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嘉離去,蘇婉兒左思右想,始終想不起跟《少年游》有關的熟悉片段,總覺得有那麼一段記憶,但模糊不清。
她索性不想,便是沉沉睡去。臨睡前,收到葉雲嘉的短訊說安全到酒店,勿擔心。
第二天一大早,睡得很沉,不料驟然醒來,暗想興許是心中有記掛的事。屋外日光和暖,梳洗完畢下樓,沒想到葉瑾之已在樓下等她共進早餐。所謂共進早餐也不是說在陳雲華的別墅,而是說帶她去有名的粥鋪喝粥。
蘇婉兒自然反對,一是對路況不抱希望,而是太餓。葉瑾之抿了唇,顯出略微的頹唐。只是說:「以前,我經常一個人去那一家喝粥。」
「改天去。」蘇婉兒終究覺得是自己拂了人家的好意,於是這樣回答,語氣也有些柔軟。
他只是說:「也是我沒考慮清楚。」
蘇婉兒訕訕笑笑,邀他一起共進早餐。葉瑾之欣然接受。兩人一起吃早餐,熬得恰到好處的粥,白瓷的餐盤,精緻的菜色。日光投進落地窗,泛起錫箔紙一樣的明亮。
這樣的感覺很奇妙,仿若真是夫妻倆清早一起吃早餐。蘇婉兒不由得抬眉看他。吃相十分斯文,投射出一種優雅的修養。不過,據說這是個有潔癖的主,一套衣服不可能穿兩天。可他穿的還是昨天下午那一套。那麼,可以肯定他昨晚應該是在醫院度過的。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男人?自己從葉雲嘉那裏已經證實去醫院的是嚴清雅。那麼,既然葉瑾之愛嚴清雅,又怎麼能在她受傷(不管是她自己弄的,還是別人弄的,總之是受傷了的)時,毅然離開,來另一個女子這裏去吃早餐,而且可以這樣平靜。
蘇婉兒忽然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可怕,真如葉雲嘉說的一分一毫都看不透。在這最近出現這些人里,即便是葉老狐狸與陳老狐狸。蘇婉兒都能看出一些門道,可是唯獨葉瑾之,蘇婉兒看不透。他的舉動看似合理,可是深究起來。又全然矛盾。
這樣仔細一想,蘇婉兒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覺得周遭的日光都微微發涼。葉瑾之抬頭掃她一眼,說:「吃好了?」
蘇婉兒覺察失態,立刻「嗯」一聲來掩飾。他站起身便說:「走吧。今天除了寫請柬,還要去訂做婚紗,選成婚地點。還有熟悉婚禮的儀式。葉家和陳家成婚都有很多舊時的儀式的。」
「知道了。」蘇婉兒將碗放下,又依依不捨地看看她昨天晚上報備的雞翅膀。可是葉瑾之已經走出去開車,她便只能跟去。
日光明淨,落在身上,暖暖的。讓人感覺不像是秋天,倒像是經歷了冬天后的春日午後。葉瑾之開車很穩,一言不發,專注前方。那神情像是前方隨時可能出現什麼險情似的。大約這是他的職業習慣。
蘇婉兒看了他一陣。其實側臉十分迷人。不過,她心裏一直盤旋的問題是嚴清雅到底怎麼樣了?還是,他會如何看待這件事,如何對待葉雲嘉?畢竟說來說去,葉雲嘉去見嚴清雅也是因為自己。
但是,蘇婉兒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問這些問題。畢竟,他們之間是合作關係,似乎又沒有合適的契機。就這樣,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到達葉瑾之的別墅。蘇婉兒也沒問出來,只是享受日光。兀自思索。
葉瑾之的別墅也是在別墅群落里,植被雖然不如許仲霖寧園那般繁密,但這樣的植被在京城近郊也算得奢華了。葉瑾之較之許仲霖的寧園,要小一些。於是更有家的溫馨感覺。
葉瑾之去停車,蘇婉兒就一個人站在院落里。雖然是暖陽,但秋天的蕭瑟還是停在了枝頭,幾片黃葉在風中搖搖欲墜。
她站了一會兒,總覺得這地方略顯冷清,心裏卻有冒出奇怪的想法:嚴清雅是不是也在這裏住過。如果有。一定是儼然女主人的作派。
可惜了,自己到這裏來,只有做客的感覺。她略一笑,感覺有些酸澀,繼而又超笑自己為何這樣在意,他又不是自己的誰。
葉瑾之從花圃那邊走來,興許是看到她的神色,眉頭略蹙,問:「怎麼了?」
「沒什麼。這裏很美。」蘇婉兒對他扯出一個笑容。葉瑾之又蹙眉,似乎想說什麼,良久,才說:「走吧,先去寫請柬。」
葉瑾之說完,徑直打開門,一路上往樓上去。蘇婉兒只好緊緊跟着他上樓。樓上裝修十分簡單素雅,相比較許仲霖的寧園,這裏更像是江南水鄉的景致。
「去書房。」葉瑾之指了指旁邊的竹製屏風,自己率先繞過屏風進去。
蘇婉兒也跟進去,裏面是書櫃,還有各類的筆墨紙硯,種類齊全,令人咋舌。葉瑾之在寬大的書桌上攤開請柬,拿了一份兒名單攤在桌上,說:「蘇家做陶瓷,書法要求也高。這一點,我就不讓你試給我看了。你自己選毛筆吧,我建議用小號,用小楷字。」
他瞞也不瞞,直接說蘇家。蘇婉兒也沒有什麼驚訝,這人不調查自己才不正常。只不過,寫請柬還用毛筆字,蘇婉兒真是佩服這些權貴之家了。
「怎麼了?」葉瑾之問,大約是看她還呆在原地。
「沒什麼。只是覺得請柬還用毛筆字寫——」蘇婉兒說,也不得不走過去選了毛筆,磨墨。磨好墨,蘇婉兒與葉瑾之相對而坐。但蘇婉兒到底不習慣坐着寫,於是就站起身用懸臂。葉瑾之倒是熱情指着一個名字告訴蘇婉兒此人是誰,什麼職位,跟葉家的關係,此人的秉性愛好以及葉家如何對待此人,諸如此類,竟然都一一講清楚,可謂是事事巨細。這種架勢,仿若她真就是他葉瑾之的妻子,葉家的四少夫人了。
葉家本來是大家族,嫡出、庶出無數,旁系直系也不少,加上葉家祖上有好幾位夫人皆系出名門,名門有的沒落。但大多數都是權貴之家,便是形成龐大的脈絡網。這種的家族的婚禮,自然是要驚動許多的人。蘇婉兒光是寫這黑壓壓的一片名字的名單,就寫得手發麻。而葉瑾之起初幫着寫。後來電話響了,他就出去接電話,好半晌也沒見回來。
「不寫了。」蘇婉兒累得很,將毛筆扔在硯台里,靠在椅子上休息。不由得又看看那名單。越看心裏驚心。這樣複雜龐大的關係網,難怪葉家這樣根基深厚。之前聽陳昭華介紹陳家,與葉家相比真是單薄得要命,難怪陳老狐狸處心積慮謀算葉老狐狸也要這一門聯姻。原本三年前就知道自己是陳家的人,卻到葉老狐狸再度提起聯姻,才將自己作為奇兵拋出來。這樣的家底真不是一般的豐厚。
其實,這樣一看,也難怪葉老狐狸似乎不願意自己做葉瑾之的妻子。畢竟,在葉家這一代中,葉老狐狸器重的老三、老四、老五。這三個中,老三因為不喜歡被約束,等於主動放棄一切,選擇跟夏可可快樂共度一生。而老四與老五就值得考量。一個是衛戍隊長,功績赫赫;另一個是軍中新貴,又與軍中將領之女喜結連理。這兩人若是用對了地方,足可以支撐起這一代的葉家。
好吧。其實這些老傢伙都不容易。所謂「創業容易守業難」。她嘆一口氣,揉了揉酸痛的手臂。葉瑾之這才走進來,卻是換了一套休閒服,素雅的格子棉布襯衫。似乎還洗了頭髮。
「丟我在這裏幹活,自己去放鬆。」蘇婉兒斜睨他,滿臉不悅。
葉瑾之站在那竹製的屏風旁,臉上格外平靜。眼神也很平靜,只是看她。然後輕聲說:「我是去吩咐廚房準備飯菜。行了,累了,我們就先去吃飯,休息一下。」
蘇婉兒一聽,才覺出飢腸轆轆。於是毫不客氣蹦躂着就下樓去吃飯。葉瑾之一臉愕然。蘇婉兒卻不管不顧直奔餐桌,餐桌上居然有雞翅膀。
一頓飯,橫掃而過,剩下杯盤碗盞,全像是颱風過境的境況。饒是嚴肅的葉瑾之也不由得笑,說:「我單知道你早上沒吃飽,那隻雞翅膀沒來得及吃,可是,你這也——」他又搖搖頭,說:「既不是印象中的陳敏華,更不是調查中的蘇婉兒。」
蘇婉兒擦了擦嘴,不予理會,徑直上樓繼續看那名單,開始抄寫。一邊抄寫,一邊在心裏罵葉瑾之,疑心他是故意整她的。因為剛給夏可可打電話詢問這事,夏可可可說他們結婚名單是葉三一手包辦,並且是鋼筆寫的,哪裏會像葉瑾之這樣用毛筆。
呸,這人一定是故意的。而且,他也不來抄。還故意跟媽媽說是一同抄寫。呸,偷換概念。
蘇婉兒怨念頗深。葉瑾之卻是磨磨蹭蹭,過了許久才出現,說是讓她休息一下,做婚紗的設計師馬上就來了。
她訝然,原本以為婚紗尺寸是要去婚紗店的,不料人家是上門服務。她梳洗一番就往樓下去,葉瑾之也是換了正裝,大約是為了配合,總之不得而知。因為兩個人在一起的言語少得很。
兩人在廳里等,不一會兒便聽到車響,是傭人去開的門。為首的是個穿了黑西裝的女子,眼角有一顆淚痣。鬢邊綴了晶亮的細小水鑽,很有藝術范兒。
葉瑾之之前說過,這一家的婚紗裁剪、質地、樣式都屬上層。這女子是得過國際大獎的設計師。本來是應該帶她去薩維爾街製作,但時間太緊,而他最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所以就退而求其次。
蘇婉兒自然不在意,原本這又不是相愛才結婚的。那女子走進來,先是行了禮,笑了笑,說:「葉先生,今天由我給您的新娘子量尺寸,不過,設計師另有其人。」
那女子說到這裏,便是讓門外的人進來,蘇婉兒定睛一看,竟然是李峻寧。葉瑾之臉色波瀾不驚,絲毫沒有變化,仿若這是十分平常的事。他將目光投向那女子,問:「這是?」
「這是國際服裝設計大師李峻寧先生。是我請他幫忙設計,因為說實話,您的新娘十分古典,但是目前她是一頭的短髮,這樣的氣質,我自己有些拿捏不定。」那女子回答。
葉瑾之輕輕一笑,說:「你的生意也算是到頭了。擅自做主,自作聰明。」
那語氣很平靜,但那女子臉色驟變,像是要說什麼卻是什麼都說不出。倒是李峻寧在一旁,依舊是光華燦爛的笑,他看着蘇婉兒說:「做新娘子的人,嫁衣一定要好。我會親自為您設計屬於你的獨一無二的婚紗。好了,這裏似乎有人不歡迎我,小玲,你量好尺寸。我先告辭。」
他一說完,不等蘇婉兒有任何反應,轉身走出去。葉瑾之忽然問:「你從來執着藝術創作,這一次,為何?」
「我只為值得的人破例。」李峻寧說,竟然是在出門的剎那,意味深長地看了過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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