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梁掃了眼這四名黑衣人,問道:「他們招了嗎?主使之人是誰?」
青衣衛的隊長上前,恭聲回答道:「回大人,屬下擔心審訊時整出動靜太大,驚擾到大人歇息,是以,尚未開始審訊。不過,看這四位身板硬氣,孔武有力,多半是軍伍出身。」
許梁點點頭,朝那隊長道:「帶回平涼去,讓警備處的弟兄們好好審審,看看是誰這麼急着要本官死。」
說罷,許梁打了個呵欠,當先走出倚翠樓,登上馬車,見青衣衛們押着四名黑衣人,黑衣人的雙手都反綁着,手臂呈現出詭異的幅度,耷拉着,顯然是被折斷了。許梁呵呵輕笑,朝青衣衛隊長投了個讚許的眼神:「長進不少啊,還學會了這般拿人的法子。」
青衣衛隊長聽了,卻不敢居功,走到許梁的馬車前,拱手輕聲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這四名刺客其實並不是咱們青衣衛抓獲的。折斷他們雙手的,卻是倚翠樓的了了小姐。嘖嘖,想不到了了小姐姿色一等一,手上功夫居然也不弱。」
許梁神情一動,回頭望着身後的倚翠樓朱色大門,略有所思。
柔柔弱弱的了了小姐,居然還是個高手!這倒是許梁始料未及的。
許梁思續僅僅在了了身上停留一會,便轉到誰是刺殺自己的幕後主謀這事上面來。腦子裏將陝西省內的文武官員過了一遍,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許梁還是將目標鎖定在京營總兵王朴身上。
總督大人的接見宴已經吃過了,今日,是各位文武官員向三邊總督楊鶴辭行,返回各自衙門的日子。
許梁與楊總督拜別之後,出了總督府,恰在過道里與京營總兵王朴不期而遇。
儘管王總兵客氣地拱手,但許梁還是從他強作鎮定的眼神里發現了一絲慌亂。由此,許梁對王總兵的嫌疑。又確定了幾分。
客棧里幾位領兵大將原本一早是要返回各自的軍營中去的,只是許梁昨夜一夜未歸,眾將便等在客棧里,待許梁拜別完楊總督回到客棧。眾將圍住了許梁。
對於新任的三邊總督楊鶴居然下達罷兵休戰的荒唐諭令,諸將心底都很不以為然。自然對諭令的執行,便產生了牴觸情緒。
這等陽奉陰違的事情,除了慶陽守備賀人龍這等官場大老粗毫不在意影響之外,諸將都猶豫不決。急需要許梁來拿個統一的主意。
許梁住的房間是客棧的二樓天字號房,坐北朝南,位置敞亮。客棧大門,二樓樓梯口,都安排了士兵警戒,客棧的掌柜和夥計也被青衣衛客氣地請出了客棧,驅逐到對面的茶攤上去喝茶水。
賀虎臣,賀人龍,羅汝才,萬文山等在外領兵的大將都圍坐在許梁身邊。眼巴巴地等着許梁定調子,拿主意。
然而許梁此刻感到渾身酸乏,呵欠連天,連灌了三杯清水,才總算有了點精神。
「楊鶴新官上任,頭一道指令咱們便陽奉陰違,這事傳出來總歸會得罪楊總督。」許梁手撫額頭,沉吟着說道,「咱們都是陝西地面上的官,名義上還是歸楊總督統管。能不得罪楊總督,便不得罪的好。」
「大人的意思是,咱們就此乖乖的遵令,放棄清剿。就此罷手了?」羅汝才叫道。
「只能說,是暫時賣楊總督幾分薄面。」許梁沉聲道,「明面上咱們不能主動出擊,但暗地裏,還是要加強戒備,做好隨時上陣平亂的準備。西北流賊。亂軍這麼多,其他的人咱們可以暫且不管,但高子林這一路人馬,咱們必須嚴防死守,最好是一舉鎮壓。」
許梁的面色看上去有些猙獰,目光從四位將軍臉上徐徐掃過,敲擊着桌面,鄭重說道:「高子林此人,詭計多端,而且武功高強,如果不趁此大勝之機將高子林的這伙民軍徹底鎮壓下去,一旦讓他有喘息的機會,他隨時會捲土重來。諸位,高子林的可怕,想必大家都心有體會,如果不想發生半夜醒來,高子林刺殺上門的悲劇,高子林此人,必須除惡務盡。」
諸將聽了,對許梁的話深表贊同,實在是被高子林的刺殺嚇怕了。如今諸將作戰,都是讓底下小校尉帶兵先上,自己處在親兵們重重護衛之中,生怕混亂之中,高子林突然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殺出來,要了自己的小命。
高子林若不死,諸將頭上就永遠懸着一把刀,睡覺得睡不安穩。
「許大人,你說罷,咱們應該怎麼辦?」延綏總兵賀虎臣向來老成持重,行事用兵穩紮穩打,他盯着許梁,想許梁拿方案。
許梁想了想,問道:「高子林的民軍人馬,現在聚集在何處?」
賀虎臣道:「在漢中城東南方向,西鄉縣附近的山中。」
許梁撫掌道,「那好,賀總兵,賀守備,羅先鋒,萬營主,旁的亂軍,你們一概不理會,兵分四路,對高子林的人馬形成包圍,一時包圍圈形成,便展開全面清剿!」
賀虎臣點頭,賀人龍卻皺眉道:「許大人,俺老賀的人馬尚在武都山附近,楊總督下令休兵罷戰,老賀要趕到西鄉附近,動靜會不會太大了?怕楊總督發覺了,他不會同意啊。」
羅汝才也跟着說道:「大人,還有我。我率軍駐守的漢陰城,沒法子擅自帶兵趕往西鄉城啊?」
許梁聽了,點着羅汝才和賀人龍,幽幽然說道:「本官只負責出方案,具體你們四個怎麼在楊總督眼皮子底下合兵一處,那就是你們的事情了!好好想想,總歸是有法子的。」
眾將得了主意,拜別了許梁,各自返回所轄營地。
許梁和一隊青衣侍衛返回平涼城,馬車後邊還拉着一串四個黑衣刺客,一路招搖過市,極為高調地進了城北門附近的許府。
許府管家兼青衣衛大鐺頭得知許梁難得睡回青,樓,竟然還差點遭人刺殺,不由當着許梁的面將那四名守衛的青衣侍衛罵得狗血淋頭,又氣吼吼地命人押了四名刺客進地牢裏。着青衣衛警備處的用刑高手好生審訊,如此安排一番,鐵頭鬼頭鬼腦地湊了過來。
「聽下面人說,少爺您把倚翠樓的頭牌。了了小姐給睡了?嘖嘖,頭牌的滋味咋樣?是否大不相同?」
許梁瞪了他一眼,笑罵道:「好你個鐵頭,不好好辦你的差事,管得倒挺寬!」
鐵頭朝四周張望着。沒見着許府大夫人和三夫人的蹤影,笑得越發放肆,「少爺,咱們府上的馮夫人,樓夫人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少爺您咋還有興致睡青,樓呢?難道真像人家說的那樣,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許梁頓時氣急敗壞。「什麼亂七八糟的,鐵頭你越來越不純潔了!方才這話誰說的?告訴少爺我,我去撕爛他的嘴!」
鐵頭嘿嘿輕笑,看着許梁,不懷好意地道:「少爺,這話可不是阿鐵說的,是三夫人樓仙兒說的!」
「呃?」許梁噎了噎,瞪着鐵頭,氣哼哼半晌,憋出一句:「太不像話了!她怎麼能教你這些。阿鐵你還沒成親呢!」
鐵頭嘿嘿直笑,許梁登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過去,喝道:「笑得忒淫。盪了!滾出去!」
鐵頭誇張地怪叫一聲,連跑帶跳往外逃。
「等會,回來!」許梁又叫住了鐵頭。
「少爺,又咋了?」鐵頭又折了回來,站到許梁面前,問道。
許梁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張望一眼。將許梁拉到一處牆院角落裏,聲音低了八度:「嗯,那啥,替少爺我辦件私事……」
兩人如同地下黨接頭一般,窩在牆角里,竊竊私語。
過了一會,只聽鐵頭怪叫一聲,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成!我不干!」
「必須干!這是少爺對你的信任!」許梁的聲音很是兇狠。
鐵頭哭喪着臉,淚眼婆娑:「少爺,這等污穢之事,我要是做了,會一輩子娶不着婆娘的……」
「胡說!回頭我就讓大夫人幫你物色一個!」
「……就算娶着了,也有礙子嗣……」
「物色三個!而且我保證都是屁股大,好生養的!」
「少爺你別騙我了……」
……
牆角里,許梁和鐵頭兩人爭執了好一會,好說歹說,連哄帶騙,外加威脅,許梁才將那方絲帕塞到鐵頭手裏,眼見鐵頭如同懷裏揣着炸藥包,一臉悲壯地出了許府大門,找人替許梁驗證血跡真偽去了。許梁渾身輕鬆地吹着口哨,悠閒地在許府庭院裏漫步,心裏感嘆着:鐵頭不愧是與自己一道長大的兄弟,關鍵時刻,從不掉鏈子!
悠閒的時刻總是不能長久,許梁一副懶散的樣子倚坐在許府花園的小亭欄杆邊上,與許府的三夫人樓仙兒敘了會話,平涼知府衙門的陸一發和黃道周便趕了過來。
雖然許梁離開平涼的時間並不長,但作為官場老人,特別是以許梁心腹之人自居的平涼推官黃道周和陸一發,早請示,晚匯報已經是基本功了。
樓仙兒知道兩位大人過來,是要與許梁商談公事的,與黃推官和陸同知微笑着施禮,便自行離去。
陸同知主持平涼城水壩修築,這兩日進展順利,召集過來的一千多民夫工作熱情很高,工程進度比預計中要加快了不少。許梁聽着陸同知一板一眼地匯報,心裏對陸同知的工作還是很滿意的,一臉微笑地聽着。
相比於陸同知的好消息,黃推官的匯報卻比較鬧心。
雖說築壩蓄水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各地官府與百姓團結一心,幹勁十足,然而該有的花銷卻一點也少不了。
民夫的工錢用來看的賦稅墊付了,築壩的工器具,木材,石材,民夫的一日三餐,這些總歸是要保證的,而準備這些東西,說到底是要花錢的。
按照許梁的計劃,華亭,崇信,涇州,平涼,鎮原等五座城緊靠河邊,這五個地方要同時修築水壩,五座城同時動工,每日的花費申報到平涼知府衙門,那也是筆不小的數目。平涼知府衙門窮得叮噹響,這個月的戰時稅銀又早已有安排,不得輕易動用。底下幾位知縣找上黃推官,伸手要銀子。
府庫里空空如也,一向沉穩的黃推官也麻了爪。聽聞許梁回府了,急忙拉了陸同知一道過來,找許梁討主意。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許梁不想用許府的銀子去補貼官府,一時之間也沒有好的法子。他與黃推官,陸同知三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忽見許府管家,兼青衣衛大檔頭鐵頭滿面通紅的急步走了過來,湊到許梁耳邊小聲地說了什麼。
許梁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小聲問道:「這事是真的嗎?別又是屈打成招。」
鐵頭嘿嘿輕笑,「這四名刺客很不識抬舉,好好的規勸不聽,底下人都是暴脾氣,難免動了粗,但事兒絕對是真的,沒有絲毫屈打成招的水份。」
許梁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氣,抬頭見陸同知和黃推官依舊愁眉苦臉的坐着,雙肩耷拉着,沒精打采的樣子。
許梁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展顏朝二人詭異地笑道:「二位別發愁了,築壩的銀子有着落了!」
過了兩天,原本在固原州總督衙門準備捧楊總督的臭腳的京營總兵王朴,突然黑着臉色,帶着幾名親衛,十分低調的進了平涼城。進了城,王總兵也不上知府衙門去照會平涼府的官員,命人打聽了長樂街十七號的所在,一行十多人悄悄地趕去了那裏。
長樂街十七號原本便是韓王府的產業,是一棟大宅子,受韓王世子朱子健謀反的連累,崇禎皇帝下令將老韓王夫婦索拿進京,撤了韓王番號,韓王府一應產業盡收歸朝庭所有。長樂街十七號眼下便是平涼知府衙門的產業。
許梁已是正四品平涼知府,他出現在知府衙門所屬的宅院中,一點也不稀奇。
而京營總兵王朴進了長樂街十七號的大宅門,在打掃一新的會客廳里見着端坐着的許知府,居然也毫不吃驚。
一眾親兵散立左右,將王總兵護得嚴嚴實實,王總督小心地與許梁斜對面坐了,沉着臉色盯着許梁。
「嘖嘖,」許梁感嘆,「王總兵好歹也是京城裏來的,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到了我這小小的平涼府,出入卻如此緊張?莫不是王總兵平日裏做多了許多虧心事,擔心遭報應?」(未完待續。)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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