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圍如山如海的呼聲,漫山遍野的雙翅螭虎紋以及盛滿鮮血的頭蓋骨軍旗在風中呼啦啦作響,如血的夕陽下,原野上已經聚滿了戰鬥的勝利者。
黑巾包頭的越族武士,身着前後兩片胸背皮甲,肩部及兩側用帶系束的兩襠鎧,手握馬刀背垮藤弓,而馬賊們多戴盔着甲,且頂部插着鳥羚及纓飾等飾物,甲還是兩襠鎧,不過多是鐵甲經過穿組聯綴而成,且一手持槊、一手持短刀,便於騎戰。他們揮舞着戰旗和武器,神情亢奮,響應着鼓動者的每一句話。
「你們願意讓北人拿走你們的牛羊,欺辱你們的妻女,霸佔你們的屋舍嗎?」
「不——願——意!」人們狂熱地回答。
「你們願意拿起刀槍對着自己的父兄,你們願意用自己的血汗養着那些北邊來的老爺嗎?」
「不——願——意!」
「那好,從今往後,你們願意和我——段僧彌,一起來趕走這些北邊的老爺們,奪回我們的牛羊,讓我們的妻女和父兄團聚,以我血還我身,你們願意嗎?」
「願——意!」人們更激昂了。
當我醒來時正好見到這一幕。而自己被橫放在草坪上,身邊是眾人關切的眼神。慕容尤其戚容滿面,龍老大那張大臉更是幾乎要貼上我的鼻子。
「醒了!」他笑着回頭對一臉悲傷的慕容道。
「老二,你可把我們給嚇死了」,他和阿歡伸手扶着要掙扎着起來的我。
「沒事,」我擺擺手,讓他們放手,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發生了變化,具體是什麼,暫時還不清楚,但絕對是不同以往,是魔化嗎?又不象,像是禁錮身體的某個東西釋放了。
坐起身,我用手指輕觸慕容的下頜,讓它的主人貼近我,拍拍這張秀麗的臉頰,拭去上面淚水的痕跡,然後微微一笑。
不遠處,背對夕陽,那個魔族巨大而黑暗的身影,幾乎籠罩了整片原野,陰影中的叛軍們挺立如林般的兵器,因狂熱而變形的每一張面龐,在煽動的言辭下顯得格外怪異。
「愛新覺羅.元.武尊!」我突然聯想到了一千年前的魔族皇帝,眼前這個男子有着和魔族皇帝一般的野心和蠱惑人心的本領。
-更g新}最m快ib上vo酷oi匠網◎
「這個叛賊!不得好死!」小花子似乎和他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居然比我這個王室親王還痛恨叛軍。
「呵呵,大丈夫就該如此,什麼叛賊不叛賊,英雄奮起於草莽之間,崛起於亂世之中,才不枉此生!」龍老大顯然是想要挑起舌戰,居心不良。
「哼!」然爾換來的卻是小女子的一聲鼻音。
夜晚,我們宿在叛軍提供的大帳里,外面有着警衛。在目前的情形下,大家根本睡不着。
「此地不宜久留,叛賊生性反覆,我們應該及早脫身」小花子主張連夜逃走。
「不錯,叛軍目前雖然還不會對我們怎麼樣,但是,如果一旦知道了殿下的身份,可就不是我慕容家的一塊玉佩能阻擋的了的,」慕容神色凝重的道,畢竟我的相貌太過於突出。
「那我們乾脆斬將奪旗,殺將出去!」龍猛男在一旁叫道。
「那我們還不如直接刺殺了那個叫段什麼的叛賊,然後登高一呼,讓叛軍把我們剁成肉泥算了!」小花子嘲諷了他一句,一旁大家捂嘴直笑。誰都知道憑我們的實力,就算單打獨鬥,即便是阿歡估計也不是段僧彌的對手。
笑是笑了,然而具體怎麼才能逃出去,看來誰都沒有更好的辦法,原本打算採用小花子的辦法,將帳外的衛兵誘進來,然後換成叛軍的衣服趁着天黑逃走,但是到了外邊一看,帳外前前後後站了數十個戒備森嚴的守衛,個個表情嚴肅,對我們的行動神色警惕。看樣子,對我們早有戒備。
就在大夥發愁怎麼誘敵才能做到萬無一失時,卻有人先進來了。一共十名叛軍,帶頭的正是白天段僧彌的親衛隊的隊長。等他說明來意,原來是段僧彌要我到大帳去見他,而且指明了要小石頭一起去。在場眾人全都感到驚訝,氣氛立刻緊張起來,阿歡、慕容和龍老大都蓄勢待發,準備不惜動手。
我當然明白段僧彌的用意,忙用眼色暗示阿歡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對那個隊長表示願意過去。
給了慕容一個放心的表情,不顧龍老大搓手跺腳的毛躁樣,在阿歡和小花子表情焦慮的注視下,我帶着總是一聲不吭的小石頭跟他們走出了營帳。
夜晚的篝火,散落在帝國南端的這片曠野上,遠處的山岡和丘陵如同蹲伏着的巨獸似的,偶爾閃爍着的瞳子般的亮光,像在吐息中窺視着這片大軍的營帳。而劈啪作響的柴火堆旁,三三兩兩圍坐着一些還沒有入睡的士兵,火光和酒精下的臉龐,嘶啞的嶺南口音,以及時斷時續的一把音色宛若用水做成的越琴,幽幽咽咽的在營地上空飄蕩。
很快就到了段僧彌的大帳,帳外只站了兩個黑黝黝容貌猙獰的披甲衛士,一左一右,髮髻用黑絲帶挽成一個獨髻,各執一柄巨大的鑲有骨飾的金剛杖。
「將軍在大帳里等候二位,卑職就送到這裏了「離大帳還有十數步之遙,親衛隊長就停住腳步,目送我們進去。
走過那兩個怪異衛士時,我感覺到對方冰涼的視線仿佛將我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掃視了一遍,從心臟到血液到骨骼都能感覺到那束冰冷徹骨的目光掃視,雖然沒有魔族的氣息,但也迥異於大陸上的各類人種,仿佛是來自鬼怪空間裏的兩尊魔將。
進入大帳,才發現裏面之大,之空,一張巨床擺放在大帳中央,簡單的飲食器皿隔在角落,依舊身披鎧胄頭戴兜鍪的段僧彌,如同一尊魔神般地背對我們站在床前若有所思,那柄噬血的大戰戟斜靠在床頭,伸手可及。
「臨川王,段某人已等候多時了」沙礫般的男聲從巨大的兜鍪下傳出,段僧彌負手轉過身軀,兩顆散發着灼人熱力的眼球仿佛要將我倆吞噬掉。
「我也知道瞞不了閣下,只是秦孤的確有要事北上,不能在此停留」我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哦?」他顯然有些意外。
「光明帝一生共有二十四個兒子,王孫更是近百位,作為編外的親王,這次在東都的權力角逐,你認為自己有幾分的希望?」段僧彌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如果我不去,那就一分希望都沒有!」我也坦然盯視着他的眼睛。
「為了神族的大業,你就不願意留下來?」段僧彌的眼神像針和刺,要窺探我的內心。
「沒有我,你一樣已經乾的很好,況且如你所說,區區的臨川王根本就不在東都的眼裏。留下我對於你並沒有什麼意義!」我嘆了一口氣。
「我既然可以救你,也就可以殺你」段僧彌語氣陡變,觸手可及的戰戟感應似的發出翁翁的怪聲。
「如果你認為殺的了我,那你可以試試!」我絲毫不讓,此刻我對自己竟有着絕對信心。這信心不是因為有小石頭在旁邊,而是建立在體內發生的突變上,這絕不是肉體因刺激而發生的變化,而是因精神層面上的突破形成的。面對段僧彌發出的死亡威脅,我們相互凝視,竟黯然神傷,仿佛自己不可抗拒地被吸入了某種看不見的命運中去似的。
隨後沉默席捲了整個大帳,言辭仿佛掉入了某個黑洞。帳中的我們一聲不吭,儼然闖入了一隻剛剛覺醒的原始動物的髒內,襲人的窒息使得我竟感覺有些胸悶。
「即使作為神族,我們也並不比人類活的更長久。當我從死亡中活過來後,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讓神族的歷史在我手中重現輝煌。」最後還是段僧彌打破了沉默,仿佛是自言自語,語調沉重,緩緩道來。大帳里迴蕩着這個魔族男子的雄心。
聽着他講述他的理想,聽着他深沉的嘆息,此刻我突然發現自己能洞悉這個魔族男子的內心世界。別看他在軍中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可想必平時連一點的蛛絲馬跡馬跡都不能在人前泄露,否則他也不會一人獨居大帳,外面也沒有人類的衛兵,想必對他而言,人類是絕對不能相信的。因為即使是多麼忠心的下屬,可一旦發現你是魔族,馬上就會反刺你一刀,落得眾叛親離的結局。非我族類,共誅之!為了防備人類,六年來他不能和任何人類建立感情,只是靠着超人的武勇和血腥的手腕才統御着這群強悍的馬賊。在知道我身份以前,他想必曾想過要把我留下來和他一起去完成這個理想吧,原本以為我們能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後來知道我還是平安朝的臨川王,知道了我們此次北上的意圖,也許在大帳里等待我們的時間裏,他就在考慮,是放我走呢還是繼續留下我,畢竟以我白天顯露的能力到了東都也不過是死路一條,還有可能壞了他的大計,畢竟他的身份只有我們知道。
「你們走吧,夜長夢多,現在就走,我這裏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恕不遠送。」段僧彌從身上取出一塊腰牌遞給小石頭,然後揮手示意我們快走,「稍後我會讓人給你們準備乾糧和馬匹」。
走到帳門口,聽到段僧彌沙礫般的聲音,「記住,我不是殺不了你,而是因為你我都是神族!」
腳步稍稍停頓,為他這句話,我會心一笑,但沒有回頭,想像的到身後段僧彌那隱藏在暗色中的魁梧身軀,和人類那些「若不為我用,則殺之。」的梟雄相比,他在政治上是還略現幼稚呢,還是有着更深的城府,畢竟在東都的決策階層,如果有着一個魔族,對他在嶺南的割據應該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就像種下一顆種子,來年等待它發芽。況且這枚種子也許會破土長成參天的大樹也說不定。總不能把所有的火種都擱在一個碗裏吧!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3548s 4.040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