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莫的左手被匕首貫穿了扎了個洞,血汩汩順着指尖滴了一路。從晉陽城外一直滴到了王百一的太守府中。
九叔一言不發,皺眉看着子莫流着血的手,比他自己被捅了個窟窿還要憤怒。可惜,他長恭侄兒傷得便不是腿,要不然,他一定會一把抱起了他將他完全鎖在自個兒的懷中。
王太守的一家上下也不知道被九叔押去了哪裏,偌大的太守府,上上下下沒有其他人的蹤影。九叔讓人守在府外,說要給子莫療傷,可子莫看看九叔的臉色,心口比那傷口更讓人發憷,何時開始她看着高湛的神情就會心裏打鼓?明明方才在城外千軍萬馬她都未曾膽顫過一分。
九叔眼色沉了沉,看坐在一旁的子莫垂首一手捂着傷口既不說話,也不吭一聲,便轉身從房間的柜子裏取出了藥箱,將一堆瓶瓶罐罐和繃帶都堆在了桌子上。
&家長恭真是男子漢大丈夫,血都流了一路了,連句疼都沒有。」高湛冷冷先開了口,拉出了長長一截繃帶見那血還未全止住,看上去鎮定,其實早就亂了手腳,直接就想要綁了上去,湊近了一思量,發現自個兒是忘記給子莫上藥了,又把繃帶扔到了一旁,從那一堆藥罐子裏取出了一瓶出來,打開蓋子就要給子莫敷上。
&叔。。。。。。這是解毒的,金創藥在那邊。」子莫用眼神瞥了瞥,示意高湛那瓶紅色瓶子的才是。
高湛抬頭看了看他家侄兒,長恭在對他輕輕笑着,似在討好。
高湛嘆了口氣,把手裏的藥擱在了桌子上,卻突然兩隻手拉起子莫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長恭的手心有個窟窿,就好像也捅在他的心口上。可是,他一邊疼着一邊卻氣憤非常,為了什麼北周與齊國的和談,他居然連寫了幾封書信用飛鴿傳回鄴城,為了大局要和宇文嫣和親。
真是為了大局嗎?高湛七竅玲瓏,聰慧異常,所思所想本就比尋常人細了許多,長恭是如何斟酌的他心裏太過明白了。
&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高湛捧着子莫血跡斑駁的雙手,放在面前,抬眼看着對面的人兒,問道。
「。。。。。。出師不利,沒有達成談和之事,倒是火上澆油,怕是以後兩國讎怨難解了。」子莫避開了高湛的視線,說道。
&的?」九叔不讓子莫有些許避讓的餘地,扯了扯子莫的手讓那人的離得自個兒的更加近。
高湛以為自己是最熟悉長恭的身形相貌的,可他在晉陽城樓上卻差點沒認出來那沙場之中巾幗不讓鬚眉的白衣女子竟是他家侄兒喬裝的。
雲發用珠釵隨意綰起別與一側,幾縷青絲拂面,紅唇柳眉,長恭本就多情勾魂的眸子畫了妝容後更是美得沒了章法了,高湛只是湊近了看,便有些情不自禁,不知不覺將臉又貼近了些。。。。。。他在思念長恭的唇,長恭的發,長恭的一切。。。。。
&叔!」子莫眼看高湛的唇就要貼了上來,便驚得站起了身子。手還被高湛緊緊握住,牽扯了一下,疼得倒吸了冷氣。
高湛覺得手心一熱,竟是血又從長恭的手心冒出來了,趕忙打開了那瓶紅色的藥瓶子,慌慌忙忙灑了些上去,拉出繃帶的一端,緊緊纏在了子莫手上,一圈又一圈,要不是子莫提醒他,手都快被包得不見了蹤影。
。。。。。。子莫看着自個兒被包得好像球一般的手掌,看了看九叔,高湛有一絲尷尬,轉過臉說道:「我甚少做這些事情,包得不好,要不還是傳喚了郎中過來吧。」
&必了,這樣挺好的,起碼不流血了。」子莫低頭說道。
九叔又救了她一次,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只是,看到這長廣王,她心中便是如同揉碎了一池的斑駁光影,光怪陸離,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說起,如何反應。九叔成家後,越來越沉穩了,臉孔也褪去了青澀,正是這樣,也和高澄爹爹在子莫心中的影像越來越重疊。她敬他,重他,而九叔每每救子莫於千鈞一髮的危難之中,當真是恩重如山的最親的親人,可是。。。。。。只要一想到九叔要的便根本不是這些的時候,她心中着實是有些忌憚和害怕得,面對面,她放不好自己的位置。太過疏遠了,她怕九叔傷心,辜負了九叔的恩情。太親近了,便是這般如同周身都是說不明道不清掙不脫解不開的名為的桎梏鎖得她根本喘不過氣。
&在怕我?」九叔叔突然說道。
「。。。。。。九叔真會說笑,我高長恭何曾怕過什麼?九叔言重了。」嘴上如此說着,可子莫卻不禁往後退了些許。以為隱藏得很好,卻竟然這樣被說中了心事無所遁形,子莫難掩一臉的窘迫。她在怕什麼?
&你就是在怕我,長恭這般打扮,還露出如此羞怯的神色,真是讓本王情難自禁。。。。。。」高湛像是逮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伸手挑起了子莫的臉,得寸進尺,又靠近了些。高湛一身金線刺繡的黑底蟒袍着身,壞笑着勾着子莫的臉,而蕭子莫描眉畫唇,本就比高湛矮了一頭,今日還着了一身女裝,不知怎麼的在氣勢上便弱了不是一星半點。
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現在細細一打量,倒是發現是九叔有些不同了。九叔高湛往日裡冷若寒梅,即使秉性凌冽也只是發散着陣陣暗香,清冷孤傲,拒人千里,眉眼間就仿若世間不存一物能讓他傾心一樣疏離。而如今,那雙深邃的眼睛灼灼似是裝滿了野心,猶如有烈火在冷若寒霜的眸子裏跳動着,裏面還有訴不盡填不滿的,居高臨下,皆是鋒芒,縱是輕佻笑着,也難掩一身霸道。
&叔,我聽聞了宮中的事情。如今六叔才是皇帝,那殷兒和楊相呢?」子莫問他。
&恭,你可真是會掃興,你不該先恭喜九叔我終於掌控了朝野上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讓長恭你回了鄴城也再無後顧之憂了。」高湛用指尖輕輕摩挲着子莫的下顎,淡淡說道。
&叔,難道這些都是你安排的?是你唆使了六叔篡位?」蕭子莫轉開了臉,又往後退了一步。她應該先和九叔道謝的,謝謝他不遠千里及時趕到了晉陽救了她,可是,如今聽着九叔的話語,她內心油然而生的只有驚懼。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長恭為何這般看着我,難道你不懂這楊相和高殷便是根本沒信過你,處處提防着你,在他們眼裏,你與我,與六哥都是無異的。」高湛坐下,倒了杯水,悠然自得。
&不知道他們如何看我,可高殷是個盡心盡力的明君,假以時日,一定是個好皇帝!」
&以時日,六哥他便也是個好皇帝!而且,會是個於你我無害的好皇帝!」高湛吹了吹茶水的熱氣,抿了一口,繼續說道,「長恭啊,你上陣打仗驍勇無比,可對於權謀之爭,便是太過婦人之仁!你以為高殷年幼,不會處心積慮追查二哥之死,可難道楊相也是老糊塗了嗎?楊相這半年來忍氣吞聲,隱忍不發,其實早就已經私下追查到了不少線索了。長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當時安排得再周全,只要有心去排查,可到底還是有蛛絲馬跡可以尋的。你想放他一馬,人家可沒把你想得如此寬洪大量。依着你的性子,最後輸得一敗塗地的便是我們了,對了,還有你那一心要維護的長房滿門,到時候,你的仁義道德只是送了你身邊的人陪着你一起喪命而已。」
子莫怔住,她早該知道,那件事不會就此隨着二叔的死而一了百了。
人不是她親手殺的,可終究二叔的死與她脫不了干係。
就像蝴蝶效應,她沒有弒君,可是,高洋和高殷兩代帝王都是因着她的關係而被九叔拉下了馬來,如今,六叔成了皇帝,而最終,九叔會稱帝。
&麼。。。。。長恭是怕了我了?」高湛問道,挑起眉毛,沒了往日的清傲,眼底都是陰騭和霸道。
子莫看着九叔,搖了搖頭,走近了些,垂首問他:「九叔,是長恭把您逼到了這個份上,讓你不擇手段去做些原先根本不屑管也不屑爭的事兒,還是你韜光養晦,為的就是今時今日這樣的機會?」
高湛舉着茶杯一愣,隨即仰頭大笑:「哈哈哈哈,高長恭啊高長恭,其實你便也是個心思剔透的人,你只是會裝糊塗,其實別人的心思你料得倒是都一絲不差啊。。。。。。」九叔笑得很淒冷,眼睛裏都是決絕的味道。
&說這話讓九叔傷心了吧。。。。。。」子莫嘆了口氣。
&心?無妨,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高長恭才能傷到我的心。若我說是前面那種,你打算如何?如若是後面那種,你又當如何?」高湛步步緊逼,把子莫逼到了牆角,攔住了她的去路。
&論是前種還是後種,我高長恭欠九叔的便是都已經還不了了,我說過,九叔若要我赴湯蹈火,我便也在所不辭定當還九叔的恩情。只是,如若是後種,長恭也只能冒犯九叔大逆不道地說一句,皇權之爭自古以來便沒有完勝之人,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關係,九叔你智慧過人,必當也知曉國之大患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手足之爭內耗尤大,九叔三思。。。。。。」
子莫咬牙便將心裏的盡數說出。
高湛一言不發,只是圈着子莫在牆邊的狹小地方,也不動,看了許久,才慢慢說:「九叔小看你了,以為你只是將才,還想我大哥是為着你的容貌才偏愛你的。。。。。。呵呵,你倒是如何知曉我也想要那皇位的?」
&那日聯合了六叔一起隱瞞二叔的死因,便是用皇位做了誘餌迷惑了六叔吧,可這不是長遠之計,你們二人因利而合,因利而分,實屬常情。即便九叔你是誠心臣服於六叔的,可是謀逆篡位的事兒一旦開了頭,就不知道哪裏是終結了,六叔如今做了皇帝便會對你顧慮重重,九叔,我說得是不是?」子莫眼底都是悲哀,她看着高湛,她寧願那時候自個兒便被二叔殺了,也許,這個寒香撲鼻的冷傲男子,現在還是那般疏離淡遠地過着該過的日子。
&錯,你說得很對。可是,我想做皇帝,初衷也不全是要為你遮掩。」高湛答道。
子莫疑惑間,高湛猛地壓低了臉,把子莫的腦袋抵到了牆壁之上,鼻息可聞,然後覆了嘴唇狠狠碾壓着子莫的唇角臉頰,重重說道:「我想要你,大概只有成為九五之尊,我才要得起你。。。。。。」
高湛意亂情迷,似是壓抑了許久才稍微得到了一些解脫,他不隱瞞也不編什麼謊言,而正是這樣的裸的直白,才讓蕭子莫心裏又亂得沒了頭緒。
&叔,你怎麼就是這樣執迷不悟了?你說你是為了救我,也許我還能稍微對你好些。」子莫強行推開了一些高湛,而那個男人的迷亂模樣,看得她不知道究竟是該同情還是該怨了。
&我好些?你即便對我好些,那也只是同情和憐憫罷了。我高湛要的東西,無論是你這個人,還是你的心,都會自個兒奪過來的,不需要你念着我對你的恩情。長恭,你不是女人,而我要的,也不是一個因為想着報恩就曲以委蛇的高長恭。」高湛說完,拉開子莫的臂膀居然又傾身下來。
房間裏響起了一陣清脆的耳光聲。
&湛!我會是為了報恩就屈以委蛇的人嗎!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本打算好好謝謝你今日的救命之情的,沒想到你竟這般得寸進尺,道謝也就免了,你若再這樣我便不手下留情了!」蕭子莫收了手,看了看高湛臉上的紅印子,發現自己手受了傷,力道也用得不算大,想着九叔也不會受什麼傷便奪路而出了。她和九叔沒有撕破過臉,今日若不是他太過分,子莫決計不會出手打他的。
&恭。。。。。。這是你第一次沒叫我九叔,其實我心中還有些暗喜。不過,你能這樣打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我高湛是你拒絕不了的,你記住,下次我再這樣碰你,定是你高長恭乖乖就範的時候了。。。。。。」九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冰冷決然,像是在和子莫宣戰。
開了門,外面已然是初升的一片晨光,可太刺眼,而且根本沒有溫度,寒意透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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