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老太慢吞吞地爬起身,顫巍巍地走到了姬若蘭身邊,摸索着跪了下來。
「奶奶,你救救我!」姬若蘭可憐巴巴地哀求道,「我不想要死……嗚嗚……奶奶,我以後都聽你的話的,你救救我……」
姬老太粗糙的手掌摸上了姬若蘭被自己撓花了的臉,輕輕嘆了口氣,「你啊……」
「奶奶、奶奶!奶奶!」姬若蘭捧住姬老太的手,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的臉很疼,其實很想要甩開姬老太,但她知道她不能,她能依靠的只有姬老太,能救她的也只有姬老太了。
「你學會了我的貪,學會了我的五分本事,卻沒學會我的自信。」姬老太緩緩說道,「既然你都知道自己能輕易殺掉那些人,還有什麼不甘心的呢?」
姬若蘭茫然地看向了姬老太。
「因為你怕了。你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所以就是殺人,也畏畏縮縮上不得台面。」姬老太笑了起來,「就像你殺死學校里那個小姑娘那次。」
姬若蘭是衝動殺人,殺秋珺容易,可要怎麼處理屍體,姬若蘭在動手的時候完全沒想過。姬老太知道後,幫她做了障眼法,趕屍到了學校,又命她用養的鬼去鎮壓秋珺,算是對她的懲罰。
在姬老太看來,為了泄憤殺人,當真是低級。所有人在她眼中都如同牲口,她想要殺誰就能殺誰,可她沒事做殺掉一隻雞兩隻鴨,有什麼意思?那反倒是在作踐自己的本事。
偏偏姬若蘭沒有她這樣的高姿態,像那種低賤骯髒的神婆,弄虛作假地跳大神、撒香爐灰,偷偷摸摸糊弄一些無知婦孺,沒有一點兒被人吹捧成的天師模樣。
格調太低。
氣質太差。
姬若蘭是從根子上就長歪了,進了蔣家,穿上錦衣華服,吃上山珍海味,都改不掉這畏縮的本質。
所以,姬若蘭才會在六年間,壞了她兩次大事。
「沒藥救了呢。」姬老太仿若是自言自語般低聲說道。
姬若蘭聽不懂,卻有些害怕地看着姬老太灰白的眼珠子。她剛要說什麼,撫摸着她臉龐的手就移到了她的嘴巴上,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姬若蘭瞪大眼睛,要掙扎,渾身卻疼得動彈不了,眼睜睜看着姬老太拿過掉在她身邊的水果刀,狠狠扎進了她的心口。姬若蘭的身體痙攣了幾下,眼睛瞪得更大了,還在滴血的手無力地抓握了幾下。姬老太鬆開捂住她嘴巴的手,拔出刀,又動作麻利地在她四肢上各刺了一刀。
做完這些,姬老太有些疲累地喘息着,跪在這姬若蘭腳邊,正對着姬若蘭橫躺着的身體。
姬若蘭尚未死,五處傷口都在流血,血液在她身子底下匯聚。她覺得自己身體逐漸變涼,心裏的恨意卻在升起。她已經知道姬老太要做什麼了,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會落到這樣的結局?為什麼姬老太要這麼對她?!
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姬老太如何壓着她的性子,讓她別對那些有錢人出言不遜,讓她別緊盯着別人家裏值錢的物件;她教她養鬼的時候,折磨得她一個月都噩夢連連;她教她如何討好蔣家人,翻來覆去地囉嗦;逃命的時候,她還總是用厭惡埋怨的眼神瞪着自己……這些她都忍受了下來,為什麼她還要這樣對待自己?她到底是不是她的親孫女了?
「若蘭啊,你也別怨我。這是你自己種下的苦果。你從小到大,我給你收拾了多少爛攤子就不提了。我將我一身本領都教給你,你卻在學完養鬼之後,就不肯用功,只學了我一半本事。六年前,你犯了錯,連累我,我帶着你逃跑,幫你擋了一路的攻擊,累得自己重傷,道行退了整整二十年。你那時候在想些什麼呢?」姬老太慢吞吞地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嫌棄我當初計劃拖沓,如果一早將蔣家其餘人殺掉了,就沒有事了。你還嫌棄我本事不夠,不能保護好你,只能帶你逃命。呵呵……」
別說有一個洛凌在,她能不能殺掉蔣家的所有人,就是殺了,只剩下一個蔣牧天,再讓蔣牧天娶了姬若蘭,他們掌握了蔣家,事情就完結了?蔣牧天那個畫畫的突然接手蔣氏集團,能管理好?其他權貴富豪都是瞎子,發覺不了蔣家人死得蹊蹺?姬若蘭的腦子裏只有殺殺殺,但這要殺多了,就算沒證據,也要被人懷疑,她們就成了公敵,還能有什麼好下場?
姬若蘭聽不進她的這些分析,只知道埋怨。
她在這六年已經收了對姬若蘭那份慈愛老祖母的心思。
說來也是怪她,過早教了她何為貪念,卻沒教好她滿足貪念的智慧,她小小年紀受了挫,心態早就壞掉了。
壞的沒藥救了,那就不必去救了。
姬老太恭敬地跪着,連額頭都貼在了地上,姿勢虔誠,帶着敬畏。她乾癟的嘴唇沒有動,卻有聲音從身體中傳出來,沙啞古怪。
一縷鬼氣從姬老太后心處飄了出來,在姬老太的背部上方集聚,越聚越多,越聚越厚,變成了一團黑雲。黑雲滾動,逐漸變成了一個鬼頭,對躺在地上的姬若蘭露出了猙獰笑容。
姬老太扎進姬若蘭心口那一刀並不深,可流了這麼長時間的血,姬若蘭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在鬼頭凝聚的瞬間,她卻忽然清醒,也看清楚了那個鬼頭的模樣。
不甘和怨恨被恐懼所取代。
姬若蘭的喉嚨里發出無力地呻吟,想要向姬老太討饒哀求,卻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她的七竅開始流血,那鬼頭則飄了過來,就懸浮在她臉面上方,和她幾乎貼在了一起。
詭異的笑聲從鬼頭口中發出,兩張迥然不同的臉終於碰觸,姬若蘭的臉上仿佛覆蓋了一層面具,驚恐的神色被詭笑取代。
「呵呵呵呵呵呵……」鬼的笑聲變成了姬若蘭的笑聲,瘋狂又充滿了愉悅。
笑聲戛然而止,姬若蘭的身體抽搐了一下,鬼面具飄了起來,帶着一絲金光,嗖地沒入姬老太后心。
姬若蘭沒了氣息,五官構成了一幅恐懼的圖畫,瘮人至極,只是看一眼,就好像能聽到她臨死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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