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落挑着扁擔,兩頭掛着的箱子裏裝有陶器。她行走如風,但肩膀卻毫無波動,不用手扶,貨物也如水中明月,四平八穩。
這是修煉,大抵就跟藤原拓海車上的那杯水一樣。
是對於自身掌控力的修煉。
英落也察覺到自己強大的天賦,或許是穿越人士特有的金手指吧。
好在不是俗套的某某系統,莫名的鬆了口氣。
村子到了。
「喲,英落姑娘,又帶瓷器來了嗎?」商人迎了上來。
雖說比古的瓷器上總有裂紋,但出奇的結實,憑藉這點,倒是蠻受歡迎的。
「陶器的裂紋昭示着世間的道理!「比古如此說。
英落表示完全不信。
「那麼,還是老價錢。」
不遠處傳來誦經的聲音,一個高瘦的和尚在向人們化緣,可惜村民出奇的冷漠,面上掛着麻木的表情,擺手拒絕,猶如驅趕煩人的蒼蠅。
和尚沒有生氣,即使沒討到一分錢,他仍是笑眯眯的為村民念誦着保佑平安的經文。
奢侈的信仰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自己都吃不飽,哪裏還能接濟別人呢?
和尚理解人們的苦衷。
「叮噹啷。」
幾枚銅錢落入他手中破舊的瓷碗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和尚抬頭,是一個有着明亮笑容的少女。
「多謝你,英落姑娘,佛祖會保佑你的。」
英落壞心眼的問道:「如果我不給錢,佛祖就不會保護我了嗎?」
「這……」和尚一陣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哈哈!」少女被逗樂了,欺負老實人的確會讓人上癮。
和尚太高了,她踮起腳才拍到對方的肩膀:「只是個玩笑罷了,別生氣啊,安慈。」
悠久山安慈,這個和尚的名字,他住在不遠處山腰上的一個寺廟裏。聽說其他和尚都因沒飯吃跑掉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仍在侍奉佛祖,還收養着幾名無家可歸的孤兒。
因此,英落每次遇見他都會給些銅錢。
比起前世所謂的高僧,這個狼狽的和尚就像行走在世間的佛陀。
安慈和尚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生氣,然後為英落念起了祝福的經文。
這是他唯一能給的回報。
雖然不懂,但英落聽的很認真。
對方念的經文裏,正傳遞着某種不能用語言表達的感情,滋潤着她的心。
「那麼,小僧告辭了。」安慈和尚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正要走,村子裏來了幾個男人,腰中別着長劍。
他們隨意拿着攤子上的飯糰,吃了一口就丟在地上,也不付錢。
攤主敢怒不敢言,還陪着笑臉,其他人仍是一副麻木的樣子,連看都不敢看這邊一眼,猶如受驚的鴕鳥。
安慈和尚上去勸阻,反被一拳打到在地,嘴角也破了,鮮血滴在了地上。
「混蛋,大爺我為你們這些賤民拼上了性命,吃你們點東西又怎麼了,這是你們的榮幸!沒有一點感恩之心的傢伙們,統統都是混蛋啊!」他們說着,一腳踢翻了攤子,熱騰騰的飯糰滾得到處都是,沾滿了泥土,將潔白的米粒染成灰色。
攤主跪在地上拼命的向破壞者們磕頭,怨毒的眼光卻留給了為他仗義執言的保護者。
「喂,你是和尚吧。」一個男人將安慈踩在腳下,皺着眉頭說道:「明明國家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卻躲在山上享清閒,真是讓人火大呢!」正說着,他看到了碗中的銅錢,貪婪的目光一閃而過:「喂喂喂,人民的血汗錢怎麼可以被你這臭和尚騙走,應該交由我們使用才對,這是為了大義,為了建立新時代!」
安慈和尚攥起了拳頭,然後……又鬆開。
男人們拿走了銅錢,哈哈大笑着走遠了,隱約聽見他們在討論着酒館中的姑娘。
「沒事吧。」英落過去扶起了安慈。
「十分抱歉。」安慈和尚滿臉的歉意:「弄丟了姑娘你給的賞錢。」
「不用在意……」英落擺手,然後又疑惑的問道:「為什麼不出手,他們不是你的對手吧?」
悠久山安慈,不止是普通的和尚,還是一名武僧。為了省下口糧給那幾個孤兒,原本魁梧的他才會變得如此乾瘦。
英落與他切磋過兩次,對方雖不懂劍法,但拳腳功夫十分精湛,對付剛才那幾個虛有其表的『劍客』不在話下。
「他們是維新的志士。」安慈和尚簡短的說:「可能是這個時代的希望也不一定。」
「維新?志士?」英落一愣。
隨着黑船事件,西方列強打開了日本的國門,強行簽下了通商的協議。幕府對外族軟弱的表現令國人不滿,不少武士階級都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號,轟轟烈烈的干起了革命。所謂維新志士,大概就是日本的地下黨。
但地下黨不應該是偷偷摸摸的搞大新聞才對嗎?
這用救命恩人的口氣來混吃混喝是怎麼一回事?
安慈和尚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塵,行了一禮,轉身欲走。
英落喊住了他:「和尚等下,我這裏還有幾個錢……」
「十分感謝你,英落姑娘,但不用了。」安慈和尚雙手合十,臉上雖笑但透出一絲憂色:「實不相瞞,這錢……太少了。」
「是……那些孩子的事?」和尚並不是貪財的人,他也很少化緣。對錢財的需求,大多也是為了他收養的孤兒。
果然,和尚點頭。
「如今已入秋,天氣轉涼,我想為孩子們置辦些禦寒的衣物。」
這樣啊,那所需的確不少。
看到英落低沉的臉色,安慈和尚反而安慰道:「別擔心,我會去城裏試試,那裏人多,總會有辦法的。」
英落沉默了一下,從腰間解下錢袋,裏面是賣掉瓷器得來的錢。
她將錢袋拋給和尚,對方一驚,手忙腳亂的接住。
「這些錢應該夠了,城裏太遠,孩子們還需要你照顧。」英落轉身跑了。
安慈和尚在後面大叫:「英落姑娘,英落姑娘……」
但她跑的越來越快,三兩下就不見了蹤影。
……
男人們面前站着一個的蒙面少女。
「嘿,小姑娘,找我們有什麼事嗎?」男人發出輕佻的怪笑。
蒙面少女折下一根樹枝,向他們走來,如林中的妖精,帶起一陣清風……
「嘁,只有這麼點嗎?虧我怕你們走遠,還急匆匆的跑來。」
她鄙視的看了一眼地上橫七豎八倒地昏迷的男人,很不淑女的撇了撇嘴。
……
「抱歉抱歉,被某些小事耽誤了時間,你們等急了吧。」
明月已經升上樹梢,英落才回到山上的住所,一進屋就向比古和劍心道歉。
劍心笑着表示「回來就好」,還乖巧的上前拿下了英落身上採辦的物品。
但比古卻掃了眼帶回來的酒瓶,黑着臉問道:「怎麼只有三瓶酒?錢應該綽綽有餘吧!」
真是個老狐狸!
英落心中吐槽,但面上卻用一副「都是怪你」的表情說道:「不是早就告訴了你了嗎?你燒的瓷器太爛了,都沒人願意買,所以只能賤價出售。幸虧我能言善辯,賣得這個價錢就不錯了。」
比古的臉皮抽了抽,有些不信的說道:「上次我見田本先生,他還說我的瓷器挺好的。」
「上次是多久之前?」
「春天。」
「拜託,現在都已經入秋了,半年前的事情能跟現在比嗎?」英落義正言辭的說道:「我之前就說過你的瓷器反響不好吧?每次我帶回來的錢也是越來越少吧?真的,是你瓷器的問題,我不騙你!」
比古想了想,似乎……無法反駁。
英落心中鬆了一口氣。比古一直讓她跑腿賣貨,那她從中剋扣些當做工資,也是合情合理嘛。再說,作為男人,存私房錢有什麼錯!
最開始只拿一成,後來發展到三成甚至五成,這回更是高達七成,不得不說,金錢真是萬惡之源。
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才對!
英落一手拉着比古,一手拉着劍心,歡樂的叫道:「還等什麼,來,酒宴要開始了!」
這便是三人齊聚的最後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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