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樑地勢狹長,米賊在山坡上只守不攻。」郝柏耐心解釋說:「我等從下仰攻,不論御器或步行,首先需要一個落足點集合力量,若一拔一拔進攻,和向油燈添油路數一樣,油一點一點全燒沒了,最後還是攻不上去。」
謝東衣略略明白,說:「在下姐姐素來智計無雙,她必能想出辦法。」
謝府中人全在守孝,謝東衣回去換上衣衫,等了半天,才見到謝道韞,將前後經過解釋清楚後,謝道韞垂首凝思,稍頃說:「辦法倒是有一個,不知靈不靈。」
「姐姐快說,莫賣關子。」
「我手中有兩塊米教長老的令牌,米教正在撤退,人心散了。」謝道韞說:「若此時郝宗主等人手持米教長老令上山換防,山樑上的守軍會不會同意呢?」
「會同意,誰也不會想在山樑上死戰。」謝東衣誇獎道:「姐姐果然智計無雙,小弟便想不出這麼巧妙的計策。」
兩行清淚自謝道韞眸中瞬間流出,在空中劃了一個晶瑩剔透的長弧,摔在地上跌的粉碎,隨後壓抑不住,索性放聲大哭。
「這是大哥與二哥以命換來的計策,米賊用這計騙開了吳興郡城門,如今一報還一報,還給米教中人。」謝道韞哭聲稍頓,又分析說:「眼下米教中甘、苦兩派不和,他們人多混亂,彼此不熟,據守山樑的只能是其中一派,你要利用好這一點。」
「姐姐放心,家仇國恨,由東衣一人去報!」
謝東衣從未見到謝道韞如此失態崩淚,如今見謝府的主心骨淚灑衣衫,心中瞬間充滿怒火,王、謝兩府所有的悲傷均受天師道所賜,此仇不共戴天,自己縱然粉身碎骨也要報。
孫恩打定主意據守鹽海縣後,下令天師大軍打點物資整軍待發,又派苦派在山樑上拒守,苦派傳功長老要應對司馬休之四兄弟帶領的晉軍,便派執法長老率義陽郡唐祭酒帶領一部分精幹之修拒守山樑。
近日春雨連綿,山樑上又滑又窄,不利於戰馬馳騁,北府軍按劉牢之制訂的計謀,和天師中人一直隔山拒守,比拼軍糧的消耗。
夜色陰晦,風雨搖曳。
執法長老在山樑一角支了個小帳蓬,和義陽群祭酒避着連綿的春雨,一邊咒罵着天氣,一邊埋怨着孫恩對苦派的不公。
一名天師苦派修士匆匆來到帳外,低聲道:「稟執法長老,甘派中人持師君令和長老令來要求換防。」說着把兩枚師君令遞進帳中。
師君令和長老令以烏木雕刻,上面以金漆描繪,執法長老自身便攜有長老令,他伸手一摸,份量和暗記確認無疑,立刻問:
「甘派來了多少人?」
「全擠在山樑後躲雨,天黑看不清人數,估計有幾千的樣子。」
義陽唐祭酒一下子站起來,說:「師君這次處事公平,早應當讓甘派來和北府軍拼命了,咱去和傳功長老匯合吧。」
「行。」執法長老從小帳蓬中鑽出來,用手擋着眼,看看遠處漆黑一團的山樑下,北府軍的營寨同樣漆黑一團,一點動靜也沒有,他放下心來,下令:「命本派中人換防,手腳都利索些,不要讓下面的北府軍聽到動靜。」
「諾。」苦派修士和義陽郡唐祭酒急不可耐的沖入風雨中,他們可不想在這山樑上多呆半個時辰,必竟山樑下的北府軍是一群猛虎,離的越遠越安全。
頃刻間,山樑上兩伙人悄無聲息的換了防,雨夜的黑暗掩護了一切。
翌日一天,一直雨水連綿,天師道大營中,眾軍已打點完畢,孫恩見天氣不濟,北府軍和晉軍又無進攻的消息傳來,便令眾軍原地安歇,待雨小再走。
入夜後,孫大眼躺在帳中聽着帳外風雨,心情沮喪到了極點,朦朦朧朧剛閉上眼,忽然夢到高恩華站在站滿銀兩的大船上,滿臉嘲笑的望着自已,目光中飽滿蔑視,一氣之下頓時醒轉。
帳中火光左右搖曳,帳外雨點輕彈慢唱。
「唉,殺千萬的小郎中如今多半在數着老子珠寶在笑。」孫大眼嘆了一口氣,開始幻想某一天將高恩華等人抓住,口中喃喃說:「將小郎中千刀萬剮,五馬分屍......」
「噠、噠、」剛說到馬字,一股密集馬蹄聲從風雨中隱隱傳來,聲音急促而沉悶,大地都為之顫動,孫大眼瞬間清醒過來。
「不好,有人偷營劫寨!」
隨後,整個帳篷在風雨中嗦嗦發抖,一陣如雷般的蹄聲和殺聲如山洪暴發轟然而起,如此密集沉重的蹄聲,孫大眼刻骨銘心,天下唯北府軍的重甲鐵騎獨有。
孫英文自帳外一晃而入,肥胖身軀哆哆嗦嗦,疾聲說:「稟長老,北府軍突然趁雨偷營,咱們怎麼辦?」
「南邊丘陵山樑上的守軍呢?」孫大眼氣的一拍腦門子,大聲嚎叫:「難道他們全投敵叛變不成?」僅僅兩句話的功夫,帳外馬蹄聲已近在咫尺,已清楚聽到帳蓬倒塌聲,鬼卒慘叫聲,還有嘈雜喊殺聲。
「長老怎麼辦?」孫英文聲音帶着哭腔。
孫大眼又側耳聽了片刻,只聽帳外一片嘈雜的聲音中,唯獨沒有天師道組織抗敵口令聲,只有一陣陣逃跑時踏過雨水的噗噗聲。
「完了,完了!師君和盧長老呢?英文扶貧道出帳殺敵。」
「長老,你孤身一人傷勢未愈,又找不到親兵,真要殺敵去?」
「笨蛋,就是逃命也要到帳外才能逃同,呆在帳中等死嘛?」
孫英文一挨罵,腦袋縮了一縮,卻又湊上來扶住孫大眼,說:「長老快逃跑吧,銀子沒了不要緊,命沒了,可啥也沒了。」
「又提銀子,你不提銀子能少塊肉啊?」孫大眼在孫英文的攙扶下,出了大帳。
帳外急風驟雨,人群影影綽綽如沒頭蒼蠅般亂躥,遠處不時有法器光芒在黑暗中閃耀,慘叫聲、喊殺聲異常清楚的傳來,孫大眼的數名親信修士正好趕到。
「長老,咱去那?」
「向師君的主帳靠攏,擋路者殺!」
孫恩當晚在帳中看書,剛躺下不久,帳外打殺聲四起。
「報......」巡營鬼將帶着一身雨水衝進帳中,急報;「北府軍趁雨偷襲大營,已衝進營中四處撞擊斬殺,外面雨大風急,全營亂成一團,請師恩定奪?」
人影一晃,孫恩已飄身帳外,遠遠傳來一句話:「隨本君帳外殺敵!」
北府軍重甲鐵騎在風雨中縱橫捭闔,往復衝殺。
天師道大部分鬼卒尚在睡夢中,就被拉倒帳篷,一陣馬踏刀斬,逃出帳外的人大部分東一頭,西一頭的到處亂躥,躲避着馬隊的衝撞。
一團黃光在風雨如晦的黑暗中亮起,光芒四射,耀亮了所有人的眼。
「本君在此。」孫恩立身主帳之上,大聲喝道:「不怕死者向本君靠攏!」黑暗中,無數雙眼晴頓時有了目標,天師中人急速向主帳聚集。
風雨中的北府軍騎兵們也發現了孫恩,不約而同的揚起了手臂,一片片弩箭挾雜着風雨,狠狠向主帳頂上罩去。
軒轅劍如一條狂舞的龍,急憤之下,孫恩將靈力揮發的淋漓盡致,不論風雨或弩箭撞上來,瞬間撞得粉碎。
「轟隆隆......」一隊北府軍重甲鐵騎縱馬向大帳衝撞過來,馬蹄濺起一片雨水,如一座移動的山峰,黑暗中,帶着一股霸氣四測的殺氣,令主帳前的天師中人感到一片絕望。
「兄弟們,保護師君,和他們拼了!」黑暗中有天師中人在吶喊。
一片法器在風雨中亮起,一起向北府軍重甲鐵騎砸去,一片血肉崩潰中,重甲鐵騎仍然如山峰一般撞來,死亡的瘋狂刺激下,有鬼卒飛身撲向重甲鐵騎,任身體被斬馬刀一斬兩半,仍然死死抱住馬腿不放。
一道黃光從帳頂一躍而下,軒轅劍在黑暗中瘋狂飛舞,重甲鐵騎不論是騎兵還是戰馬,均不敵軒轅劍一斬之威,這一隊重甲騎兵瞬間被消滅。
「轟隆隆......」四周數隊重甲鐵騎發現了主帳前聚集的天師中人,一起圈轉馬頭,向主帳瘋狂衝來。
雨在飛,馬在奔馳,數座移動的山峰從三面一起擠壓過來,主帳前的天師中人發出一片絕望的吶喊聲:
「拼了!」
「轟隆隆......」一陣馬蹄聲中,數十輛春秋戰車在主帳一側出現,最前面一輛戰車上的盧循遠遠揚起了手。
一道比天空更加黑暗的陰影在空中凝聚,巨大的黑色骨錘劃破風雨,向一隊北府軍重甲鐵騎砸去,凌厲一擊後,數名北府軍騎兵血肉崩潰,其餘鐵騎仍然悍勇撞來。
數十輛春秋戰車沖了過來,攔在主帳前,架起了一道堅固的防禦陣法。
每一輛春秋戰車上都站有兩名揮戈大力士,他們遠遠揮動長戈,向沖在最前面的重甲鐵騎一個重重的喙擊。
「噗、」一聲,長長的戈尖刺破重甲,馬上的北府騎兵跌下馬來,寬大的春秋車體第一次擋住了重甲鐵騎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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