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道周是東江別院的常客,進出東江別院就如同進出自己的家門一樣。是以,整個東江別院的主人和下人,也都沒把黃道周當作外人。
許府的大夫人自外面回府,恰好看到黃道周神色怪異地出去,那種又糾結又猶豫的表情,馮素琴還是頭一回在黃道周的臉上看到,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幾眼。見着許梁,馮素琴便嗔怪地問道:「相公又給黃大人安排了什麼為難的活?」
此時許梁自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上方罩一把花傘,隔開了七月天的炎炎烈日,伴着小池塘里的涼風,悠閒地捧着本山水遊記看得津津有味。
聽得馮素琴問起,許梁合上書本,笑吟吟地看着馮素琴,道:「黃大人這人傳統的正義感太過強烈,我得好好打磨打磨他,多經歷些官場的陰暗面,將來好跟着相公我一條道走到黑。」
馮素琴白了許梁一眼,笑道:「怎麼說話呢。一條道走到黑多難聽。應當是善始善終才對。這話不吉利,快呸。」
許梁呵呵一笑,「呸!」
馮素琴才作罷,看了看天色,又好奇地問道:「怎麼今天相公這麼有穿閒?不用上朝嗎?」
許梁在長椅上伸了個懶腰,招手給丫環柔兒,道:「柔兒,去給大夫人也立準備一張長椅子過來,今天老爺我難得向朝庭告假,偷得浮生半日閒,好好陪家人聊會。」柔兒應一聲,便帶人去給馮素琴找長椅去了。
馮素琴聽得許梁今天居然有空留在東江別院,不由很是高興,給身後的貼身丫環叫道:「快去把廚房備好的酸梅湯拿來。」便輕倚着許梁身上,笑靨如花。
不一會,柔兒帶了兩名別院的下人,給馮素琴搬了付長椅過來,與許梁的並排放着,中間擱上紅木茶几,上面再擺好兩樣精緻的點心。
馮素琴便掖起裙角。在長椅上躺下,舒服地感嘆:「哎,好久沒有這麼舒心地躺過了。」
許梁便笑道:「梁記京城的生意有燕掌柜看着就行了。至於西山煤礦嘛,我看那個夏掌柜做事情也盡心盡力。素琴你完全可以不必這麼勞累的。」
馮素琴搖頭道:「不是這方面的事情。燕掌柜和夏掌柜做事情,我都放心。只是最近在籌備京城皂膏廠的事情,忙碌了一些。」
許梁驚咦一聲,扭頭看着馮素琴,「你決定在京城也另外開皂膏廠了?這是第三家分廠了吧?我怎麼不知道?」
馮素琴白了許梁一眼。嗔怪道:「你這個許府的大老爺成天就忙着和朝臣們勾心鬥角,哪裏還關心過梁記的生意!皂膏廠廠房都快建好了,你居然還好意思說自己不知道!」
許梁撓頭,嘿嘿笑道:「我這不是對娘子你百分百放心嘛!」
馮素琴道:「這還差不多。」說罷,從茶几上挑了塊糕點,小心地吃了。
許梁想了想,道:「我看西北這兩年都亂得很,梁記在西北的生意也都半死不活,我看乾脆把羅百貫和伍思德兩人調到京城來,幫着你管理梁記的生意。」
馮素琴對於這個提議居然很感興趣。眯着眼睛想了一會,道:「西北井鹽生意不能丟,伍思德還得留在陝西。至於羅百貫嘛,倒真是可以調到京城裏來。反正最近我也在考慮把西北的生意遷到江南地區去。」
許梁道:「這些小事情,娘子你做主就成了。」
兩人難得聚在一塊閒聊,說了一會梁記生意的事情,便不再說正事。坐了一會,在內院的樓仙兒聞訊許府的兩位主人居然在院中嘮嗑,便也興致悖悖地跑了出來,於是院中又添加了一張長椅。變成了並排的三張椅子。
……
半個時辰之後,黃道周一臉喜色地進來,見了院中的情形,不由得一愣。遲疑了一下。走到許梁跟前,拱手道:「大人,事情妥了。人也被我帶過來了。」
許梁聽了,喜上眉梢,起身朝黃道周說道:「走,去書房談。」見許府的兩位夫人拿眼光瞪着自己。許梁便訕然說道:「不能陪兩位夫人閒聊了,改天補上。」
樓仙兒便打趣道:「得咧,勾心鬥角的事情重要,相公你不用陪着我們了,快去忙吧。」
許梁瞪了樓仙兒一眼,轉身朝黃道周示意。
兩人動身去書房,黃道周朝門邊上一名七品的青衣官員招了招手,那官員便緊跟着許梁過來。
許梁的書房內,青衣官員鄭重地朝許梁行禮:「下官山東御史史范見過許大人。」
許樑上下仔細打量眼這名曹閣老的得意門生史范,卻見此人身材偏瘦,五官端正,國字臉,一眼看去,卻是個做官的面相。只是神情卻有些無奈,有些沮喪。
許梁點點頭,朝史范招手道:「史大人不必多禮,快起來吧。」
「多謝大人。」史范起身,乖乖地垂着頭站到一邊。許梁心知這位山東御史史范剛剛被黃道周拿下,心中多半有些不痛快的,便笑呵呵地說道:「史大人,該交代的,黃大人都已經給你交代過了。往後你便是我許梁的人,只要你肯用心做事,我許梁保證,你藏在山東的寶貝兒子和你的女人卻毫髮無傷,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你面前。可如果你敢跟我玩花樣,那麼什麼後果想必史大人心底一定非常清楚。」
說着,許梁神情變得凜冽起來,盯着史范,威脅道:「你要知道,我能把你有私生子這樣隱秘的事情都給翻出來,那麼你在我面前便不再有任何密秘。」
史范神情黯淡,他史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苗,這種事情,連史家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想不到竟然會被許梁發現了。由此,史范一個時辰前乍聽到黃道周說出他那私生子的姓名時,幾乎是驚得魂飛魄散。
面對黃道周的威脅,一邊是師生情誼,一邊是史家血脈傳承,史范無奈,短暫的掙扎之後。便只得低頭。
史范撲通一聲跪倒在許梁跟前,泣聲哀求道:「許大人,我一定好好按您的吩咐做事,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兒子。」
許梁驚道:「史大人你這是做什麼?本官面前可不興下跪這一套。快起來!」
史范垂淚道:「許大人,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兒子吧,他可是史家唯一的血脈了!」
許梁見狀,親手扶起史范。拍胸正色說道:「史大人儘管放心!我許梁絕不是那種窮凶極惡之人,只要你好好為我做事,你的兒子,我保證會替你照看得好好的。」
史范還在落淚,黃道周見狀,道:「史范,我們大人向來說話算話,你如今除了相信我們大人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史范無可奈何,又朝許梁再次拱手。才站直了。
許梁看了他一眼,道:「你該怎麼做,黃道周都跟你說了吧?」
「說了。」
許梁點點頭,道:「那好,你現在就跟我說說,曹閣老最近又在算計什麼東西!」
史范仔細想了想,拱手道:「回大人,恩師他……呃不是,曹閣老原本授意順天府府丞馬遠從燕掌柜身上下手,要對大人你不利。不過成國公府出面將燕掌柜救走之後。曹閣老大感意外之下,一時間也沒有再對大人不利。其他的嘛,暫時還沒有。」
許梁問道:「廣寧門打鬥當天,兵馬司的官兵到的這麼快。是不是曹閣老搞的鬼?」
史范愣了一下,驚訝地道:「大人說得不錯。卻實是出自曹閣老的授意,那兵馬司的偏將原本便是曹閣老安插進去的人。」
許梁和黃道周對視一眼,都有些難怪如此的意思。許梁又問道:「就這些嗎?曹閣老下一步要做什麼你可知道?」
史范搖頭,「曹閣老對下官極為看重,遇事多半要把我叫去商量。眼下確實沒有旁的事情。」
「當真沒有了?」許梁不相信地追問道。
史范道:「當真沒有了。」
「嗯?你確定?」頭一次見面。許梁對這位史范還不太放心,想要詐一詐他。
史范一愣,見許梁神色不善,絞盡腦汁回想了半天,才遲疑着說道:「要說曹閣老最近的行動,確實是沒有了。不過曹閣老一直在安排都察院的人構陷原遼東督師袁崇煥,這些事情,想必許大人也是知道的。」
許梁騰地站了起來,拍掌大叫:「難怪!難怪!」
黃道周疑惑地看着許梁。
許梁解釋道:「那天散朝之後,錦衣衛的駱都督與我一道出皇宮,他便向我提起過,陛下那裏接連收到過好幾道彈劾袁崇煥的奏摺,怕是有人要針對袁督師!想不到是曹閣老要構陷袁崇煥。」
黃道周回想了下,道:「大人,自崇禎二年十二月袁崇煥關進詔獄之後,朝堂上彈劾他的奏摺就沒停止過!當時下官心裏就在琢磨,是誰這麼處心積慮地要置袁崇煥於死地!原來根子在曹閣老那裏!」
許梁緊盯着史范,問道:「你可知道曹閣老為什麼一定要跟袁崇煥過不去?」
史范搖搖頭,道:「這些事情,雖然曹閣老也跟下官提過,但他都是安排都察院的其他御史上奏摺,具體的緣由,下官並不清楚。」
許梁隨後又追問了幾句,感覺這個史范確實沒有欺騙自己,便再次威脅加保證了一番,便讓黃道周帶着他回都察院了。
不成想,黃道周把史范送出了東江別院,他本人卻又折了回來。
「大人,曹閣老要置袁崇煥於死地,袁崇煥性命危矣,咱們要不要幫袁崇煥一把?」黃道周回來,原來是想請許梁出手幫袁崇煥一把。
許梁負手站在窗前,幽幽地道:「我也正在琢磨這件事情呢。袁崇煥是崇禎皇帝親自下令索拿下獄的人,袁崇煥手下的遼東部將也死的死,散的散,連薊遼總督都換了孫閣老。如此看來,袁崇煥的時代早已過去,即便袁崇煥能夠重見天日,也是閒人一個,對曹閣老構不成任何威脅!曹閣老如此不遺餘力地構陷袁崇煥,其目的何在?」
黃道周心裏也沒有答案,思索一會,問道:「會不會是袁崇煥得罪過曹閣老?」
「這倒真有可能!」許梁道:「以曹於汴這等小肚雞腸的尿性,袁崇煥曾經得罪過他,曹閣老鐵定要記恨一輩子。」
「大人,那咱們幫不幫?」黃道周又問道。
許梁回頭探究地看着黃道周,驚奇地問道:「曹閣老和袁崇煥有仇,那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跟我們沒有半毛錢關係。我憑什麼要幫袁崇煥?更遭曹閣老記恨?道周你對袁崇煥的事情為何這麼上心?難道你與袁崇煥有交情?」
黃道周臉色一紅,訕訕道:「袁崇煥當薊遼總督的時候,下官還是個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如何能與袁崇煥攀上交情?」
「那……?」
黃道周感慨一聲:「下官只是覺得,咱們大明朝積弱已久,去年後金襲擾京師,袁崇煥即便有過錯,也罪不致死!若放任曹閣老肆意陷害,咱們大明將又要折損一員虎將了!」
許梁笑道:「原來道周你是愛惜人才!」
黃道周便嘿嘿笑着,期待地看着許梁。
許梁擺手道:「道周難得求我一回,那咱們就試試看能不能幫得上吧。」想了想,許梁道:「明天,你隨我一道去錦衣衛詔獄,見一見這位袁崇煥,問清楚袁崇煥與曹閣老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黃道周便一臉喜色地應下了。
不過,袁崇煥是欽犯,等閒人等不能輕易接觸。次日,許梁在上朝的時候,便悄悄地走到駱養性身旁,小聲地將要再去詔獄裏探望袁崇煥,順便再詢問他關於魏忠賢留下的羊皮經書的事情,朝駱養性說了。
駱都督聽許梁說是去詢問經書的事情,便十分痛快地答應了!
於是,朝會散了之後,許梁便回到東江別院,換了尋常的衣服,與早等候在別院的黃道周兩人趕到錦衣衛詔獄門口。
「許大人來了!下官奉駱都督之命,在此等候多時了。」詔獄門口,一名錦衣衛官員笑吟吟地朝許梁拱手見禮,卻是那曾經替許梁調查過史范的那名錦衣衛經歷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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