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桓家軍大兵圍城,城頭上拼殺血肉崩潰,在城頭上防守的晉室士兵頓時慌了,一支臨時組建起來的偏師頓時暴露了真實底蘊。
司馬尚之帶到新亭的士兵將不識兵,兵不識將,是一支由建康官兵、豫州散兵,地方流民臨時拼湊的軍隊。
晉室兵役制度,一直沿用曹魏的世兵制,兵源來自於軍戶。
軍戶世代為兵,父死子繼,世代為兵,社會地位連士族中豢養的佃戶都不如,犯法的罪犯與無土地戶籍的流民,常常被抓來充抵軍戶人數。
永嘉南渡後,晉室南遷建康,皇權漸漸沒落,士族豪門開始豢養自己的部曲軍隊,王恭未任京口建威將軍前,有一次和族人王枕吵嘴,隨便一喊,便從府中喊來千名府兵參入鬥毆,各士族最重視兩件事,一是佔地,二是抓丁。
士族豪門的土地稅金,與朝廷無關,流民也紛紛被各大士族抓到府中當佃戶,朝廷中無兵可征,世兵制徹底失敗,自謝安為相後,只能開始實施募兵制。
募兵制就是朝廷直接招收流民為士兵,「北府軍」便是在謝安主持下,招募江北流民組建,劉牢之便是靠在戰鬥中積累軍功,最後升至「北府軍」統帥。
司馬尚之手中原本沒有自已的軍隊,除了自已一隊精銳府兵護衛,其餘士兵皆是七拼八湊而成,平時也只能跟着朝廷軍旗前行,實則就是一群手中拿着刀槍的流民。
城頭上一群沒頭的蒼蠅般到處亂跑,手中還提着刀槍,想下城的下不去,想抵抗的又各自為戰,「嘩啦,」一聲,堵住豁口的大石塊被桓家軍從外拽動,塌了下去。
「堵住豁口,堵住豁口......」司馬尚之拼了命在大喊,可晉軍們根本沒人注意他的存在,情急之下,只能對自己府兵下令:「你們殺過去,殺過去。」司馬尚之身後的親信府兵想奉命行事,可一城頭的亂兵擠來擠去,根本挪不動半步。
桓少和天地宗二名長老揮舞兵刃,正從遠處慢慢殺來,越來越近,已然漸漸近到能看到對方的兵刃,和聽到對方的喊殺聲,三人身後跟隨一群墨甲衛和攀上城頭的桓家軍。
「衝過去,衝過去堵住,衝過去。」司馬尚之仍然不願承認失敗,聲嘶力竭的大聲喝喊,可士兵們都將他當成瘋子,沒人搭理他,「噗嗵。」一聲,已有晉軍不顧生死,從牆頭上徑直跳下去逃命。
「哥哥快走,快走!」司馬休之披着一身污血的盔甲,匆匆擠來,大叫:「桓胖子殺來了。」
「殺啊,沖啊!」桓家軍見城頭晉軍紛紛棄城而逃,無人守城,不約而同的發出衝鋒的吶喊聲,想衝上城頭立功,黑盔黑甲的士兵象一片片黑浪,向城頭上急速奔涌。
「本將軍不走,不走,都隨本將軍頂住。」司馬尚之在做垂死掙扎,嘴中說着胡話。
「哥哥別叫喚,桓胖子殺來了。」司馬休之一步躥過來,大喝:「走,再不走成桓胖子的上囚了。」喝聲中向身後的親信衛兵一呶嘴,四名衛兵躥上來,架起司馬尚之就走。
桓玄遠在二箭之地以外,看到司馬尚之兄弟倆要逃,登時又蹦又跳,攏嘴大呼:「伯道小弟弟別走,陪哥哥玩會,再玩一盞茶的功夫。」
兵敗如水倒,新亭城中到處都是逃命的晉軍,東一頭西一頭的亂躥,大部分隨人流從東城門向建康方向逃遁,多虧有一道城牆的障礙,桓家軍進入城中的部隊不多,司馬休之令人將司馬尚之按在馬背上,從東城門向建康逃去。
兩日後,建康城,金陵山上一處行軍大帳中,傳出一陣爭吵聲。
「司馬尚之。」司馬元顯全身金盔金甲,滿面的香粉,遮不住一臉怒氣。「你用腳指頭想想,你剛到新亭城,便有朝廷派的民夫進城送糧,那兒有這麼積極幹活的朝廷民夫?」一生氣,司馬元顯臉上搽的香粉,又跌落一層,
「司馬尚之囁囁道:「當時桓胖子大舉攻城,混進城中的民夫又趁機作亂,我軍一片混亂,因此才......」
「好了,停,停。」司馬元顯擺擺手,止住司馬尚之接着絮叨,問:「你判斷一下,新亭兵敗,主要原因是什麼?」
「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司馬尚之想了想,解釋道:「帶去新亭的軍隊,從來沒經過統一訓練,打勝戰時跟着旗幟向前沖,若稍微混戰,便自亂一團,象在新亭城頭,其實主要輸在士氣上,我軍士兵大多只想逃命,不想賣命打仗。」
「打勝仗就一擁而上,打敗仗就四散逃命,根本沒人聽指揮。」司馬元顯頓時沉默下來,對於這點,親自帶兵參加過豫州和京口之戰的他,已經了如指掌,對此深為忌憚。
未經過統一訓練的軍隊,並不會忠於主帥,因為大部分士兵不識字,口音也南北有別,數萬雜牌軍,面對兩千北府軍重甲鐵騎一衝,絕對會直接崩潰,若無自己的軍隊,便是日後稱帝,早晚也會死於桓玄或劉牢之等人手中。
「尚之你回營好好休息一下,咱重頭再來。」司馬元顯忽然溫和起來,司馬尚之鬆了口氣,出帳而去。
「報......」一名斥喉匆匆進帳,將一封書信遞給司馬元顯,司馬元顯打開書信略略一看,立刻跳了起來,大叫:「米賊要劫王老賊?」一生氣,臉上搽的香粉一層層掉落,露出一臉腥腥紅斑。
「將軍,如今咱正面對荊州聯軍,建康城中可不能有亂。」參軍張法順立刻進言道:「王恭身份特殊,在士族中素有影響力,又是四路反師中的盟主,絕不能讓米教逆匪得手。」
「嘿嘿,好險好險,本將軍百密一疏,差點讓米賊得手。「司馬元顯抖了抖手中的信,說:「只是這封信是誰送來的呢?」
「將軍的意思是說,這封信是陌生人送來的?」張法順一臉愕然。
「是的,信尾未具名號。」司馬元顯又仔細看了看信,沉吟起來:「這信來的蹊蹺,會是誰送來的呢?消息會不會是假的呢?」
「將軍,此信不論真假,咱都要防着點。」
「本將軍有一計,不僅不用防着點兒,還可以將進城的米賊一網打盡。」司馬元顯聲音中透出冷酷和殘忍。
一日後,桓、殷聯軍出現在金陵山城牆外,圍而不攻,先派信使進金陵山面見司馬元顯,提出條件;
一、釋放王恭,並官復原職。
二、誅殺劉牢之以及相關親信黨羽。
司馬元顯針鋒相對,不僅不釋放王恭,反借安帝之名下旨:
王恭、庾楷、桓玄、殷仲堪四人共同謀反,其罪必誅,三日後,先在建康東集坊口驗明王恭正身,當眾斬首,待抓獲庾楷、桓玄、殷仲堪後,同樣斬首示眾,以正皇威。
安帝的旨意迅速在在建康九門、會稽郡、吳郡、吳興郡等城門口公開粘貼,並派宣詔使到金陵城外桓玄和殷仲堪的大營中下詔,數十年來,皇族第一次高調展示司馬氏的帝王威嚴。
據宣詔使回報,殷仲堪接到詔書後神色木然,手持拂塵,只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後便如老僧入定,不肯多說一個字。
桓玄接到安帝詔書後,將詔書拿到太陽底下照了照,嬉皮笑臉的問了一句:「這詔書是真的嗎,會不會是假的?」然後派人將信使打的滾出營去,宣詔使返回金陵城後對司馬元顯哭訴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桓玄真不是個人,竟將小人打瘸打傷......」
「桓胖子一家沒好東西,從他爹那輩就壞,到他這輩更壞,咱不和壞人一般見識。」司馬元顯望着一臉淚花的宣詔使,無可奈何的安慰了兩句,將宣詔使打發出帳。
見到城門的告示,建康祭酒牛聯社,迅速派人將安帝旨意稟報師君孫恩。
「王氏一族鼎盛時,曾有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如今王廞不知所蹤,王恭將軍生死難測,真是世事難料。」高恩華一臉感嘆,又安撫司馬雪道:「公主休驚,天師諸修已準備妥當,不久便要動手救人。」
「如今一切的動亂,全是因為司馬元顯的錯,他的野心太大了。」司馬雪憤憤道:「他想篡權奪位。」
「晉室好比一座山林,孝武帝就是原來山中老虎大王,雖然喜歡醉酒貪壞,將山林中、各家士族封一塊地盤兒,互不侵犯,都在湊合着過,百姓也跟着混個太平日子。可老虎大王突然病故」高恩華嘆道:「司馬元顯一名郡王想上位,名分不正,還要四處消滅覬覦山林大王的其他勢力,老百姓要跟着遭殃。」
「大叔。」司馬雪問道:「天師道的笨道士們,準備如何搭救王國舅,他們這麼蠢笨,我怎麼非常不放心呢?」
「公主,天師道的師君和長老們可不蠢笨,天師道建教數百年,在漢朝時便有之,內中蘊含的力量,實在不可小覷。」高恩華笑道:「此次為了搭救王將軍,據聞還請來嶺南域外修士幫助行事。」
司馬雪心亂如麻,一方面不希望王恭被殺,另一方面,建康城在司馬雪心中屬於自己的家,如今竟要到家中去法場劫人,而且還帶着天師眾修,帶着域外之修,這中間的是非對錯,如何評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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