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許梁到鎮原的那一百多名親兵護衛原本就在院中歇息,聽得黃子仁的叫聲,很快便集結起來。
鎮原縣丞黃道周匆忙從堂里追出來,拉住黃子仁道:「黃大人,且慢。我與縣尊大人請示過了,還是由我帶人去購糧吧。」
黃子仁冷哼一聲,不做理會,大手一揮,大聲叫道:「咱們走。」
「哎唷,黃大人,黃大人!」黃道周急得跳腳,說什麼黃子仁又壓根就不聽,眼看着他就要帶人衝出縣衙去尋那幾家糧店的晦氣,這時許梁從堂內走出來,說道:「子仁,今兒個咱們就不去了,這事先讓黃大人去辦。」
黃子仁聽了,看着許梁,點點頭,不甘心地又將集結的隊伍解散了。待黃道周叫了幾名衙役出門去了,黃子仁跟着許梁進了後院。
院內馮素琴正指揮着幾名下人打掃房舍。許梁見着這滿院的破破爛爛,不住地嘆氣。黃子仁問道:「哥,為啥不讓我帶人去?」
許梁道:「黃縣丞說的些話,我覺着也在理。咱們今天剛進城,人生地不熟,就這麼大動干戈,確實不太好。就先讓黃縣丞去打個頭陣,再不行,咱們的人再上。」
「嗯。」許梁點頭。
「你的任務很重。」許梁又道:「雖說來之前伯父黃維中曾向我許諾,不出三月就把我調回江西去。但咱們得先在這裏呆上三月才成。那破城牆我已讓黃縣丞找人修了,你的巡檢司得敢緊建起來,要守住這麼大座城池,巡檢司人數得保持在千人左右,不然,咱們睡覺都不安穩。」
「我也覺懸。」黃子仁應和道:「這地方兵荒馬亂,城外流賊成群結隊地流竄經過,城內沒點軍隊實在是不保險。」
「不過,巡檢司必須完全控制在咱們手裏。」許梁強調着說道,他讓過一名抬了桶髒水外出的家丁,與黃子仁走到院中的一處草坪上,看着滿院子忙忙碌碌的下人們,幽幽地說道:「我們帶來的人為班底,挑幾個忠誠可靠的提為隊長,哨官,把總等等,普通士兵就地招募。」
「好。」黃子仁點頭,又皺眉道:「不過聽黃縣丞的意思,這鎮原城裏也沒多少人,要招上千名士兵估計很困難。」
「城裏沒有,城外等着混碗飽飯吃的人有的是。」許梁笑了,看着黃子仁道:「你只要放出風去,來咱們巡檢司管飽管夠,我敢保證,搶着來報名的人能排到五里外去。」
黃子仁聽了,也笑。這陝西,太窮了。
商定一了些招兵細節,許梁,黃子仁兩人找到無所事事的戴鶯鶯,練習刀法。
黃道周天黑的時候回到縣衙,身後跟着四輛馬車,車上堆了裝滿大米的麻袋。看來那幾家早已宣佈關門的糧店應該是知道新任知縣今天到了,多少給了些面子。
縣衙後宅連着收拾了三天,許梁看着才像些樣子,睡在房內那股子塵土味道才漸漸聞不到了。馮素琴又讓人在屋內安上了帶來的新窗簾子,進門掛了垂幔,靠牆的位置擺上排書架,床邊的地上鋪好皮毯,又將一整套的茶具擺到桌上,這樣一來,整個屋子看起來才有些江南人家的味道。
鎮原的天氣又干又熱,夾着砂塵的風颳到臉上,粘着汗水,立馬就像貼了層泥土面膜。許梁每日都要洗四五遍臉。清早和黃昏時分,他便在後院一遍一遍地練那戴氏入門刀法,簡單的八式。
這天他正練到第五式的時候,縣丞黃道周找了進來。通過這幾天的觀察,黃縣丞感覺這位年輕的知縣老爺,政務應該是不怎麼熟的,許梁到任至今已經七天了,除了對修城牆和巡檢司招兵上點心外,其他的事情大都是說:黃縣丞你看着辦吧。而這位許知縣本人路子應當也挺野,張口閉口動不動就老子老子的,還罵人,跳起腳來罵,全無半點讀書人的斯文相,而且他一個文人,居然還練刀法,可惜刀法不精,來來去去就那幾招,黃縣丞都快看熟了。
黃縣丞進到後院,等了會,見許梁練到最後那一式,便適時地迎上去拱手道:「大人。」
許梁收了刀,看着黃道周:「有事?」
「據平涼府傳來的消息,府台大人回平涼了。」
「哦,好。」許梁點頭,將刀交給邊上侍候的丫環,接過丫環遞過來的毛巾擦乾淨了臉,又招手叫過一名丫環道:「備車,老爺我要去平涼府會會這位洪知府。」
說着,許梁便往外走,黃縣丞緊跟在身後。兩人出了後院,許梁停腳問道:「上回本官讓你留心幾個人選,你有結果了沒有?」
黃縣丞想了想,說道:「人選倒是有兩個。」
「說說看。」
「是。」黃縣丞擺出付匯報工作的架式,正色說道:「戶房主事,下官覺着下官的學生毛玉潔便不錯,毛玉潔跟着下官這麼些年,雖然一直未曾高中,至今仍是個秀才,但玉潔他做事仔細,精於算術,最適合戶房主事一職。」
「嗯。另一個呢?」
「至於鎮原典史,下官覺着本縣諸生賀誠就很不錯,賀誠原本就是鎮原縣學諸生,飽讀詩書,能說會道,且此人向來高義,為人所稱讚。更為重要的是,賀誠還是賀虎臣之弟。有這層關係在,想來大人若舉薦他出任本縣典史,通過的機率便好很多。」
「賀虎臣?」許梁想了想,沒想起這麼號人物來,便問道:「賀虎臣是誰?」
「呃……大人不知道?」黃縣丞驚道。
許梁搖頭道:「本官到鎮原也才幾天,不認得賀某人也不稀奇。」
「賀虎臣便是都督僉事,延綏副總兵。」
有這層關係在,那還怕啥。許梁當即點頭道:「就他了。」
說話的空檔,出行的馬車已經備好,戴鶯鶯手抱着柄刀,站在馬車邊上等着許梁,馬車後跟着十名騎馬的帶刀護衛。
待許梁進了馬車,戴鶯鶯手一招,趕車的車夫甩出個響鞭,這支出行的隊伍便走上街道,朝平涼府方向而去。
平涼城外雖然流民也很多,但進入城內情況便好了許多。說到底還是因為平涼為知府衙門所在地,駐有軍隊,未曾被流賊攻破過,是以許梁進城後便看見熙熙攘攘的街道,與江西的南昌府和九江府沒什麼大的區別,茶樓酒肆依舊開張,地攤小販走街串巷,吆喝叫賣聲隨處可聞。
來到知府衙門前,許梁下了馬車,向門口值守的士兵通報了情況。那士兵飛奔而入,未幾跑出來朝許梁拱手道:「許大人裏面請,府台大人在二堂等您。」
許梁便在一名士兵的引導下來到平涼知府衙門的二堂,二堂里正坐着一名面色白淨,濃眉長臉的從四品紅袍高官。
許梁迎頭便拜:「下官鎮原知縣許梁見過府台大人。」
從四品陝西參議,平涼代知府洪承疇眼見這鎮原知縣這般年輕,也是驚異不已,但洪知府到底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驚色一閃而逝,隨即面色如常,虛抬手沉聲道:「許大人不必多禮,快請起,看座。」
許梁依言起身,走到二堂邊上的椅子旁,小心地坐下,抬頭看着洪知府便擠着笑臉道:「下官原本應該早來拜見大人,只是在巡撫衙門聽說府台隨着胡巡撫外出公幹了,呵呵,下官想來府台大人諸事繁多,不宜多打擾,便沒到府里來,今兒聽說府台大人回來了,下官便立馬趕了過來。」
「許大人有心了。」洪知府點頭道,「本官代理平涼知府,處久了許大人便會知道,本官最看重做實事的人,知乎者也的聽多了也煩。聽說許大人到任也有七八天了,許大人對鎮原一縣可熟悉了?」
「說不上很熟悉。」許梁抬了抬屁股,小心地回答,然後深嘆口氣,面露苦色:「不瞞府台大人,下官這鎮原小縣,窮哪,這真窮哪,全縣不足萬人,縣衙里里外外加一塊不足兩百人,幾月發不出餉銀,天天吃了上頓愁下頓,這境況,比之江南諸省,當真是天上地下之別。」
「是啊。」洪知府也跟着嘆氣,他盯着許梁看,正色說道:「許大人的難處,本府也知道,時局艱難,你難我也難,大家勉為其難。」
「話雖然這麼說。」許梁道:「但下官此來,還是要厚着臉皮求助於府台大人。鎮原縣真沒糧了,再弄不到糧食,下官這苦哈哈的知縣衙門就得散夥了。下官想請府台大人加以援助,撥些糧食過來。」
對於許梁見面話說不到三句話就開口要糧,洪知府仿佛一點也不意外,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兩手一攤,苦笑道:「鎮原的難處本府理解,可是,平涼也拿不出糧來。」
「下官不要求許多,百八十石沒有,一二十石也能應應急。」
「一石都沒有。」
許梁愣了愣,認真地看着洪知府,洪知府也回看着他,神情認真。許梁苦頭臉又道:「米麵沒有,玉米綠豆地瓜花生什麼的都成,只要能充飢就成。」
「這個……倒能勻出些來。」洪知府沉吟會,慢慢說道:「一會本官寫個條子,你上府庫去領一些回去。」
「如此,下官就替鎮原一萬多名百姓多謝府台大人。」許梁滿臉感激之色,起身說道。
「唉,慚愧啊。」洪知府聽了便很尷尬,擺手道。
「下官還有一件事要稟報大人。」許梁拱了拱手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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