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許梁踱皂房裏,本想找個機會跟馮素琴解釋一番,結果卻撲了個空,據鐵頭講,馮素琴一早就帶着春兒等人應譚記的邀前往譚記商談合併的事情去了。
許梁很意外,問道:「不是有一陣子不談了嗎?怎麼又開始談了?」
鐵頭對具體的內情也不是特別清楚,他遲疑着說道:「興許是譚家發現了咱們在拖延時間,發現上當了,這回催得挺緊的,昨天來了人,今天一早就來了人,還派了轎子。」
許梁聽了,心中一沉,出了皂房就讓人去找保衛部長阿風,半個時辰後,阿風風塵朴朴地趕了回來,衣襟上還掛了露水。
許梁披頭就問:「楊家嶺的廠房建得怎麼樣了?」
阿風道:「少爺,已建得差不多了,現在還些圍牆,門樓未建。我估摸着再有個半個月也就夠了。」
許梁點點頭,道:「你讓工人們加快速度,多請些人,幾批人手同時施工,爭取在五天之內建起來。」
「少爺,這樣一來恐怕要增加不少銀兩,我們預算的銀兩不多了。」阿風回想了下廠房的存銀,道。
許梁從懷裏掏出張千兩的銀票,遞給阿風,狠聲道:「你去安排加快速度,加班加點的本少爺給雙倍工錢!」
待阿風領了命令匆匆趕回楊家嶺,許梁自語道:「花別人錢的感覺怎麼就這麼爽呢!」
原來這一千兩銀票還是黃子仁給的七千兩的一部份。
許梁原想在許府里等着馮素琴回來,結果縣衙里來人報告縣尊大人有請。
建昌縣衙二堂明鏡高懸的牌匾下建昌知縣王賢居中而坐,建昌縣丞陸澄源,典史江渚南早就到了,許梁進來後朝三位同僚見禮,落座後問道:「縣尊,把大家都叫來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王知縣深嘆口氣,拿過桌上一紙公文遞給許梁,道:「許大人,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
許梁疑惑地接過公文,展開,見是江西巡撫衙門轉給南康府的公函,上面巡撫衙門的大印紅艷艷看上去有些嚇人。待仔細將公函讀完,許梁大驚失色:「楊大人要在雲山上給魏公公建祠堂?!」
王知縣點點頭,苦着臉道:「是啊,也不知道是誰在巡撫大人面前嚼舌頭,說建昌雲山風影如畫,氣候宜人,地勢雄偉,是個難得的風水寶地。南康知府孫大人指示咱們建昌要先行勘查地勢,選好建祠地點,不日江西巡撫楊邦憲楊大人和布政使司左參政黃維中黃大人將親監建昌,選定建祠地點。」
許梁一愣,一省巡撫和參政要來建昌,不勘查民情,不了解縣治,就為了給魏公公選個好地方建生祠?這也太荒堂了吧?
「那……不知縣尊需要下官做什麼?」許梁回過神來問道。
王知縣看眼陸縣丞,微一點頭,陸縣丞輕捋鬍鬚,字斟句酌地道:「剛剛本官和縣尊大人仔細商量過了,眼下看來在雲山上建祠已是勢在必行了,這首要之事便是選好地點,這事,許大人,就交給你來做。」
許梁眼瞬間就瞪圓了,心裏大呼為什麼,憑什麼?眼見這麼一件棘手的事情就像撲楞楞地毫無徵兆就要飛向自己懷裏,許梁哂然笑道:「陸大人說笑了,下官來到建昌時日尚短,對雲山不熟,怕是難當此重任。」
王知縣一擺手,用讚許的眼光看向許梁道:「誒,許大人過謙了,許大人的能力本官和陸大人都十分讚賞,年前圍剿鄱陽湖水寇和這次處理建昌少女失蹤案,許大人都處理得很好,本官對許大人信任得緊,這回若想辦好上差,非得許大人出馬不可。」
許梁連連擺手,推辭道:「縣尊您高抬下官了,若是平常小事,下官興許還能拼着一股子蠻勁,愣頭愣腦,稀里湖塗地給辦了,只是這回是給當今魏公公建生祠選址,茲事體大,下官見識淺陋,實在是不敢接手。」
王知縣瞟了眼連連推辭的許梁,略為責備地道:「這事楊巡撫和黃參政都十分重視。許大人又是在黃參政面前能說得上話的人,這事,許大人就不要推辭了。為了妥善地完成這事,本縣現在就令諭全縣上下,建昌縣屬所有人力,物力,錢材,許大人可不必請示,隨用隨取,事後補報就成。」
「正是!」陸縣丞也接口道:「許大人行事過程中若是需要本官幫忙的,本官義不容辭。」
「可是……」許梁剛要再說。
王知縣唰地起身,朝許梁擺手,道:「這事就這麼定了,許大人回去好生準備,仔細勘查,務必在三日內在雲山上選出個好地段來。」說完,興許是自覺得語氣太過生硬,又略一停頓,解釋似地道:「許老弟啊,不是做哥哥的故意為難你,按理說這事應該是本官來挑頭的,只是本官最近頭疼的毛病就犯了,別說是登山勘查了,就是坐轎出門都極為困難……咳咳,這事,老弟你就多費心了,日後本官必為你在巡撫和參政大人面前為你請功。」
說完,王知縣仿佛頭疼真犯了一般,痛苦地輕哼一聲,手撫額頭,一邊搓揉着一邊出了二堂,回後宅去了。
許梁又看向陸縣丞道:「陸大人,這事還是得由您來挑頭,下官幫着跑跑腿較妥當……」
「誒,許大人,」陸縣丞也起身,真誠地搖頭道:「說起來建昌的時日,本官比你還要短些,許大你對雲山不熟,本官和江典史就更不熟悉了。那個……許大人你不要有顧慮,大膽去做,有困難及時找本官,哈,就這麼着吧。」
陸縣丞哼哼哈哈了一堆廢話,與江典史一道施施然出了縣衙二堂。
縣衙二堂空蕩蕩地就只留下許梁一個人,許梁肺都快氣炸了,操起那紙公函真想一把給撕了,生生忍了好久才將那衝動給壓下去,砰地一拍桌沿,罵道:「娘的,都是一幫子老狐狸!」
出了縣衙,許梁讓人去點齊侍衛,準備車駕,準備先去雲山看一眼再說。
在等候侍衛隊的期間,許梁站在衙門口就尋思開了。這是許梁第二次聽說給魏公公建生祠的事情,上一回是在天啟六年去拜訪干伯父黃維中的時候聽他和南康知府孫一平聊天說起的,當時許梁也只是驚訝,壓根就沒當回事,在許梁想來,楊巡撫想要拍魏公公的馬屁,替他建生祠,江西一省這麼大地方,他愛建哪建哪,關我許梁何事?
沒料到時隔不久,這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會落到自己頭上。這真是飛來橫禍!
兩盞茶的功夫,許梁的私人衛隊便趕到了,令許梁驚異的是,侍衛女隊長戴鶯鶯居然也來了。她一身竹紋的羅裙,月白對襟衫子外罩件薄比甲,一頭烏鴉鴉的黑髮用根銀簪子扎了,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剛出門去逛街挑細軟的大家小姐,全無當日英姿颯爽的模樣。
許梁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那所謂的寶刀找到了嗎?」
戴鶯鶯兩手空空地在許梁面前一攤,語調輕鬆地道:「沒找到,丟了!我本來要去西門街逛逛的,路上見着他們幾個才知道許大人你要去雲山,我也就跟了過來了。」
許梁瞪眼道:「你就這麼空着手去,路上怎麼保護我?」
戴鶯鶯輕輕一笑,斜眼看向許梁,自信滿滿地道:「憑本姑娘的身手,就是赤手空拳也能保你許大人毫髮無傷。別婆婆媽媽的了,快走吧,本姑娘也正想去雲山上玩玩。」
許梁苦笑一聲,上了馬車,一行人朝雲山走去。結果到了雲山腳下,馬車卻再難上去,許梁無奈,只得舍了馬車,徒步上雲山。
一條碎石小道沿着山勢彎彎曲曲地延伸向山頂,路旁草木森森,鳥語花香,涼風習習,松濤陣陣,偶有溪流潺潺,許梁一路走來,也是神清氣爽,心胸開闊。走了一段,許梁無意間抬頭一看,居然不見了領頭的女隊長黃鶯鶯,一問身旁侍衛才知道,人家早就跑到前頭去了。
從一片半山腰的竹林中穿出,就見戴鶯鶯淺笑吟吟地坐在一處水譚邊的大石旁,脫了棉鞋,探着光潔如玉的兩腳在水譚里劃啊劃。戴鶯鶯見了許梁,招手道:「我說許大人,你屬窩牛的啊,可真慢。這水好涼哦,過來歇會唄。」
一眾侍衛聞言都臉色驚異,許梁尷尬地咳一聲,訕訕地道:「我看這天也快正午了,還是趕緊上到山頂要緊,免得太陽升高了天氣變熱就不好走了。」
戴鶯鶯抬眼看看天上,切了一聲,道:「還早着呢,坐會不妨事的。」
眾侍衛這會也跟着起鬨,嘻嘻笑着說走累了要休息會。許梁無奈,只得走到水潭邊坐了。
過了一會,戴鶯鶯好奇地問道:「誒,許大人,這回上雲山做什麼呀?」
許梁聞言將替魏公公生祠選址的事情說了,戴鶯鶯驚訝地一拍掌,笑道:「這麼好的事情怎麼能落到你頭上,看來這建昌一地的官兒腦袋果然都不太好使。大好邀功的機會白白便宜了你。」
許梁聞言白眼一翻,氣道:「屁啊,這就是個作死的坑,那些個王八蛋一個個都精着呢,誰都不願意往裏跳,我這是被逼着沒法子才接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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