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錦玉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周圍是冷冰冰的石板,房間裝飾就算再華麗,也暖不了她心中半分。
她不願意動,連根手指都好像抬不起來,但只是死死地攥着那片衣角,仿佛落水之人手中最後一根稻草。
她的聲音到了最後,已經是嘶啞得低沉。眼睛火辣辣地疼,卻比不上心中的痛。
上一世的相府滅門,瑞王背叛,身死冷宮,都沒現在這般痛。從髮絲到骨髓,都在提醒着她,自己愛的那個男人,是以怎樣的姿態,離開自己的生命。
若不是念着要為了他報仇,元錦玉或許早就一蹶不振了。
時間緩緩流逝,她就這麼坐到了第二天早上。原本美麗的佳人,形容狼狽不堪。她稍微一動,都會覺得身子咯吱咯吱地響,就像是七老八十的人一樣。
而同她一樣沒有睡着的,還有隔壁的靈尊。他也不知怎麼,聽着對面那從大聲到喑啞的哭聲,難受得要死,卻動不了殺人的心思。
他告訴自己,肯定是因為元錦玉的血液太珍貴了,所以他不能對她下殺手。而且慕澤也死了,元錦玉又出不了靈族的地界,不跟着自己,又能跟着誰呢。
從此之後,那個相府小姐就相當於是死了。自己會給她重新捏造一個身份,讓她跟着自己周遊列國,看這大好河山。
靈尊聽着她的哭聲,從最初的難受到暴躁,又到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苦澀。他完全可以走過去,呵斥元錦玉一番,但是看着自己動也不動的雙腿,只能對着窗外輕嘆了一口氣。
深夜他也不能寐,不想將這一切歸因到元錦玉的身上,他只道是自己在這石殿中沉寂了太久,現在多了一個人,才不習慣的吧。
巨蟒緩緩游移到了他的身邊,一直眼睛泛着昏黃色,另外一隻因為被戳瞎了,所以始終在緊閉着。
靈尊緩緩地伸出手,那雙手骨節分明卻別樣瘦弱,常年困於石殿,他早年因為練武而造成的薄繭,都已經消失,此刻白嫩地,比女人還要甚上三分。
隔壁已經沒了聲音了,但是靈尊就是知道,她不可能去休息。輕輕拍了拍巨蟒的頭,巨蟒很是乖巧。
「你也因為她的哭聲心煩睡不着麼。」靈尊喃喃地說着。但是回應他的,只有巨蟒那冰涼的蛇皮。
元錦玉的身子本來就病過幾次,來到南疆之後,修養不充足,便去了軍營。現在更是隨着慕澤深入了南疆腹地,這次急火攻心,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慕澤的死,像是壓斷了她身上最後一根稻草,昏昏沉沉之間,元錦玉只覺得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但是倒下去的時候,她卻並沒有任何的恐懼。有些事情,她始終沒對慕澤說,那就是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對勁。
莫名的昏倒,頭暈,熟睡。這些無一不再提示她,她的身體可能出了問題。但是她不想讓慕澤為自己擔心,只能用各種辦法轉移他的視線,待出了南疆腹地,再找人好好醫治一番。
可是現在,慕澤都已經……她其實也真的好疲憊,想着休息一下下。而且睡着了,說不定就能見到慕澤了吧,元錦玉還有些期待。
意象中冰冷的地面,並沒有接觸到自己,反而是落到了一個懷抱中。那個懷抱比她熟悉的要更為冰涼,沒有那人身上凜冽的味道,也不讓她安心。
她想掙扎開,可是已經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靈尊擁着她,想着上次見到她,她還是一臉的狠戾嘲諷,想殺了自己,可是現在這麼一托,才發現她真的是瘦小得很,自己都不用什麼力氣,就從她將地上抱了起來。
又一聲細碎的嘆息從他的口中發出,但此刻已經沒人能聽到了。
有靈族的人過來為元錦玉醫治,診脈完畢後,皺着眉頭去靈尊那裏復命。
靈尊並未離開元錦玉的身邊,此刻元錦玉躺在床上,紗幔放下,他隱約能看到裏面的身影。
而靈族的大夫此刻走到靈尊面前,先是害怕地敲了一眼,有些吞吞吐吐。
「有什麼話,直說。」靈尊顯然不願意同這些人多費口舌。「難不成,是她的身體出了問題?」
這是靈族最好的大夫,唐鈺之前那麼重的傷,都被他幾天治好了,可是現如今卻對元錦玉的病情吞吞吐吐,也難怪靈尊會多想。
「回尊上的話。」大夫將脊背彎得更低:「從脈象上看,這位小姐是風寒入體外加急火攻心,是心病,但是好好調養一番,總會痊癒的。就是這脈象還有些奇怪的地方,像是中了什麼毒,但是又不是毒……」大夫說到最後,自己都有點不確定了:「請尊上恕罪,屬下需要再回去研究一番。」
「可是你沒見過的病症?」靈尊也皺起了眉頭。怎麼會中毒呢?那個該死的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
「是。」大夫倒是直接回答了,但是冷汗卻一直在冒。靈尊喜怒不定,難保什麼時候,自己就會被他給殺了。
這靈族的人,多年沒有過這麼複雜的病症了,自己實在是拿捏不准。
靈尊也是略同歧黃之術的,同元錦玉相處了這麼長時間,也沒發現她有什麼中毒的跡象。所以這毒性要麼就是不致命,要麼就是太兇殘霸道,不到最後一刻不會發作。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可是非常霸道的毒藥?對身體有很大的危害?」
「奇怪就奇怪在這裏。」大夫抬頭,慌張看了靈尊一眼又馬上低下了頭。今年已經快花甲的他,竟然在靈尊面前,還是這樣的膽怵:「這毒藥明顯不是致命的,但是具體會引發什麼,屬下着實需要再研究研究。」
聽說不是致命的,靈尊似乎鬆了一口氣,對着大夫擺了擺手:「下去吧,三日之內,給本尊一個答覆。治不好他,你的命也就別想要了。」
大夫忙不迭地謝恩走了,出了石殿之後,才忍不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感覺自己後背都被汗水浸濕了。
靈尊走到元錦玉的床邊,掀起了帷帳,又坐在了床沿上。
元錦玉此刻一頭青絲散落,衣服已經被女眷換上了女裝,不再是之前男裝扮相的她,這麼一安靜地躺着,眉目如畫,縱然臉色蒼白,卻已經驚艷非常。
「這就是京城第一美女麼?」靈尊微微一笑,伸出手,怔忪的想碰碰元錦玉的臉,但是還沒接觸到,便又慢慢放下了。
隨即他的目光不知道是帶了幾分嘲諷還是幾分恨意,只是聲音都涼了三分:「也對,她的容顏,在靈族中始終也是最好看的。那些見識短淺的中原人,會認為這樣的一張臉極美,也情有可原。」
靈尊就這麼坐在她的床邊,巨蟒盤踞在房間外,一時之間,世界都仿佛寂靜了起來。
元錦玉還在閉着眼睛沉睡着,若不是胸前那極淺的起伏,恐怕都會被人覺得,是睡死了過去。
他凝視了元錦玉半晌,終於是甩了甩袖子離開了。站起身的時候,才冷冷地,不知道是對元錦玉還是對自己說:「留在本尊身邊有什麼不好?」
沒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個還在沉睡的人。靈尊忽然有些懷念元錦玉用充滿着恨意的眼睛看着他的時候了,哪怕是什麼都不說,都比現在這樣沉寂的樣子好得多。
他站定在原地又看了元錦玉很久,之後卻像是想清楚了什麼一樣,腳步匆忙地離開。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元錦玉還是沒有醒。
隨着她的昏睡,她身上甚至還發熱了起來。靈尊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將那大夫直接就宣到了靈殿中,讓他不分日夜地照看元錦玉。
大夫算是用盡了辦法,總算是將元錦玉的燒給退了下去,但是人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又一次施針之後,大夫將針一根根拔下來,放在一旁的白布上,還來不及收,靈尊就已經來到了這房間中。
三日過去,靈尊的面色已經越來越不善。他整個人都像是怒極卻還在忍耐,眉眼間滿是厲色。
一旁的巨蟒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嗜血,連帶着它也興奮起來,始終將頭對準了大夫,似乎只要靈尊一聲令下,就會直接將這大夫生吞下肚一般。
靈尊的手緊緊地攥着,聲音滿是壓抑:「三日過去了,為何她還沒有醒?」
大夫嚇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啟稟尊上,現在燒已經退了,按說小姐該醒來了才是,但是她卻沒有醒,顯然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不願意醒……」
還沒等大夫話音落下,靈尊的手一揮,就見到大夫被他猛地擲了出去,摔出了好遠。
但是那大夫顯然不敢在地上匍匐着,掙扎着爬起來,又被身體中的血脈力量壓制住了。
靈尊的聲音仿佛是一把寒刀,可是直戳向大夫的心臟一般:「難道不是你無能,才讓她醒不過來的?三日之期已到,你若是不給本尊一個答覆,本尊真的會殺了你!」
大夫當然知道靈尊的話句句都是屬實的,當即什麼都不敢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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