等省,年前咱們在南直隸和京師都開了分銷店面,同時通天下物流以水陸船運為基礎,兼顧車馬行生意,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與運河漕幫,鹽商,江南的布商,糧油商都建立了業務往來。」
戴風無不得意地道:「眼下咱們通天下物流在江南地面上,也算是數得着的大商號。」
許梁連連點頭,對戴風等人的成績讚不絕口:「你們能將梁記做大,打大局面,實在讓本官意外和驚喜。往後梁記怎麼做,戴掌柜有什麼想法沒有?」
戴風拱手道:「此次老夫趕來陝西,正是為了向大人請示。來之前葛大人曾與老夫商量過,屬下兩人都認為應當趁着大好形勢,繼續將梁記擴大。」
「具體怎麼做?」許梁問。
戴風喝口茶水,道:「屬下等人以為,梁記要做大,首要的便是在江南地界站住腳,江南物富民豐,商人如雲,為天下商賈聚集之地,梁記開打江南市場,便能立於不敗之地。」
許梁點頭,看着戴風,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不錯,戴風所說的一點都沒錯。大明的江南承平日久,商賈雲集,大明八成以上的商人都在江南,江南對梁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戴風大受鼓舞,神采飛揚地接着說道:「其次便是蜀中,四川天府之國,蜀地之富,為天下側目,這等錢財,不賺太可惜了。」
許梁又點頭,四川也算是富庶之地,傳言川中蜀王富可敵國,由此可見蜀地之富。
許梁看着戴風,讓他接着說。
戴風微微一愣,道:「暫時就想到這些,具體如何做,還得大人您拿主意。」
許梁閉眼沉思起來,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着台面,過了會,他睜眼說道:「戴掌柜方才所提的兩點,本官都同意。同時本官還要補充兩點。」
「大人請講。」戴見神情一震,凝神鄭重說道。
「其一,京師為大明的中樞所在,重要性絕不低於江南和四川,應當做為首要的開拓方向。其二,如今本官在陝西為官,雖說此地貧窮,不夠太平,但為了日後行事方便,陝西也不可放棄。」
「是,」戴風點頭稱是,想了會,他心悅誠服地道:「還是大人思慮周全,屬下等人自愧不如。」
「行了,戴掌柜也不必太過自謙了。」許梁笑道,「過兩天本官替戴掌柜引見一人,戴掌柜與他打好交情,在陝西行事定能方便許多。」
「誰?」
「涇州富紳梁隱先。」許梁道,見戴風一臉迷茫,便笑着招手示意道:「日後見了本人,戴掌柜自然知曉,眼下客廳的人該等不及了,咱們先去用膳。」
戴風陪着許梁前往客廳,原先在廳內吃酒的人多半是建昌老人,見着戴風自然親近無比,一番把酒言歡,酒席興盡而散。
轉眼到了崇禎元年三月十五,按許梁的提議,每逢初一,十五,鎮原縣衙全體佐貳官,雜職官都要在縣衙點大卯,目的是為了決定後半個月鎮原政務事項,順便解決前半個月各司留下的問題。
許梁放心地將鎮原縣一應政務交給縣丞黃道周和典史賀誠,可並不代表着許梁就對鎮原縣政務從此撒手不管了。許梁前世在公司上班那段時間,學到的最重要的一條管理經驗便是,高層決策,中層管理,基層執行。而在鎮原縣,許梁是當之無愧的高層決策者。
鎮原縣衙大堂,鎮原縣所屬的大小官員濟濟一堂,很有些前世政府部門開常委會的意思。許梁端坐在縣衙案台後,看一圈眾官員,見了正襟危坐的三位新到任的官員,鎮原主簿郭天敘,巡檢劉勇和驛丞陳圳,輕咳兩聲,開口說道:「前些陣子本官外出了一陣子,不想回來後郭大人,劉大人和陳大人三位大人居然已經到任了,未趕上三位大人的接風宴,本官深表遺憾。」
郭天敘三人聽了臉色便有些尷尬,縣丞黃道周輕咳一聲,拱手解釋道:「回大人,那個……三位大人的接風宴……還沒辦呢……」
「啊?……」許梁驚道,眼光對上黃道周不以為意的眼神,心中略有所動,忙接口說道:「既然還沒辦,那趕早不如趕巧,今天是十五,就今晚補辦一桌吧。」說着又看向郭天敘三人,抱歉似地說道:「怎麼說三位都是從平涼府下派到鎮原來的,鎮原雖窮,也不能差這頓飯錢!」
鎮原知縣如此鄭重說起,郭天敘等三人也不能無動於衷,紛紛起身拱手致謝。
待三人重新落座,縣丞黃道周便起身面朝許梁開始陳述接下來一兩個月的鎮原主要施政政務。
黃縣丞一條條說得不快不慢,聲調拿捏恰到好處,聽來還有些押韻。許梁仔細聽着,眉頭卻皺了起來。
錢,缺錢,鎮原縣缺錢!
黃縣丞滿肚子的施政綱領,真正付之行動的並沒幾條。絕大多數都是因為鎮原縣拿不出錢來而不得不停工。像開拓荒地,給百姓墊付種子,支持農具,開挖水庫畜水等等,哪一條不要錢?光是修繕縣郊那座幾近乾涸的水庫預算就得上萬兩銀子,而鎮原縣衙是絕對拿不出錢來修水庫的,而水庫不修好,待到夏秋季節,以這兩年鎮原的氣候來推測,田裏多半是沒水澆地的,沒水澆地,莊稼就得旱死在地里,百姓就沒糧吃,沒糧吃就會引發動亂,流賊四起……
許梁想想頭就感覺有些大,不知何時黃道周已停止講述了,堂上眾官員靜靜地等着許梁拿主意。
許梁嘆口氣,看向戶房主事毛玉潔,問道:「方才黃縣丞陳述的幾條,要花費多少銀子?」
毛主事臉色暗淡,縣衙沒錢,他這戶房主事腰杆子也就直不起來。毛主事沉聲道:「回大人,屬下預計至少需要兩萬六千兩銀子。」
「我們縣衙有這麼多銀子麼?」許梁苦笑着問道。
毛主事笑得比許梁還苦,「大人,庫房裏連銅板一塊算上,也不會超過五百兩銀子。」
「黃縣丞,你可曾聽清了?」許梁道。
黃縣丞急了,「大人,縣衙的情況下官自然清楚,可是眼看春種迫在眉眱,官府若不加以幫扶,我鎮原百姓餓死的將會更多,大人,您得想想辦法哪?」
許梁翻起白眼,吐出口粗氣,擺手道:「沒錢,什麼規劃都是一堆爛紙!」見黃道周依舊用期盼地眼神看向自己,無奈地說道:「這樣罷,那些花費大的項目都暫且不去理會,民以食為天,給百姓墊付春種的種子這一條先施行下去。毛主事,將庫房裏的錢全支出去買種子。」
「是。」毛主事應聲道,「只是光庫房裏那點微末銀兩,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許梁沉重地點頭,對黃縣丞說道:「後天本官約了涇州的梁員外到府上喝茶,屆時黃大人不妨也到府上坐一坐,興許能從梁員外那裏化點緣。」
黃道周聽得,神情一動,鄭重點頭。
黃道周退回去後,鎮原典史賀誠緊跟着出列向堂上諸位官員通報了朝庭關於前秉筆太監,東廠提督太監魏忠賢案的處理結果,不過從眾人的表情看,大多數人顯然早就從不同的渠道提前獲得了這一消息,是以聽了神情並沒有太過驚訝。
賀典史說完,堂中出現了短暫的安靜。這時,一名衙役快步走進堂內,朝案台後的許梁高聲稟報道:「報縣尊,平涼知府洪大人請您即刻前往知府衙門,有要事相商!」
許梁心裏一咯噔,這個時候平涼知府洪承疇急着找自己會有什麼事?由於急着趕去平涼府,餘下的議題自然推後,許梁正要宣佈散會,就見新任鎮原驛丞陳圳起身叫道:「縣尊大人,下官有要事稟報。」
「什麼事,快說!」
「咳咳,」陳驛丞道:「鎮原驛站剛剛恢復,人員,物資急缺,入住的官員連個像樣的床都沒有,是以,下官想請大人先撥付些銀兩應應急……」
陳驛丞話還未說完,便被許梁生生打斷了:「沒錢!」
陳驛丞被噎得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着許梁一陣風似地打面前跑過,出了縣衙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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