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宗,泰煞諒事宗天宮,數十位真人齊聚一趟,為商討人道盟一事,畢竟此番衝突中有兩名有望晉級天人的九重境弟子身亡。
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假如是喪命外人之手,倒也就沒什麼可商量的,直接派人討回公道便是,偏偏宗門內鬥身亡,加上兩邊都有真人坐鎮,而人道盟成立了數百載,曾經出過三位天人修士,雖然份量都不是很重,兩個中品一個下品,但藉此為契機,拉攏到關係的真人就更多了。
宗門難得的重視了一回,將所有相關涉事者都召集起來,為的就是討論出一個結果,平復雙方的爭執,否則私下裏鬥起來沒完沒了,反讓外人看了笑話。
「又是個註定浪費時間的會議,除了聽一群敗犬哀悼狂吠之外,本宮想不出此行還有什麼意義?」
月湖真人剛入座,就開口得罪了在場的絕大多數人。
「主謀和幫凶皆是你門下弟子,月湖道友莫非要推卸責任嗎?」
說話者五短身材,頭戴太陽巾,圓邊寬檐將容貌遮住大半,只有頜下長髯飄拂胸前,身着青紗佈道袍,白襪芒履,乃是殷天督的師傅,俾日真人,
「哦,我還以為誰呢,原來是那廢物死者的家屬,怎麼,要感激本宮門下替你清理門戶嗎?那盡可省下了,因為本宮經常教導他們要日行一善,做好事不留名。」
俾日真人沒有因此動怒,冷靜的斥責:「道友莫要故意引開話題,你當明白我在說什麼,殷天督並非尋常的弟子,他是宗門造物計劃的試驗者之一,要從無到有,培養出一名九重境弟子,可知是多麼困難的事情,足足七十載的心血,結果毀於一旦。」
月湖真人反唇相譏:「受長輩暗中提攜照顧七十年,卻贏不了放養三十年,這不是廢物又是什麼?你應當感謝我的弟子,她阻止了你在一個無聊的計劃上繼續浪費壽命。」
殿中響了杵杖聲,只見一名風韻猶存的女修士用家主般威嚴的語氣道:「月湖丫頭,俾日道人早你千年得道,算起來也是你的前輩,不指望你能懂得長幼之別,好歹留些口德,別讓他人嘲笑你沒有教養。」
這回說話的人是碎花真人,乃是荀載略的師傅。
月湖真人連一眼都懶得看,打着哈欠道:「倚老賣老,毫無意義的積累着相同又重複的時光,卻始終無法向前邁出一步,本宮可不想成為這種人能夠炫耀的只有時間,你不覺得這很可憐嗎?就好像是在說『長壽是我的證道目標』一樣,這麼怕死,你幹嘛不轉世去做綠毛龜呢?」
「你!」碎花真人的脾氣可不比俾日真人,一點就燃,「半點禮儀都不懂,虧你還是出身皇族,簡直讓你的先祖蒙羞?」
月湖真人不屑道:「禮儀,是上位者逼使下位者更加屈服的心理枷鎖,因為違背禮儀將招致禍害,所以讓下位者對上位者更加敬畏。本宮不拘泥於前人定下的禮儀,正是破舊納新,不拘一格,紆尊降貴的表現,你應該虔心稱讚才是。」
俾日真人眼見要變成一場鬥嘴大會,連忙阻止道「好了,我們到此並不是為了吵架,碎花道友請歇歇氣,月湖道友也莫要再刺激他人,你不想繼續浪費時間吧,那就抓緊時間來探討正題,莫要東拉西扯。」
月湖真人道:「這還有什麼可討論的,成王敗寇,本宮的弟子在剷除某個廢物聯盟的時候,並不曾違反規矩,以堂堂正正的方法取勝,興正義之師,定叛逆之罪,清邪風之污,任誰都挑不出刺來,你不妨聆聽一下民聲,如今在下脈弟子中,可是人人都對此事交口稱讚,拍手稱快,可見此乃民心所向。」
「月湖真人言之有理,甚是甚是。」開口附和者是端木正的師傅。
跟濃眉大眼,正氣凜然,一表人才的徒弟既然不同,這位真人頭抓雙髻,盤膝坐榻,眼睛半眯半睜,他身不及三尺,白須曳地,身前立一根枯竹藤杖,上掛一隻紫紅葫蘆,長得是賊眉鼠眼,尖嘴猴腮,頗有幾分暗師鬼君的氣質。
這位信奉明哲保身,遇事決不當出頭鳥,本來是極不願趟這渾水,奈何他徒兒和此事休戚相關,親手殺了碎花真人的徒弟,有這樁事在,再怎麼狡辯也脫不了干係,只能硬着頭皮上陣。
儘管如此,他也不願意衝鋒陷陣,只在月湖真人背後做個搖旗吶喊,敲鑼打鼓,揚聲助威的小跟班。
「甚是個什麼!黃剛你給我閉嘴,我徒兒死在你徒兒手上,督導不嚴,這個責任你休想推卸!」
碎花真人怒目瞪了對方一眼,嚇得這位連忙舉起枯竹藤杖,置於身前擋住視線,好似這麼做自己就能躲在後面。
他猶猶豫豫的提醒道:「那個……貧道的道號非是黃剛。」
碎花真人又要發怒,俾日真人忙安撫道:「夠了,杭光道友莫要在意,你知道無人叫得准你的名字。」
端木正的師傅嘆了一口氣,耷拉着眼皮道:「貧道也不叫杭光,其實你們真心想記的話,還是能記得住的,天人修士足夠抵擋大道之力的影響,貧道的道號分明是……」
「那種小事怎麼樣都無所謂!」碎花真人打斷了說話,她不屑於去跟這膽小鬼爭辯,只盯着月湖真人道,「你家弟子編織的罪名是誣陷的,勾結外教弟子對付同門,在此關鍵之際,無異於獻敵利刃,我家弟子再怎麼愚昧,也不可能犯下這等錯誤,其中的貓膩,大夥都心知肚明。」
月湖真人冷笑道:「證據,本宮的弟子誣陷你們的證據,如果有的話請拿出來,沒有的話就請閉嘴。倒是本宮手上,有一份源自那位歸墟教弟子的證詞,其證實人道盟主動聯繫她,聯手對付本宮的弟子。」她一邊說着,一邊彈出了一張紙。
碎花真人看完紙上的內容,真元勃發,攪成碎片,咬牙切齒道:「此人本就是誣陷人道盟的幫凶,早已被收買,她的證詞豈能取信於人!」
月湖真人冷眼相覷:「也許你腦袋兩旁的玩意只是個裝飾,但本宮不介意再提醒一次,證據,此人被本宮弟子收買的證據,如果有的話請拿出來,沒有的話就請閉嘴!」
碎花真人恨得牙癢,卻有無可奈何,她的確沒有任何證據,雖然她是一名天人強者,可藺如恤作為歸墟教的九重境弟子,受門派的重視和保護,她不可能將人擒拿過來,煉魂萃取記憶藺如恤還指望羅豐與她分享血淵老人的功法經文,站在哪一邊不言而喻。
另一方面,當初戰鬥時的情景已經被時空回溯法術記錄下來,證實了藺如恤的確是站在人道盟這邊,甚至不惜受傷來保護荀載略。
至於碎花真人說的貓膩,是其中一段因為攪亂了因果而導致難以還原的畫面,儘管月湖真人的弟子自稱是為了對付命數類的詛咒,可碎花真人覺得這就是足以證明一切的證據。
但是,她無法還原,破壞一樣東西非常簡單,重新創造就有着千百倍的難度。
或許極道強者出手可以撫平亂序的因果,將這段情景完整的回溯出來,但宗門的極道強者絕不會插手此事,這是規矩。
就像凡間裏,一個鄉鎮百姓殺了人,不可能出動京師的官差去查案,只能交由當地的縣衙審判,無論最後判成了冤案還是水落石出。
彼此不能越級,這就是規矩,有了規矩才能擁有秩序,而門派是建立在秩序上的,如果秩序亂套,整個門派就會趨向崩潰,無論是正道還是魔道,皆是如此,兩者之間的差異,只是對於規矩底線的定位各有不同。
比如,極道強者插手此事,要還原真相,月湖真人就能以相同的理由出手,徹底湮滅因果,到時候就算虛空強者出手也未必能還原。
彼此都不逾越規矩,才能在秩序中處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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