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停了呢。」
原本劍心與巴的小屋中,卻坐着飯塚這個外人。
他手裏拿着煙袋,但沒有抽,兩隻眼睛牢牢盯着遠處的宵里山。
「時間緊急,也只能臨時抽調出這些人馬了,應該沒問題吧,畢竟連那種恐怖的東西都拿來了。」
他自言自語的說着,長嘆一聲,將煙袋裏正在燃燒的煙葉磕出,然後站了起來。
「不過無所謂了,是勝是敗,都跟我毫無關係。」他摸了摸懷裏的那袋硬邦邦的金子,那是剛剛收到的賞錢。
「這裏已經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我總算是可以逃離這個地獄了。」他拉下斗笠,最後看了一眼劍心的小屋:「那麼,永別了,緋村!」
說完,他便越行越遠。
是去清國呢,還是去朝鮮?
不管去哪裏,應該都比日本這鬼地方強吧?
而且有了這些金子,今後的日子也有了着落。
他充當雙面間諜,在維新派和幕府之間左右逢源,出賣劍心不過是最後一樁「買賣」,之前還有許多,更是邪惡無比。
但這些邪惡,卻是為了美好的未來。
即使是亂世,人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啊。
「飛天御劍流不是很了不起嗎?那便與火槍比比看,誰才更勝一籌!」
只可惜,他無法親眼看到答案。
英落依舊躺在地上,巴想過來攙扶,卻被她阻止了。
「我不要緊,休息一會就好,快去照顧劍心吧。」
巴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劍心此刻的模樣,就是用悽慘來形容也略顯不足。
他渾身浴血,中了三槍,如果不是憑藉驚人的毅力堅持,恐怕早就昏迷不醒了。
巴脫下他的武士服,露出三個明晃晃的血窟窿,驚心動魄。
但唯一讓人慶幸的,就是傷口都不在胸腹要害。
兩顆在肩頭,一顆在大腿。
相信只要能止住血包紮好,痊癒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問題是他們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外面可是還有一台手搖機關槍堵着門呢。
雖然對方不敢強闖進來,但他們一樣不敢出去。
而這寺廟有神像香燭,唯獨沒有醫藥。
這樣僵持下去,便是流血,劍心也會活活流死。
他們耗不起。
唯一破局之法,便是衝出去。
趁着現在他們還有精力,否則時間越久,他們就越虛弱。
「我來吸引門外敵人的注意,你們趁機逃走。」英落站了起來,臉色莫名的有些蒼白。
只有她有本事在手搖機關槍的射擊之下保全性命,似乎這便是最優的解法。
所以劍心並沒有反對,他無比深信着英落,因為她從來沒有讓自己失望過。
小時候是,長大了是,現在也是。
雖然是女性,但她卻像大山一樣,給他可靠穩重的感覺。
「請務必小心。」劍心如此說道。
「啊,沒問題的!」英落微笑着回答。
是眼花嗎,這笑容跟平時的似乎有些不同。
沒等劍心想出所以然,英落已經從他身邊經過,向門口走去。
地面上,留下了點點血跡。
劍心瞪大了眼睛。
這血……並不是他的。
巴也沒有外傷,暗乃武的那些人則聚集在另一個角落,根本沒有過來。
那這血是誰的?
答案似乎早就擺在眼前。
「英落姐,你……!」
劍心說不下去,因為英落已經完全越過了她,在她背後的衣服上,是一團漆黑的痕跡。
如被水浸濕。
但實際上,是血才對!
巴也驚訝了,急忙上去抓住了英落,止住了她前進的步伐。
而那座總是如山一般可靠的少女,卻被巴輕輕一拽,就倒了下去。
她像山,卻並不是山。
她從頭到腳,都是一個人。
一樣也會受傷。
蒼白的嘴唇與滿是汗水的額頭,讓她顯的無比柔弱。
但她卻依舊強笑說道:「看來,我始終跑不過子彈呢。」
人本來就跑不過子彈啊!
原本逃出生天的最後希望也破滅了。
小小的寺廟裏氣氛變的無比壓抑。
外面傳來痛呼聲,從門縫看去,卻是那群槍手正在對之前那個面色兇狠的小孩拳打腳踢。
巴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那個小孩叫做雪代緣,是她的親弟弟。
「喂,再不出來的話,我們就要活活打死他了!」
槍手們大叫着,發出了最後的通牒。
劍心想要撐起身體,但卻巴阻止了。
「不要去,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劍心嘆了口氣,話雖這麼說,但你的眼淚早就出賣了你。
親人,就是恨不得將他打個半死,但始終會有着牽掛的存在。
劍心繼續起身,但巴的力量出奇的大,牢牢的將他按住。
「不要去!」
只有這三個字。
英落也並不在意那個孩子的生死,而且她身負重傷,就算有心也是無力。這樣看來,雪代緣今天是難逃一死。
雪代巴流着淚,卻沒有哭出聲。她轉過身,掀開了英落的衣服,檢查她的傷口。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左腰上中了一槍,大概傷到了腎臟,如果不能及時得到有效治療的話,會死。
絕世劍客死在火槍之下,似乎是個不錯的題材。
至少充滿了時代感。
但在場之人,只能感到悲哀。
英落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很困,但她卻不敢睡着。她怕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來。
外面的毆打與慘叫仍在繼續,劍心面色掙扎,巴也淚流不止。
一群烏合之眾,加上一把毫無靈性可言的機關槍,就將這兩名位於人類頂點的劍客逼上了絕路。
他們練劍十數載,而那機關槍製成才有多久?
一年,還是兩年,頂破天不超過三年。
自己多年的堅持,變的毫無價值。
武士的時代,劍客的時代,也許真的要完結了吧!
劍心一瞬間想到了很多。
他在維新派待的久了,也知道一些「外面的世界」,眼光也就變的長遠。
但暗乃武的那些人,卻沒有這樣的機會。
他們的眼光,仍停留在這個小小的島國上。
槍械的出現意味着什麼,在他們看來,就是比刀劍暗器要更加厲害的武器而已。
若是有機會,他們也要弄幾把來玩玩的東西。
無知,也就無懼。
前者是悲哀。
而後者,則意味着勇氣。
老人對自己人一向很關照,雪代緣雖然不算正式的成員,但至少在這場行動中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便不能不救。
「暗乃武們,還動的了嗎?」他那傷痕累累的身體再一次站了起來,挺拔無比。
阿福,愚蠢,醜陋都是一笑,然後同樣用站了起來。
「雖然痛,但還忍的住。」
就是這麼簡單,痛苦啊,悲傷啊,只要忍住,就都無所謂了。
他們這一輩子,便是這麼過來的。
「好!」老人點點頭:「既然忍得住,那便行動吧。」
什麼行動?
不用多言,跟隨老大多時的他們,早就知道了對方的為人。
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名同伴,這便是他堅持一生的準則。
現在,也不例外。
機關槍?
只是厲害一點的敵人而已。
傷痕累累的暗乃武,互相攙扶着走向門口。
「喂,你們……會死的!」躺在地上的英落開口說道。
「啊,是會死。」老人答道。
阿福接過了話:「但如此亂世,人人都會死。」
「唯一不同的,便是為什麼死,怎麼死。」愚蠢也笑着說。
醜陋咳嗽幾聲,同樣開口說道:「為救人而死,似乎比為殺人而死要好一些。」
「所以……這世道,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無需悲哀。」老人對着英落說道:「若非立場不同,你與拔刀齋倒是值得結交的朋友,一會要有機會,便趁機突圍吧,也算是還了你不殺之恩。」
「如果看的起我們這些粗人,將來便到我們的墳墓前,添上一碗濁酒便是!」
這群農民與畸形兒,似乎比高高在上的貴族,更像是一名真正的武士。
仗義多是屠狗輩,大概指的便是他們吧。
雖無知,但有義!
巴跪在地上,磕頭行着大禮。
畢竟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弟弟才捨生赴死,不論成功與否都必須心懷感激。
「劍心,準備好,接下來便是逃命的唯一機會了!」
只有最最極品上等美酒,才能償還如此恩情了。
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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