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南搖着小舟從河中歸來,提起木桶中的幾斤魚蝦直嚷道:「嘿,雁門無甚大河,只有小溪,小溪哪有什麼魚蝦可打。焦大哥,看來咱們這打漁的伙是干不長久了。」
焦觸說道:「有什麼好報怨的,韓縣君不收我村一文稅金,更曾答應咱們,我村無論是種地還是從商,皆對我們大開方便之門。似這等的好處,你到哪裏去找。」
張南嘿嘿笑道:「小弟哪裏報怨了,只是想想成日打漁也挺無趣的。韓縣君對咱們這麼好,咱們就算是當他的賓客也不妨事。」
焦觸笑道:「咱們現在雖不是韓縣君的賓客,可咱們若說與韓縣君不親近,會有誰相信?咱們早就與韓縣君拴作一處了,只是沒有明確主從之分罷了。」
張南大訝,說道:「啊,還有這等說法?」
焦觸笑罵道:「不只咱們,就是血恨軍與獷平縣民,都與韓縣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在他人的眼中,咱們都是韓縣君的部眾。不然的話,哪個官員會千里護送區區的一些賤民來此,還每家送得兩匹良馬用作耕種與乘騎之用。只聽從百姓們手裏搶錢的,就沒有聽說送錢的。唯有自已的部眾,才會如此的對待。」
張南笑道:「原來是這般,我說咱們來了此地許久,陰館人還將咱們當成獷平人呢。」
焦觸說道:「如何不是,咱們自已也把自已當作獷平縣人,而不是陰館縣人。不過韓縣君此時畢竟是陰館令,卻不可對陰館人太疏了,不然會使韓縣君難作。」
張南連連應道:「知道知道,咱們今晚就去找鄰村的陰館人喝酒去。」
張南說完,卻不聞焦觸應聲,忙抬頭望去。只見焦觸呆呆的望着鄰村的方向,那裏升起了不少的青煙。張南笑道:「焦大哥,炊煙有什麼好看的?」
焦觸喃喃的說道:「不,炊煙沒這麼早,也沒這麼大。」
張南笑道:「那定是起火了。」
焦觸搖了搖頭,說道:「不單單是起火,還有血腥氣。不好,是過境的匈奴人劫掠鄉民了。快快召集義勇,殺胡虜。」
張南勃然大怒,將桶一摔叫道:「他奶奶匈奴人,老子正手養的慌,你就來了。敢在韓縣君的轄下劫掠,卻是活的不耐煩了。」
二人頓時的大聲呼喝,「獷平軍,集合。」各家各戶立即備馬,收拾兵械箭矢,穿戴皮甲,如同離弦之箭的向外奔出。
數里路程,瞬息即至,張南一馬當先,望見一名舉火燒屋,正自狂笑的匈奴人就是一叉刺去,狂笑聲頓時嘎然而止。焦觸也隨手刺死一人,抬眼望去。只見匈奴人散於村中的四處,搶掠糧食豕羊,有反抗的就是一刀劈下,然後放火燒屋。看得焦觸雙目睜裂,怒吼道:「劫掠者,全部殺盡。」
「殺,殺,殺……」隨後而至的各村獷平義勇大呼狂喝,殺向這時才反應過來的匈奴人。匈奴人大都下馬背糧牽羊的四下擄掠,只有肆意屠殺之念,哪裏有遇見強兵來剿死拼之心,紛紛被衝突而來的獷平義勇砍殺乾淨。有想死拼的,卻又被獷平人所激勵的陰館人拖下馬來亂扒打死。
當四處擄掠的匈奴人反應過來時,己然死傷慘重了。匈奴人大怒,漢地的羔羊竟懂得反抗了,必要給他們點顏色瞧瞧。牛角號聲,大批大批的匈奴人集結起來,準備給四方圍至的漢人一個顏色。然而匈奴人驚駭的發現,四面八方圍來了五千餘噬血的漢騎,後面更有密密麻麻無數的漢人百姓。
匈奴人頭皮暗自發麻,陰館什麼時候有這麼多的漢騎出現了,不,一定不是真的,這只是幻覺。不等匈奴人首先發動衝鋒,卻見遠遠的,漢騎首先射出一箭雨。匈奴人正欲嘲笑時,卻見箭雨己然臨頭。匈奴人大驚,什麼時候
原來幽州的亂事加劇,除了漁陽、上郡、右北平、遼東四郡全部淪陷之外,廣陽、遼西、涿郡皆遭到叛軍的圍攻。更有數支精銳騎卒也不攻打堅城,只是一味的朝着冀州的中山、安平、河間、渤海、清河,以及青州的平原等郡國四下劫掠,以戰養戰,殺掠吏民,所至殘破。想要遲滯漢庭各州大軍的集結。
張舉更於兩月前自稱為天子,張純亦自號為彌天將軍、安定王、彌天安定王,為三郡烏桓元帥,其勢極強。朝庭無法,只得派出中郎將孟益領着萬餘軍隊前往河北主持平叛一事。因恐孟益兵少,又是以步卒為多,難以追上四下劫掠的叛軍騎卒,於是又從并州西河郡的南匈奴部,抽調出六千精銳的匈奴突騎,前往幽、冀助戰。
因為朝庭逼使南匈奴單于欒提羌渠甚急,欒提羌渠只得匆匆的派出匈奴單于太子左賢王欒提於夫羅,領着單于王庭直屬的六千突騎直奔幽州而去。因為準備的不足,匈奴突騎的糧草不夠,於是一路上於夫羅請漢地的各郡縣出糧支援。
當到達陰館縣時,因為對二萬餘獷平縣民的安置,陰館縣今年的糧食自給還不夠,根本無法供給六千匈奴突騎。加上韓易這縣令又遠在晉陽未歸,縣中主事的縣丞一力拒絕了於夫羅的請求。
於夫羅不知究里,還認為是陰館縣的故意刁難。在心生不岔之下,又喝醉了酒,於是下令六千匈奴突騎就於陰館縣中大肆的劫掠,自籌糧草起來。
不想陰館縣人易劫,但卻有勇悍的獷平縣人在側,加上對鮮卑人仇深似海的血恨軍,早就防着匈奴突騎的過境。在六千匈奴突騎剛剛劫得數村之糧時,就被蜂湧而來的數千漢人常備義勇迎頭痛擊。
匈奴突騎一時不防,頓時死傷慘重。在獷平、血恨二部義勇的帶領下,整個陰館縣民全都暴動了起來,緊追着匈奴突騎不舍,將整個匈奴大軍打得四散潰逃,六千匈奴突騎作為一個正式的編制已然不復存在了。
身為主將的於夫羅傻了眼,在受到圍攻之前,逃到了雁門太守處求救。雁門太守惱恨韓易屢次三番的為難於他,於是在韓易剛剛返縣時,就上書了一份奏章給朝庭,控訴韓易的不法之事。
等韓易知曉之後,使者早已經遠去。韓易本身持身甚正,不怕控訴。然而陰館縣大破六千匈奴突騎,使得幽、冀、青三州缺少大量的騎卒限制叛軍的劫掠,卻是一件大事。若是河北三州戰事因此而大潰,皆韓易之罪也。
韓易將此事派人告知張懿,請他給自已與雁門太守打官司,又派人前往雒陽,請何苗幫忙在朝中說項。最後再派人前往太守府,請於夫羅前來商議此事的後續處理事宜。不想於夫羅自持有雁門太守的撐腰,對韓易的請求毫不理睬。
正值韓易為難之時,已到陰館縣數月之久的祝公道與楊理出列說道:「韓侯爺,既然那於夫羅不識好歹,我們兄弟二人今夜就去結果了他,如何?」
韓易一怔,搖頭笑道:「此事雙方皆有責任,豈能以刺殺一方了事。弄不好事情反會越遭,不好,不好。」
楊理笑道:「韓候爺,既然不能殺了,我便去割了他的鬍鬚,以示恐嚇如何?」
韓易疑惑的轉頭問道:「祝公兄,這楊兄弟學得也是刺殺之道麼?」
祝公道面色木然的應道:「不錯,楊理雖跟師父學了兩、三年,但他的刺殺之術更勝於我。師父派我們前來,就是為韓候爺處理不便之事,與防備此類事物的發生。」
韓易聽了暗自搖頭,似這般刺殺之術,自已哪裏需要得了。不過王越的一片好心,韓易也不便拒絕,只當養了兩個無甚大用的食客罷了。不過恐嚇恐嚇於夫羅,倒不失一個妙策。
當深夜楊理出去了一趟之後,於夫羅立即驚駭萬分的連夜前來韓易處求見。當韓易請於夫羅入縣衙中安坐宴請他時,卻發現於夫羅變成了一個光臉無須的壯年大漢。臉頰兩側青青,那是原本生有鬍鬚之處。
韓易詐作不知的拱手笑道:「左賢王,本官在此有理了,我陰館縣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於夫羅心在不焉的四下轉頭探查,隨口應道:「海涵海涵,本王海涵便是。還請韓縣令莫要怪我白日間的無理。」
韓易笑道:「不怪不怪,若是把我換作是左賢王,心中想必也是如此的憤慨吧。」
於夫羅這才從驚恐中迴轉過來,正襟危坐,滿面氣憤的盯着韓易說道:「韓縣令,你陰館縣民好生的霸道啊,本王是為朝庭之事,而率六千精銳突騎去援救幽、冀二州。不想在你這陰館縣中,求糧不予,借糧不予,最後自已籌糧反被數萬人偷襲,使得我部六千大軍全部潰散。」
「此事雁門太守早已上奏了朝庭,韓縣令,你的麻煩大了,你竟然還敢派出刺客來威脅於本王,看來你是不知自已的天大之罪了?幽、冀、青三州之戰事若敗,皆你之罪也。」
韓易呵呵笑道:「六千精銳的匈奴突騎,在陰館縣中籌糧,卻被數萬名當地縣民所敗。這奏章若是上報到朝庭中去,你說,朝庭是信我陰館縣民人人悍勇無匹,戰力凡非。還是信你南匈奴隨意的派出六千老弱病殘來敷衍朝庭?」
於夫羅臉頰一抽,眼角不住的跳動,吱唔的說道:「自然是你陰館縣民……那個悍勇無匹了。」
韓易與於夫羅倒了一杯酒,笑道:「此事朝庭信誰與不信誰,在不久之後必有下文。我韓易若敗了,自是免不了一死,可左賢王若敗,這南匈奴單于與左賢王,只怕皆要換人了。」
此時於夫羅的臉頰抽搐更劇,前代呼征單于就是因不聽漢庭的命令,而被護匈奴中將張修所擅自收斬,才讓羌渠單于上位。難道此類事又要在南匈奴再次發生不成?
羌渠原本是不配當南匈奴單于的,然而他卻當了,就是因為有漢庭的大力扶持。若是無故的失去漢庭的支持,羌渠必被南匈奴各部推翻不可。縱然南匈奴的欒提氏除卻自已父子兄弟之外,別無他人了。可漢庭若要扶持一人為單于,南匈奴各部有反對的機會麼?
於夫羅思及其他的欒提氏貴胄皆被自已父子三人所暗害的經歷,心中就是一陣膽寒。難道又要輪到自已父子兄弟了?於夫羅沉默了半晌,這才問道:「你說此事當如何的解決?」
韓易說道:「經過清點,陰館縣民死傷二百人,財物損失達千萬錢。然而匈奴大軍死傷千餘人,其餘四散而逃,一時難以成軍。可說你我此次算是兩敗皆傷,都不佔便宜。既然如此,你我兩方不妨皆不問對方罪責,各自想法安置撫恤如何?」
於夫羅計較了一番,問道:「那朝庭方面……」
韓易將酒樽敬向於夫羅,笑道:「你可速速召集四散的部眾,繼續前往幽、冀二州去支援,再上書一道,說雁門太守無事生非,故意挑起你我兩方的矛盾,意欲從中取利即可。」
於夫羅冷哼一聲,說道:「韓縣令果真是好算計啊,雁門太守此番卻是無故遭劫了。」
韓易笑道:「漢人古語云,可一可二不可三。這也是雁門太守無故的處處與我為難,我心生不岔隨意反擊罷了。」
於夫羅一口飲盡酒樽,摔杯喝道:「希望你我此生不再相見,哼。」說罷轉身揮袖就走。
韓易笑盈盈的自酌一杯,心下卻是悽苦萬分。按韓易的心思,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本是想乘機找南匈奴人的麻煩的。然而漢境近年叛亂不斷,威勢不再,恐會引起南匈奴人的動亂,并州無大軍可鎮,不得不自吞下陰館縣民無故被屠的苦果。
此時公孫瓔小心的踱出內室,盈盈而來,輕柔的問道:「夫君,事情已處置穩妥了嗎?」
韓易環抱着公孫瓔,把耳貼在公孫瓔只有兩月身孕的小腹上,說道:「算是穩妥了。」
公孫瓔嘆道:「唉,與兄長失去信息已有九月了,也不知家中的情況如何了?」
韓易勸道:「放心吧,遼西郡有朝庭常駐大軍兩萬餘人在,伯珪兄在遼西必然安然無恙,公孫家也當安然無恙。」
公孫瓔又嘆道:「夫君此次又要至上千里之外的地方出使遷徒,卻叫我好生的牽掛,難以安生啊。」
韓易心下黯然,說道:「這就是夫君身為武人的不便之處了。放心好了,我最多兩月即歸,你就好生的在家中安胎吧。」
公孫瓔忽又笑道:「沒想到夫君在巨鹿郡下曲陽縣還有一段情緣未了,夫君倒是狠心,竟對那對母子不理不睬?」
韓易聞言愕然,問道:「什麼母子?」
公孫瓔疑惑的問道:「怎麼?夫君不知麼?下曲陽縣的何氏,為夫君產下一名庶子,已有年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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