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裏,朝會剛剛開始,崇禎皇帝剛剛在寬大的龍椅上坐下,眼光隨意地在諸大臣中掃視了一圈,忽的眼睛一縮,他見到陝西巡撫許梁站在官員的最末尾,正搖着小手朝自己打招呼。朝臣的末毛,清一色的藍袍小官,唯有許梁一人一身簇新的緋紅官袍,站在那裏要多招搖便有多招搖。
皇帝原本挺愉快的心情頓時就感覺堵得慌。自皇帝里各自發下毒誓之後,這半個月來,崇禎皇帝和許梁還是第一次碰面。儘管雙方都很在意地關注着對方。
皇帝忽然感到一陣牙疼,頓時沒好氣地抬頭一指:「那個誰?陝西巡撫許梁!你站到三品官員里去!吊在後面像什麼話!」
皇帝的一句話,諸朝臣再一次齊刷刷地將目光看向許梁。
許梁一臉的受寵若驚,眉開眼笑地拱朝幾位擋在前面的朝臣拱手作揖:「對不住,讓讓,哎讓讓,我的位置在那兒!」
原本大殿中間很是寬闊,然而許梁偏就不往那中間走,硬是擠開一個又一個的三品以下官員,擠進了三品官的隊伍里。
皇帝一陣皺眉,待諸位大臣重新集中了精神,崇禎才道:「諸位愛卿,今日有何事上奏?」
當即有戶部尚書畢自嚴出列,拱手說道:「臣戶部尚書啟稟吾皇……」
皇帝見頭一個上奏的居然是畢尚書,臉色便有些難看,因為按照以往的慣例,這位畢尚書雖然是替大明朝管錢財的,但這廝每回上折,卻都是向皇帝哭窮,這也沒錢,那也缺餉,動不動號召京里的大人們納捐……
果然,畢尚書開口便是苦着一張老臉談錢的事情,遼東系的軍隊已經拖欠了三個月軍餉了,朝庭要是再拖下去,軍隊就要譁變啦,然而戶部已經空了,拿不出錢來發餉,該怎麼辦,還請皇帝和諸大臣想想辦法!
……
大臣們懷裏揣着奏摺的,一個接一個上書,都是提問題,說難處,卻很少有解決的措施,對皇帝來說,壞消息一大堆,好消息基本沒有!
許梁聽得百無聊賴,朝庭的這些破事,許梁連仔細聽的心思都沒有。他無聊地站在三品官員的隊伍裏面,開始四處打量,神遊太虛。
忽然,許梁的目光與金鑾殿一側侍立的一名太監不期而遇。那太監一陣驚喜,看着許梁的眼神滿是激動和熱切!
這人自然是柴老六打扮的太監魏洪了。許梁略一打量,丟給魏洪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便將目光移開了。開始盯着大殿上方的花梁紋路研究起來。
再過了近一個時辰,這個朝會亂七八糟的事情才總算告一段落。諸大臣該上報的事情都上報完了。內閣次輔徐光啟便出列,朝皇帝拱手道:「啟奏皇上,按照議題,接下來該舉行庭推增補一名內閣大臣了。」
皇帝看上去有些疲勞,聽得徐閣老所說,便淡淡地點頭,「那就開始吧。」
徐閣老便轉身,朝大殿上的官員說道:「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六科,督察院,通政司的官員留下,其他的人,都退到殿外等候。」
諸位大臣們便按照要求,該留下的留下,該出去的出去,不一會,整座大殿便空了不少,留下來的,都是有資格參加庭推的大人。
一名兵部給事中盯着笑眯眯站在原地的陝西巡撫許梁,一臉嚴肅地喝問道:「許大人,您是陝西巡撫,是地方官員,庭推乃朝中軍機大事,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參與的,請許大人到外面等候吧。」
許梁聽得一陣惱怒,打量眼這兵部給事中,感到面生得緊,不由得怒哼一聲,「真是笑話!本官乃朝庭堂堂的正三品官員,我朝庭推,向來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皆可以參與,可從未聽說過還要區分京官和地方官!你這小小的給事中竟敢期騙本官,當真是混帳!」
隨即,許梁盯着吏部尚書王國光,大聲問道:「王尚書,我朝可有明文規定,三品地方官員不得參與庭推?」
王尚書一陣無奈,惱怒地瞪了這兵部給事中一眼,暗怪這小子惹是非。道:「許大人,我大明朝歷次庭推,雖然甚少有地方官員參與,但卻也沒有明確規定庭推之事只允許京官參加的說法!」
許梁長哦了一聲,然後指着那兵部給事中,一臉憤怒地大聲嚷嚷:「那這兵部給事中剛剛說的話諸位大人也聽見了,本官現在嚴重懷疑此人是受人指使,蓄意阻撓我大明朝庭推的公正和嚴肅性!我許梁強烈要求朝庭嚴查此事!」
許梁說得振振有詞,大殿上的大人們都眉頭一皺。內閣大臣孫承宗惱怒地瞪了這兵部給事中一眼,他倒是認得這給事中,此人與兵部尚書梁國棟關係很好,他方才這麼出頭,顯然也有打壓許梁,向梁國棟示好的意思。
&人不學無術,不足以旁觀此次庭推,出去!」孫承宗朝那兵部給事中厲聲喝道!
&人,我……」兵部給事中頓時面如土色,求救似的看向兵部尚書梁國棟。然後梁尚書此刻壓根就不相理會這個蠢貨。
無奈,那兵部給事中便垂頭喪氣地乖乖出去。
一聲小風波就此平息,內閣次輔徐光啟見狀,緩緩開口道:「好了,庭推繼續吧。咳咳,此次增補閣臣名額為一人,候選人有三:錢士升,唐世濟,及黃道周……」
&着!」
忽然,徐閣老的話再一次被許梁打斷。
徐閣老眉頭皺起,看着許梁。皇帝陰沉着臉色看向許梁。內閣大臣溫體仁頓時不奈煩地喝問道:「許梁,你又想做什麼?!」
許梁絲毫不理會溫體仁,而是抬頭看向崇禎皇帝,問道:「我不想做什麼。只是在庭推之前,需要向皇上確認一些事情而已。」
諸位大人便看着皇帝,皇帝皺眉,似乎是嘆了一口氣,問道:「許愛卿想問什麼?」
許梁道:「皇上和諸位大人應當也知道,都察院僉都御史黃道周作為閣臣的候選人之一,他與本官的關係非同一般。咳咳,前一陣子,我與皇上之前發生了一些誤會,雖然眼下誤會已經消除了,但心裏的芥蒂終歸是一時半會消除不了的。我想知道此次增補閣臣,是不是庭推結果出來之後,最終的決定權還是在皇上手裏,皇上若不滿意,那這次的庭推結果便算作廢?」
皇帝皺眉,溫體仁見狀,便冷哼一聲,質問道:「大膽許梁!你竟敢質疑皇上!我大明朝的閣老,歷來是先由諸臣庭推出來,皇帝再最終裁決。所謂聖心獨斷,便是體現在此。怎麼,許梁你有異議?」
許梁嘆了口氣,依舊沒有看溫體仁一眼,而是緊盯皇帝,輕嘆一聲,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想僉都御史黃道周的名字現在就可以拿下來了。我想不管最終的結果與否,哪怕黃道周以高票勝出,他也依舊過不了皇上這一關,進不了內閣,當不了閣臣。與其如此,倒不如爽快地棄權,省得天下人置疑皇上心胸陝窄,不能容人!」
&肆!」溫體仁氣得大怒。
許梁撇了撇嘴,然後朝皇帝和諸大臣拱拱手,灑脫地道:「既然如此,那諸位大人繼續,本官就不奉陪了!告退。」
說罷,許梁便施施然轉身,一付要當場離開金鑾殿的樣子。
&愛卿留步!」
皇帝陰沉着臉色,終於開口叫住了許梁。
&上還有什麼吩咐?」許梁頓住腳,幽幽然問道。
皇帝哂然一笑,眼神玩味地看着許梁,道:「朕知道許愛卿心裏的顧慮,無非就是擔心一旦庭推結果顯示黃道周勝出,朕還是不用他。雖然按照祖制,閣臣的最終決定權還是在於皇帝,但這回情況有些特殊,既然許愛卿心有顧慮,那麼為了讓許愛卿輸得心服口服,朕今日便給你個面子,這次的庭推,無論三位候選人哪一個勝出,朕都沒有異議!」
&上……?」皇帝金口一開,內閣里的三位大臣頓時就驚愕萬分,震驚地看着皇帝。
皇帝擺擺手,看了孫承宗和溫體仁一眼,道:「朕意已決,諸位不必再勸。怎麼,朕都有信心,你們難度就這麼沒有自信?」
孫承宗和溫體仁見狀,心神一動,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這次雖然候選人有三個,但黃道周那邊能夠得到的支持少得可憐,估計除了一個禮部尚書李騰芳之外就沒有旁人了。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勝出的可能!
至於黃道周在庭推的前幾天挨個上門求情拉支持的舉動,在皇帝和內閣三位閣老看來,那純粹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孫承宗和溫體仁放下了心,皇帝也嘴角帶着冷笑,看着許梁暗道:許梁啊許梁,朕可是大明天子,你敢跟朕斗?看朕怎麼玩死你!
皇帝用詢問地目光看向孫承宗和溫體仁,得到兩位閣老肯定的眼神回復之後,便心情舒暢,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到龍椅之中,擺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冷眼看着許梁,眼神玩味。
許梁呵呵一笑,又轉身站到了隊伍里,朝皇帝拱手道:「皇上既然這麼說了,那臣也絕對相信皇上不是那種輸不起的人,那好,臣沒有什麼意見了。」
聽得許梁這麼說,徐閣老感覺心底都放輕鬆了不少,便站出來接着把庭推的規則說了一遍,庭推選用的材料,還是綠豆,黃豆和紅豆,分別代表着三位候選人,投票的大臣心裏中意哪位,便向壺裏投進去一粒相應顏色的豆子。
一名司禮監的太監擺着枚卜的器具挨個向諸大臣走來,諸大臣也就分別取了一粒豆子,投進壺裏。
輪到許梁身邊的時候,那名恭敬地垂着頭的太監全身都微微顫抖,許梁微笑着,投進去一粒紅豆,離手之時輕輕地拍了那太監的衣袖一下,頓時,那太監微顫的身體便逐漸穩住了。
六科給事中,都察院的御史們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珠子,緊盯着枚卜的每一道步驟,確保整個過程沒有任何問題。
一粒一粒代表三位候選人得票數目的豆子被投進壺裏,發出叮噹的脆響,牽動着金鑾殿上每一位大人的神經。最後的投壺輪到了三位閣老面前。
徐閣老取了一粒黃豆,輕輕地放了進去。隨即是孫閣老。最後是溫閣老,溫閣老冷笑着,挑釁似的看一眼許梁,將代表自己意見的那一粒豆子扔了進去。
一輪投票的流程都走完了,諸位投票的大人們一個個諱莫如深,在最終的結果沒有出來之前,誰都裝得一付高深莫測的樣子。
徐閣老便看向六科和都察院,問道:「枚卜過程,六科和都察院可有發現問題?」
六科給事中和幾名御史相互看看,皆搖頭。儘管眼睛都瞪酸了,但幾人確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徐閣老見狀,便轉而看向崇禎皇帝,拱手道:「皇上,您看?」
皇帝雖然眼睛沒有一直盯着整個枚卜的過程,但他對孫承宗和溫體仁的能量和佈置很有信心,無論最後誰勝出,都絕對不可能是黃道周。
相比於一會看到許梁失落的神態,對於庭推的結果,皇帝倒不怎麼在意了。便淡淡地點頭道:「那就查看結果吧。」
徐閣老點頭,然後看向那太監。
太監垂下了頭,微微點頭,便取來一個大的乾淨的白瓷盤子,然後伸手進壺裏,取出一料豆子。
黃色的豆子滴溜溜地在白盤上打轉轉,通政司的官員便高唱一聲:「錢士升,一票!」
隨着這一聲喊出來,諸位大臣臉上都露出瞭然的表情,皇帝臉色笑意更盛,看向許梁的眼神很是得意。
滴!又一顆豆子被取了出來,依然是黃豆。
&士升,兩票!」
第三粒,綠豆!
&世濟,一票!」
溫體仁哈的一聲輕笑,朝許梁冷笑道:「許大人,看來黃道周在朝中的人緣實在不怎麼樣嘛!唔,本官聽說前兩天,黃道周還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挨個大人府上轉悠,想拉支持呢!聽說吃了不少閉門羹?哈哈……」
許梁不以為意,幽幽然道:「枚卜的結果才剛剛開始揭曉,勝負如何尚未可知,真不明白溫老狗你鬼叫什麼!」
&溫體仁氣結,憤憤地指着許梁。
便在此時,第四粒豆子落到了白盤上。通政司的官員瞧了瞧那粒豆子,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便念道:「黃道周,一票!」
&唰!幾十雙眼睛齊齊地落到那白盤之上,一粒紅豆尚在打轉轉。(未完待續。)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63s 3.958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