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祭太廟的籌備工作由光祿寺少卿沈從良負責,經過七八天的準備,已經結近尾聲。
許梁這日親臨太廟,檢查沈少卿的準備情況。光祿寺少卿沈從良,主事,太官,珍饈,佳釀等四署,司牲等二局,銀庫大使等一干光祿寺的屬官陪着許梁尚着太廟的漢白玉石階而上,光祿寺少卿沈從良一邊走,一邊細心地為許梁介紹着。
「……大人,禮部尚書李騰芳代陛下宣讀告祭詞文之後,百官三拜,其後四品以上朝臣隨陛下進入太廟主殿祭拜歷代先皇。」沈從良徐徐說道,「祭拜所用的器具,三牲,果品等等物件,下官早已準備妥當。告祭結束之後,按例陛下要在此宴請朝臣,所用的桌椅茶碗,下官按您的意思,都換置一新……」
一行人說談之間,便已走到了太廟的正殿面前。正殿內,紅毯早已鋪展到殿外,上百名借調的京營士兵,正在對正殿做最後的清掃。許梁站在正殿門外,打量一會,轉身囑咐沈從良道:「後天便是告祭太廟的良辰吉日,沈大人與諸位大人還要細細地對一應事物再詳查一遍,查缺補漏,以免有失。」
光祿寺眾屬官便齊齊地向許梁拱手施禮:「下官等謹遵大人諭令。」
許梁滿意地點點頭,揮手讓眾屬官散了,單獨將光祿寺少卿沈從良和銀庫大使季忠叫到一旁,輕聲問道:「採買添置的各項花銷,都是按本官的意思做的嗎?」
沈少卿道:「大人放心,下官和季大人嚴格按照您的意思,每一筆帳目,都有衙門的官員簽字確認。」
季大使也跟着點頭,承認沈少卿所言不虛。
「帳面上一共花出去多少銀子?」
季大使拱手道:「截止昨日,五萬兩銀子一共花費了四萬五千多。」
許梁點點頭,吩咐道:「數目上再調一調,把帳目做到四萬**千的樣子,餘下千把兩銀子。就當節餘,祭祀結束之後退回給戶部。」
季大使拱手稱是。
許梁擺手道:「行了,你們去忙吧。」待沈從良和季忠兩人施禮離開之後,許梁便一路閒庭信步地沿台階離開太廟。
兩天後。整座北京城晴空萬里,當真的良辰吉日。自辰時起,從皇宮到太廟的這一路街道都被京營官兵全面戒嚴,尋常百姓,限制出入九門。一大早。全百京城裏夠資格參加告祭儀式的官員,都在午門外列好長隊。
待得宮內三通鼓響,宮門大開,一隊光鮮亮麗的大漢將軍徐徐走出宮門,隨後是御輦的儀仗隊伍,待到崇禎皇帝的御輦出現在午門外,廣場上的兩三百名官員齊齊跪倒,三呼萬歲,喊聲如雷。
崇禎皇帝今日穿着極為正式的龍袍,自御輦上朝眾臣淡淡地看了一眼。抬手道:「眾卿平身!」
「謝陛下!」又是一陣呼聲。
隨後,御輦徐徐開動,朝太廟方向而去,眾大臣各自起身,按照品級排序,跟在御輦的儀仗隊之後,匯入出行的隊伍中。
諸大臣以內閣首輔周延儒為首,然後是其他五位閣臣,再就是六部尚書,侍郎等人。許梁是從三品的光祿寺卿。與太常寺卿付玉等人走在一起。側手方向,正好是兵部侍郎孫元化。許梁便故意與身邊的人換了個位置,使得自己與孫元化平行而走。
許梁微微垂着頭,表情很嚴肅。嘴唇微微張合,確保自己的聲音能夠讓孫元化聽到。
「孫承宗已回京四五天了,京城募兵的事情,怎麼樣了?」許梁輕聲問道。
孫元化吃了一驚,緊張地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便與許梁靠近了些,也小聲地說道:「許兄的事情,我怎敢不用心。孫閣老基本同意在京師募兵,而且這件事情也恰好是我負責。」
許梁大鬆了口氣,道:「那便好。募兵什麼時候開始?」
「孫閣老催得急,五月便開始,為期十五天。」孫元化道:「你讓你的人抓緊時間趕到京里來,時間上要算好,太早,太晚,都易讓人起疑心。」
許梁點頭道:「我知道。梁軍的人已經開始分批動身了。」
「只是……關於戴風,司馬求道兩人的安置上,卻有些麻煩。」孫元化道:「我小心地提議過讓戴風和司馬求道去補募兵將領的缺,只是孫閣老極不贊同。」
許梁一窒,眼光往走在前方的孫承宗的背影上瞪了一眼。無奈地道:「先把士兵安置好了,將領的事情,總歸是有辦法的。」
孫元化卻沒有許梁樂觀,微微搖頭道:「許兄你不明白,在武將的作用事情上,孫閣老的話,比首輔大人還要管用。孫閣老要是一味堅持,戴風和司馬求道即便到了京師,也沒可能補上缺。」
「……」許梁無語了,他知道孫元化說得沒有錯。自孫承宗率軍趕走後金韃子後,崇禎皇帝對孫閣老的信任已經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據徐光啟私下裏講述,凡是孫閣老提出的武將任免事情,崇禎皇帝一律照准,而且孫承宗每回從遼東回京,往往還沒到京城門口,崇禎皇帝派去接他入宮的馬車便守在城門口了。
恩寵,一時無倆!
許梁一路與孫元化小聲地說着話,待眾官員進入太廟範圍,兩人還是沒有想出個可行的辦法。沒辦法,孫閣老威名太盛,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前端禮部尚書李騰芳手裏捧着卷祭文,已經開始抑揚頓挫地念叨起來了,崇禎皇帝,皇親國戚,京中勛貴,朝中大臣們都神情肅穆,低頭垂手,擺出一付認真的神色。
李尚書站在一座一米見方,古樸無華的四方鼎前,念叨着的祭文隨着裊裊升起的煙氣,飄蕩在鴉雀無聲的太廟廣場之上。下方,是黑壓壓垂手肅立的眾大臣,而眾大臣身上又恰好穿着官服。
這情景,許梁忍不住便回想起電視裏演過的殭屍道長做法的場景,畫面太驚悚,許梁不忍直視。
加上李尚書念的那祭文雖然聽着很有音調,用詞卻實在是晦澀難懂。許梁聽得雲裏霧裏,不知所云,艱難地渡過了一個多時辰,李尚書卻把這卷又臭又長的祭文念完。恭敬地朝太廟正殿方位拜了三拜,李尚書將祭文放進四方鼎內。
隨即,崇禎皇帝緩緩跪倒,三叩九拜。他身後的眾臣,也跟着拜倒。
告祭儀式繁鎖而冗長。無卿透頂。待得崇禎皇帝三叩九拜之後,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又隨崇禎皇帝進入太廟正殿,在開國皇帝朱元璋的畫像前恭敬地跪地,上身保持挺直,雙手合十,雙目閉起,進行長達兩個時辰的所謂的祭禮。
正殿的地面與外邊廣場上所用的材質是一樣一樣的,都是又冷又硬的漢白玉石磚。即便許梁從沈少卿口中料得先機,事先在膝蓋部位墊了一層厚厚的棉墊子。但長達兩個時辰的直跪,許梁都感覺這兩隻腿上有千萬隻螞蟻在爬,那種酸爽,令許梁痛苦不堪。
再看崇禎皇帝,雖然也好受不到哪裏去,卻還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對着朱元璋的畫像虔誠地敘說一番求祖宗保佑大明江山千秋永固之語。
整個告祭儀式,比較讓許梁歡喜的,只有最後的那道賜宴。由於戶部撥付了足足五萬兩銀子的預算費用,許梁對於這頓賜宴倒沒敢玩花樣。讓沈從良備了頓份量極足,極實在的宴席。
雖然告祭儀式上不得欽酒,菜品也以清淡素色為主,然而由於食材品質上都了保證。一眾官員吃得不亦樂乎。
許梁看到,連崇禎皇帝也是吃得津津有味。宴席將散的時候,崇禎皇帝朝禮部尚書李騰芳讚賞地道:「此次告祭進展如此順利,李愛卿和太常,光祿兩寺功不可沒。尤其此次的素宴,朕嘗來也是頗為新穎。可見李愛卿是費了心思的,朕心甚慰。」
李騰芳聞聽此言,頓時激動得臉色通紅,顫巍巍地出列,拱手施禮道:「老臣多謝陛下誇讚。籌備好每一次的祭祀禮儀,是老臣的本份。」
崇禎皇帝發話的時候,諸大臣就已經得訊,停下了吃用,將目光落到崇禎皇帝身上。許梁見李騰芳這老傢伙居然將功勞攬到自己身上,隻字不提自己和太常寺卿付玉,不由暗罵一聲老狐狸。
皇帝開口稱讚,自有底下的官員附應,當即便有一名禮部郎中出列,朝崇禎皇帝拱手道:「吾皇聖明。此次告祭太廟,無論是從禮儀,用度,排場佈置,都極為出眾,臣為籌備此次告祭的禮部,太常寺,光祿寺向陛下請功!」
諸臣便神色一動,看着這位禮部郎中,神色開始怪異起來。許梁仔細打量着禮部尚書李騰芳的神色,見他朝那郎中暗地裏點頭。許梁內心便驚呼起來:沒想到這李騰芳還安排了這一手!順着崇禎皇帝讚賞的話意,便讓早就安排好的下屬出列為自己請功,這種時候,崇禎皇帝騎虎難下,多半便要應許的。
果然,崇禎皇帝聽了,神色一頓,隨即緩緩點頭,正待開口賞賜。
這時異變突起,一聲冷哼自上方傳出,許梁與眾大臣循聲看去,只見武英殿大學士孫承宗一臉怒氣地出列,怒瞪着那禮部郎中,冷哼一聲,斥責道:「好一個為人請功!塗郎中,你身為禮部郎中,當知道告祭太廟儀式,為的是告祭列祖列宗,講的便是心誠,事先齋戒沐浴,整個儀式嚴禁奢華!」說着,轉身環顧四周,怒氣沖沖地道:「你再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四周佈置,花團錦簇,華而不實,哪有一點彰顯我君臣心誠之意!更可氣的是,如今國庫空虛,遼東戰局緊張,正是用錢之際,本官聽聞此次祭祀,費銀居然高達十萬兩之多!如此鋪張浪費,陛下不加以嚴懲已是皇恩浩蕩,你居然還要請功?!」
許梁聽罷,暗道有糟!再看那塗郎中,已是嚇得面無人色,跪伏在地上,簌簌發抖。禮部尚書李騰芳聞言臉色劇變,朝崇禎皇帝惶恐地道:「陛下……這,老臣,老臣惶恐!」
形勢急轉直下,許梁暗自焦急。更恨那李騰芳出了一招臭棋。告祭順利結束便完了唄,他老人家非得整這請功的一齣戲碼,結果好了,讓孫承宗抓到由頭了。再細看整個太廟的佈置,許梁暗自皺眉,似乎,確實是花哨了些。許梁回頭,不滿地朝坐在後面的光祿寺少卿沈從良瞪了一眼。
沈從良迎着許梁的目光,面色發苦,無奈地苦笑。
更可氣的是周圍的官員,尤其是京中勛貴,這些人仗着祖上的功蔭,享受着朝庭的供養,整日無所事事,正巴不得朝庭的大臣們內訌出醜,好給他們平淡的人生添點談資,當即,幾位年輕的勛貴便嘻皮笑臉地朝這邊張望着,純粹的看熱鬧的態度。
孫閣老不愧是朝中殺氣最重的內閣大臣,他的怒火還未發泄完,轉而將目光朝眾臣中掃了一圈,落到許梁頭上,一指許梁,怒喝道:「光祿寺卿許梁,年紀輕輕,不思寺務,不懂祭祀禮儀,耗費朝庭五萬兩銀子,卻將整個祭祀搞得不倫不類,其罪當誅!」說罷,孫閣老面朝崇禎皇帝,鄭重地拱手道:「陛下,老臣請旨,將罪臣許梁罷職下獄,嚴懲不殆!」
許梁一聽,頓時鼻子都氣歪了。孫承宗一直以來便看不起自己這個舉人出身的地方官員,自入京以來,多方為難,許梁敬他是朝庭棟樑,有功於社稷,才一力避讓,不與他起衝突,不想這老頭居然用心如此歹毒,竟然想把自己搞死!
許梁嗷地叫一聲,沖了上去,在那跪地的禮部郎中身旁撲倒在地,面色悲切,聲音驚恐:「陛下!臣,臣也惶恐!」
崇禎皇帝不禁見此情景,不禁大感為難。一刻鐘之前,崇禎皇帝吃着光祿寺準備的宴席,還覺得清爽可口,甚為滿意。此刻聽得孫閣老這麼一提,再看看這太廟,確實花哨了些,不夠莊重了些……這可如何是好?難道真要為這點事情把許梁索拿下獄?
「這個……」崇禎皇帝糾結着神色。
「陛下!」東閣大學士徐光啟出列,拱手為禮,道:「老臣有話要說。」
崇禎皇帝神色一喜,忙道:「徐愛卿快講。」
徐光啟目光在許梁和孫承宗身上停留片刻,道:「陛下,今日乃陛下告祭太廟之日,老臣以為,不宜責殺大臣。」
「唔,徐愛卿說得有理。」崇禎皇帝眼前一亮,道。
孫承宗聽了,不幹了,剛要張口,只見徐光啟搶先一步,接着說道:「不過,孫大人所言,也合情理,老臣以為,光祿寺卿許梁確有過失,但罪不致死,稍加以懲戒便是。」
崇禎皇帝忙道:「那徐愛卿以為如何懲戒為好?」
「老臣以為,許大人浪費過重,罰他一年俸祿便是。」
「陛下,不可……」孫承宗急了。
「准了!」崇禎皇帝大聲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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