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三個人、一匹跛馬,這個小隊伍回到黃香堂時,已經將近黃昏了。司空明這一次前去鬼王宗可以說是稀里糊塗地去,稀里糊塗地又回來了,他除了跟着走了一趟外,啥也不知道。
回來後,司空明也沒細問,關於第五聽雲和計十三娘之間發生了什麼,第五聽雲怎麼能從鬼王宗將人帶回來,這些他雖然好奇,但他都不過問。
別人不想說的,問了也白問;別人想告訴你的,不問他也會說。司空明怎麼說也是一個分堂堂主了,這點察言觀色的能力和覺悟還是有的。
「那個……那批貨是明天走是吧?」將跛三牽到堂會的馬廄餵過了,又為白潔安排了住處後,第五聽雲才找到司空明,道,「關於運送貨物細節、路線,還有目的地等相關情況都給我詳細說一下吧。」
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司空明,就要儘自己能力做到做好。
「明天卯時,準時出發。你們今天早點睡吧,明天自會有人叫醒你們。另外,路線和目的地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待在隊伍之中,我們弟兄保管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到渝中就是。」司空明拍着第五聽雲的肩說道。
從司空明的話里來看,明顯對第五聽雲還不信任,就連最基本的堂會切口都沒有告訴第五聽雲。不過第五聽雲也沒想真正和黃香堂,或者黃香堂背後的次皿五香堂產生過多糾葛,他詢問走貨細節只是單純地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現在司空明不告訴他詳情,他也樂得清閒。
「卯時?天還沒亮,進出城的人不多吧,這時候出發不是更容易被查嗎?」雖然知道黃香堂有不為人知的方法,但第五聽雲還是覺得有必要問個清楚,他現在的處境必須穩妥起見。
若真一個不小心,被刑部抓去,那可不是好玩的。
「我們不走地上,走地下。」司空明用手指了指地面,然後道,「小老弟,你就別問這麼多了,明早你自然就會知道的。」
話都這麼說了,第五聽雲只好閉嘴。司空明隨意和他閒扯過幾句後,就又下到地下大堂,估計和黃香堂的弟兄們商討明天走貨的事宜去了。這樣一來,留在地面上的人反而不多了。
他在壩子裏閒逛了兩篇,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白潔的房間外。窗子半開着,他隨意往裏面瞟了一眼,正好看見白潔坐在窗前,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後悔跟我回來了吧?」他湊上去猛地拍了一巴掌,開玩笑說道。
白潔被驚得一抖,道:「沒有。」
第五聽雲身子在外,趴在窗台上,道:「那你怎麼愁眉苦臉的?」
白潔道:「我是在想,計姐姐她們都是真心對我好,我就這麼走了,是不是有點……可是我不得不走啊,我走了就沒人服侍公子了……我當然也不能加入鬼王宗,我還要回第五城替爺爺報仇……」
雖然白潔語無倫次地在找各種理由,但第五聽雲還是能夠聽得出,白潔對計十三娘、對魑魅魍魎四姐妹很是感激。因為感激,所以才感到愧疚。
「話說回來,計十三娘為什麼對你這麼好啊?」為了讓白潔不在這上面深想,第五聽雲連忙岔開問道。
「我也不清楚啊。」白潔雙手撐着下巴,陷入了回憶,「昨天公子走後,我就等在那裏。可沒等多久,林子裏就衝過來一群人,計姐姐她們領頭,本來計姐姐手下幾個粗漢想動手搶東西。我當然不肯,就刷刷給了他們幾劍。計姐姐看我用劍,就喝止了手下,說要帶我進城,還等帶我找到公子……」
第五聽雲邊聽邊點頭,白潔說的和他心裏猜想的差不離多少。計十三娘一定是從白潔的那幾劍中看出了白潔在劍道方面的天賦,這才有了後面的事兒。
白潔這丫頭,天賦真有這麼搶手嗎?他深深看了白潔兩眼,暗暗嘀咕着。白潔目前的劍式劍招都是他教的,在教導過程中,他雖然也能感受到白潔對劍的領悟能力非凡,但再怎麼他也覺得不該引起計十三娘這樣的人物的關注啊?
這就是閱歷和眼光的差別了。
「對了,計姐姐她們還教了我一套劍法。」白潔說着說着,突然叫了一聲。
第五聽雲被拉回現實,問了一聲:「鬼影十三劍?」
「對,計姐姐是這麼說的,而且姐姐不讓我教給別人。」白潔看了第五聽雲一眼,強調道,「計姐姐說了,尤其是公子你……」
嘶,不是吧?鬼影十三劍可是計十三娘的成名劍法,連這都教給白潔了,這是把白潔當做了鬼王宗繼承人嗎?第五聽雲吸了口氣,他倒不在乎學不學什麼鬼影十三劍。
「沒關係,鬼影十三劍今天我也見識了,未必就能好到哪去。」
「不,公子。」白潔反駁道,「真正的鬼影十三劍,可不是十三人的劍陣。那是一個人的劍法!」
一個人的劍法?第五聽雲懵了,以他的理解能力,竟也想了好一會:「你是說,一個人需要同時施展出今天那十三個人所用的十三套截然不同的劍法?」
白潔點頭:「姐姐說了,鬼影十三劍只有兩個字,一為鬼(詭),二為疾。」
鬼者,詭變也;疾者,快速也。當一個人達到十三個人同時用劍的程度,劍能不鬼,能不快嗎?第五聽雲這才發現,他對鬼影十三劍確實小看了。
兩人隔窗聊天,不一會兒就夜幕降臨。
因為明天還要早起,第五聽雲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白潔也上床睡覺了。
……
……
黃香堂地下。
大堂內的燭火常年有人添加松油,不擔心會熄滅。
白天動靜太大,弟兄們都養精蓄銳。這時到了晚上,他們才陸陸續續回到地面,把倉庫里的馬匹和貨物轉移到了地下。搬貨的搬貨,牽馬的牽馬,整理的整理,弟兄們各有職責,工作像一條流水線般,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司空明坐在大堂的最裏面,這裏的燈火反而最少最昏暗,遠處漏過來的光線偶爾映在他臉上,映出了他逼人的眸子。在這裏,他是堂主,嚴肅而且不苟言笑。
「近期在刑部附近值守和有外出記錄的人都集結起來了吧?」他看着進進出出忙碌的弟兄們,輕聲地詢問道。
若不是他開口詢問,恐怕沒人注意到他身後還站着一人。這人叫姜成,是豐都黃香堂的二把手,司空明不在時,他就相當於堂主。只聽他回道:「都招呼過來了。分作兩批,一批跟着你的隊伍,另一批跟着我。」
「嗯,好。」司空明點了點頭,「雖然你在明,我在暗,但是誰也不能掉以輕心,刑部安插進我堂的眼線恐怕不止一個,這一次趁這機會一定要把這些礙人眼的東西連根拔掉。」
「堂主,其實只要第五聽雲跟着我的隊伍,那麼只要把他們都放在我這邊,有第五聽雲,又有這麼大的貨,眼線想要立功就一定藏不住的。何苦非要分作兩批,這不是把我們兩隻隊伍的路線都告訴刑部了嗎?」姜成疑惑地問道。
「我就是要把兩隻隊伍都暴露給刑部。」司空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然後道,「好了,這些你就不用管了。哦對,還有一件事,你們這次押的是假貨,若是碰見刑部,能戰就戰,不能戰就把貨物給他們,別引起無謂的傷亡。」
姜成應了聲。
「不過貨是假貨,可那幾匹馬可是貨真價實的好馬,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從總堂順過來的,你可得給我留點神。」司空明故作隨意地說道,「貨物被劫是小事,若是我那四匹寶馬丟了,你給我提頭來見!」
姜成連忙道是。
「堂主,第五聽雲呢?怎麼辦?利用完了要不要我把他……」姜成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司空明擺手道:「不用,他怎麼說也幫了我黃香堂一個大忙,卸磨殺驢的事兒還是少做。況且,關於這個任務,他什麼都不知道,只要他自己有能耐沒被刑部抓去,那你們還是把他安全護送到渝中郡吧。」
姜成又道:「那刑部和他起衝突時,我們幫不幫?」
「刑部是我們的敵人,第五聽雲是刑部的通緝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說幫不幫?」
「幫,朋友自然要幫。」
「那小子精着呢,你放心,幫他不會是白幫的,他小子雖然年紀輕,但心眼可實得很。」
……
……
第二天卯時剛到,果然就有人來叫醒了第五聽雲。
第五聽雲簡單洗漱後,負好海蠶絲劍袋,叫上白潔,在黃香堂弟子的引領下來到了地下大堂。大堂中間已經堆滿了貨物,都是昨日魑、魅、魍、魎親自送來的,馬車和馬也都備好,就連跛三馬也被牽了下來。
人都到齊之後,司空明簡單地說了兩句,然後正式啟程。
隨着司空明一聲令下,也不知道有人觸動了什麼機關,大堂一側徐徐拉開一扇石門,石門後是一條幽深的隧道。難怪司空明說「走地下不走地上」,原來這大堂下有一條暗道可以直達豐都城外。這樣一來,繞開了城門關卡,倒的確安全很多。
姜成帶領着一半人馬,裝了一半的貨物後,就率先進入到那隧道之中,後面人魚貫而入,緊緊跟上。接着第五聽雲也牽着跛三,和白潔一起跟了上去,雖然他不知道司空明為什麼讓自己跟着姜成,但現在來看,姜成只拉走了一半貨物,司空明玩得很有可能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
剩下的貨物,當然是由司空明親自押送。姜成的隊伍中,不僅有貨,還有第五聽雲,絕對能夠十成十地吸引住刑部的火力。這麼一來,押着真貨的司空明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完成任務。
而姜成押的,十有八九是假貨。
不得不說,第五聽雲雖然猜得不完全對,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看來這一趟絕沒有司空明那貨說得那麼輕鬆……」第五聽雲自然也明白司空明是在利用他,而他又何嘗不是在利用司空明呢?
江湖,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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