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梁冷冷一笑,欠了欠身,回敬道:「閣老有心了。本官年富力強,身體倍兒棒,在陝西少了溫閣老的惦記,一定每天過得開開心心的。」
許梁說着,話峰一轉,瞅着溫閣老,意味深長地道:「倒是閣老你裝清高裝了大半輩子,家裏想必沒有什麼積蓄,萬一哪天突然一貧如洗,每天吃糠咽菜的日子,不知道閣老過不過得習慣?」
溫閣老眉頭一皺,只當許梁只是在故意挖苦他,便冷哼一聲,道:「老夫身為內閣大學士,位高權重,許大人所說的那一天,永遠都不會到來的。」
&麼?」許梁冷笑連連。
周圍的大臣們見溫閣老與許梁一碰面,兩人便火星四濺,不由得對兩人之間的仇恨有了直接的了解。
禮部尚書李騰芳見兩人越說火藥味越濃,擔心兩人在城門口打起來,便上前站到兩人中間,當起了和事佬,他給了許梁一個安心的眼神,然後朝溫閣老拱手道:「閣老,時候不早了,許大人也該起程了。本官與許大人相識已久,閣老行個方便,也讓本官與許大人敘幾句。」
溫閣老對於李騰芳倒不好擺臉色,朝李尚書點點頭,然後盯着許梁,嘿嘿輕笑一聲,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不耽擱許大人的富貴時間了。臨走之前,作為三朝老臣,老夫還想提醒許大人一句:據說西北有民軍近二十萬,許大人只帶着一千軍士去西北,路上可要千萬小心。要安全到達陝西才是哪!」
許梁臉色一黑,溫閣老這是在當面炫耀內閣把通州兵馬抽走的事情。想到自己有五萬梁軍精銳,確不能帶往陝西。一股怒氣便直往腦門上沖。心裏正琢磨着什麼詞兒再回警溫閣老兩句,忽見遠處一名家丁模樣的男子慌慌張張地朝自己所站的位置跑來,眼神卻全落在溫閣老身上。
許梁心中一動,目光越過溫閣老看向那家丁,戲弄地看着溫閣老,譏笑道:「哎,閣老,那邊快跑斷氣的那個人,好像是來找你的?」
溫閣老聽了。只道許梁是被自己擠兌慘了,故意轉移話題,不屑地冷笑一聲。
&爺,老爺!」那家丁已跑到眾大臣身邊了,不敢往裏面擠,以免衝撞了幾位大人,只得在外面着急地叫着。
李騰芳,付玉,余大成。黃道周等人聞言都看向那家丁,許梁笑嘻嘻地準備看熱鬧。
溫閣老聽到自己府上家丁的呼叫,心中惱怒,有心想不理會。只是那家丁見溫閣老沒有反應,不死心地連着叫了好幾聲。
許梁譏笑道:「溫閣老,你家人好像有急事找你呢。沒準你家裏出大事了呢!」
禮部尚書李騰芳也跟着好心地勸道:「是啊,閣老。這是你府上的家丁吧?」在李尚書說話的功夫,幾位大臣已經自覺地讓開了。好讓那家丁能夠走到溫閣老面前。
溫閣老瞪了許梁一眼,轉身朝那家丁惱羞成怒地喝斥道:「這是房倒了還是屋塌了?」
家丁哭喪着臉,道:「老爺,比,比那還要嚴重!」
溫閣老更加惱怒,吼道:「出什麼事了?」
家丁看了看周圍好奇地圍觀的諸位大家,到底沒忘記自家老爺是個好面子的人,便隱諱地道:「老爺,您還是自己快點回去看看吧,老夫人都急哭了!」
哄!家丁的一句話,頓時把幾位大臣的八卦之心給勾引起來,目光炯炯地盯着溫閣老。
溫家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竟然能夠把溫老夫人給急哭了?難道真是房倒屋塌了?
溫閣老此刻恨不得一腳踢死這個笨蛋家丁,看着周圍大臣們幸災樂禍的眼神,揚手啪的一巴掌扇到家丁臉上,怒罵道:「你個****,胡說八道什麼!早上老夫出門時都好好的,這一會的功夫能出什麼事!你再危言聳聽,當心老夫撕爛了你的嘴!」
家丁手捂臉頰,不由更加委屈,眼淚鼻涕嗒嗒的道:「……老爺,是老夫人命小的來叫你的。您剛出門,府外就衝進來一伙人,要把府里的人都趕出去,要收了咱們府上的房子……」
嘩!幾位大臣頓時驚呼起來。溫閣老身形一晃,揚起巴掌想再補一巴掌。那家丁躲閃一下,委屈巴巴地道:「老爺別打,小的說的都是真的!您快回去看看吧!」
禮部尚書李騰芳好心地勸道:「閣老,我看這位小哥說的,不像是謊話,您還是回去看看情況再說吧?」
許梁仰天一陣大笑。
&笑什麼?!」溫閣老其實對家丁的話已經信了,聽得許梁大笑不止,不禁怒目而視,喝問道。
許梁眼裏滿是嘲諷,道:「溫體仁,我笑你大禍臨頭了還不知道!你再不回去,家裏的東西怕是要被拆光咯!」
&少得意!」溫閣老怒哼一聲,朝那家丁喝道:「還不滾回去!」見那家丁屁滾尿流地往回跑,溫閣老匆忙登上馬車,跟在家丁身後往回趕。
正陽門下,幾位為許梁送行的大臣們的目光都沿着溫閣老的馬車,延伸到了溫府方向。
許梁見狀,不為以意地笑着拱手道:「幾位大人,我想諸位此刻心思肯定早就到了溫閣老府上。許某也就不耽誤諸位去溫府看熱鬧了,就此別過吧。」
李騰芳等人被許梁說中了心思,不禁老臉微紅,訕訕地朝許梁拱手道:「許大人一路順風,那……我們就恕不遠送了!」
許梁連道幾聲客氣,朝僉都御史黃道周重重一點頭,再朝幾位大人拱手為意,便轉身登上了馬車。隨即幾十名青衣衛護衛着馬車出了正陽門。
幾位大人見許梁走了,便一個個迫不及待地登上各自的馬車,急急地往溫閣老府上趕去。對於溫閣老府上的變故,諸位大人們好奇死了。
許梁的馬車裏。樓仙兒扭頭透過車後面的窗簾子看見一眾大臣急急地登上馬車離開,不由撇嘴道:「相公。我看那幾位大人根本就不是誠心來給咱們送行的!」
許梁呵呵一笑,道:「不怪他們,他們能來送送我,我就很滿意了。再者說了,他們這麼急着去溫閣老府上圍觀,也正是我想要的結果。」許梁嘖嘖兩聲,遺憾地嘆氣道:「可惜咱們不能親眼看着溫閣老是如何氣急敗壞,真是遺憾哪!」
樓仙兒嘟起嘴,解氣地道:「溫老頭那是罪有應得!」
……
溫閣老急急忙忙地回到家裏的時候。溫閣老的結髮妻子已經哭暈過去了,被下人們扶進了房裏。
溫府院子裏站了一排神情兇狠的大漢,個個負手抱拳,強壯的身姿,一看就不是什麼易與之人。溫府的老管家將這些人的來意與溫閣老說清楚了。
溫閣老手裏捏着一封抵壓文書,看了一遍又一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突起,兩手握緊又鬆開,目光終於死死地盯着文書下方那個簽名。還有那個鮮紅的手印。
院中那排大漢的領頭之人,一身褐色長衫,打扮倒像個廝文的教書先生,只是那一雙眼睛如毒蛇一般。也不畏懼溫體仁內閣大學士的身份,極有耐心地等着溫閣老把文書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有些不耐煩了。扣着指夾縫,好整以暇的問道:「溫大人。文書您老看清楚了沒有?上面可是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您老的大公子溫儼兄弟把這棟宅子連同裏面的擺設家具,哦,還有京郊外的那處莊子,以及名下的田產,都一併抵壓給了咱們日升隆,折價白銀一萬二千兩。上面可寫得清楚,若是到期之日不拿現銀贖回,那咱們日升隆可是要沒收抵壓物的。如今已是離到期日過了足足三天了,咱們日升隆卻連溫大公子的人影都沒有見着。那就對不住了,今兒,咱要按約定沒收抵壓物品。」
溫閣老臉色鐵青,連吸了好幾口氣,將心裏的暴怒情緒控制了些。盯着那褐衫男子,沉聲問道:「敢問你是?」
褐衫男子微微一笑,欠身道:「在下忝為日升隆京師典當行的掌柜,姓吳。名字就不說了,賤名入不得溫閣老的尊耳。」
溫閣老微微一愣。日升隆的名號,溫閣老自然是知道的。日升隆作為晉商的聯合組織,生意在大明朝各個省都有涉及。而且與兵部,戶部,工部都有業務往來,曾經,溫閣老還代表朝庭向日升隆名下的錢莊借過了筆五十萬兩的欠款。
日升隆,可謂是大明朝最大的商號。
想到日升隆的地位,溫閣老臉色便又黑了幾分。他倒不懷疑日升隆今日所說之事會有假,以堂堂日升隆的信譽,斷然不會捏造一份文書來為難自己堂堂的內閣大學士。
他萬萬想不通的是,自己的大兒子溫儼怎麼會突然就把溫家所有的家產都抵壓給了日升隆!
溫閣老艱難地扯出點笑意,朝吳掌柜拱拱手,道:「吳掌柜請了,關於這份抵壓文書,老夫心中尚有疑慮,可否等老夫把犬子叫來,當面問清楚再說?」
吳掌柜聽了,面色微沉,道:「溫大人可是懷疑這份抵壓文書的真實性?溫大人,您說這話可就沒意思了!這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而且這棟宅子還有京郊莊子的房契,地契都在日升隆的柜子裏存着呢!溫大人想賴帳怕是沒那麼容易吧?這事,即便是鬧到金鑾殿去,咱日升隆也不怕!」
吳掌柜叫得很大聲,底氣十足。
隨即便聽得正門外一聲暴喝:「好大的口氣!」
溫閣老與吳掌柜等人聞言看去,便見禮部尚書李騰芳一馬當先,兵部侍郎余大成,太常寺卿付玉,僉都御史黃道周等人魚貫而入。李騰芳大步上前,指着吳掌柜,居高臨下地喝問道:「你是什麼人!也敢這麼跟溫閣老說話!」再看見站成一排的負手大漢,不由驚怒交加地喝道:「還有你們!光天化日,竟敢擅闖閣老底邸!還有沒有王法了!」
溫閣老見一眾向許梁送行的大臣們竟然這麼快跟到了這裏,不由暗自叫苦,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家裏出了這種事情,還是不宜讓這些大臣們知道的好。溫閣老擠出笑臉,正要向李尚書等人說明情況。
只聽得吳掌柜冷笑一聲,擼起袖子,插着腰,直視着李騰芳等人,道:「幾位大人來得正好!你們給評評理!看看我日升隆有沒有做錯什麼!」
&你說!老夫倒要看看,你能講出什麼歪道理出來!」李騰芳白花花的鬍子一大把,捋動鬍鬚,瞪着吳掌柜喝問道,見溫閣老欲言又止,便朝溫閣老正色道:「溫閣老你別擔心,今日本官等人在這裏,就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些刁民為非作歹,無法無天!」
溫閣老心裏哀嘆一聲:罷了!想瞞都瞞不住了!
吳掌柜冷笑連連,當下對着李騰芳等官員,還有堵在溫府門口探頭探腦圍觀的百姓,將溫家大公子如何抵壓房產地產,到期不歸還欠款,且接連三天不見蹤影,而日升隆按照約定,到溫府來接收房產的事情不留情面,一五一十地大聲說了出來。
吳掌柜說完,那排大漢譏諷地看着眾人,而門外百姓一陣轟笑,院內李騰芳等幾位大臣也聽傻了眼:這事,確實是溫府不佔理啊!
李騰芳尷尬地看着溫閣老,指指吳掌柜,吃吃說道:「閣老,這,這人說的可是真的?」
溫閣老羞愧難當,無地自容。朝李騰芳等人拱拱手,長嘆一聲,道:「家門不幸,倒讓諸位同僚見笑了。這是溫某的家事,幾位大人請回吧。」
李騰芳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尷尬。有心想幫着溫閣老說情,但明明溫家不佔理,這說情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禮部尚書李騰芳感覺自己大話都放出去了,如果就這麼灰溜溜地退走,未免丟盡了老臉,狠狠心,一跺腳,朝吳掌柜喝道:「雖說這事是溫閣老的家事!但溫閣老並不知情,你得容溫閣老緩兩天,待他問清楚緣由後再履行文書約定!」不待吳掌柜答話,李尚書瞪起眼珠子,喝道:「本官與你們日升隆不少東家都認識,你個小小的典當行掌柜敢當着本官的面胡來,本官定不輕饒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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