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頭的兩句話,讓黎天明久違的熱血一下湧上心頭。終於輪到我了嗎?
他想到龍頭曾跟他說過的「幹大事」,背運走到頭了,機會終於來了!
「恩人您說,需要我做什麼?」黎天明知道自己現在是爛狗命一條,根本沒有什麼利用價值,所以姿態也放的極低。
「找古董!」
黎天明一聽心就涼了,好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對於古董這一行,黎天明已經心灰意懶,這年頭,就算能找到好東西又能怎樣?根本沒人要,這個亂世,古董已經一錢不值了。
龍頭道:「你只管去找東西,我有路子賣。」
「有人,花大價錢收!」
黎天明眼睛一亮,他本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只是在龍頭面前他才處處受制。
他明白這個「路子」是什麼涵義,國內現在能做這行的人已經是鳳毛麟角了,沒市場沒人氣,再好的貨也沒人要。
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龍頭的路子應該是海外的關係,黎天明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這可不是搗騰糧票那麼簡單了,這可是「裏通外國」,這幾年這樣的罪名他見過無數個,只要跟這幾個字沾邊的人基本上都是身敗名裂,大多數人都沒活到今天——身敗名裂他是不在乎的,但是他怕掉腦袋。
龍頭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吸了一口氣道。「你抬頭,看看周圍。」
黎天明腰彎的太久了,頭也低的很深。多年來,他的面前只有這麼一丁點的地方,已經不記得天下是什麼模樣了。
聽到龍頭的話,他慢慢地挺起腰,直起身來。
抬頭四顧,破敗的廠房雜草叢生。
舉目望去,蕭條的村鎮一片荒蕪。
「快了,要變天了。」龍頭喃喃地說道。
這是黎天明第二次聽到他說這句話了,上一次龍頭說這句話,救了他一命。
這次,會不會再給他一個重生的機會?
「幹了!大不了脖子上碗大一個疤,總比在這鳥地方混吃等死強!」
「說罷,從什麼地方開始?」
黎天明心中又熱血澎湃起來。
龍頭笑笑:「你也別太急,我之所以找你,是看中你做事穩重低調,聰明果敢。上次你聽了我的話,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說明你有悟性。「
黎天明臉上一澀,安然無恙談不上,自己現在跟一條狗差不多。但是命確實是保住了。如果不是及時收手的話,那恐怕早就跟父兄們陰間相會了。
龍頭繼續說道「這次我要你做的事情,不是一錘子買賣,我們要細水長流——雖然也有風險,但是只要你能聽從我的安排,就會高枕無憂。」
黎天明點點頭,這個神人的等級絕對不是自己所能企及的,經過這麼多年,他仍能站在這裏神定氣閒地跟自己說話,或許他仍有隻手遮天的本領。
龍頭從腋下夾着的皮包中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他。
「這是我給你的啟動資金,裏面有你需要的東西。至於怎麼做,你自己明白。還是用你之前的那套體系。」
「那,收到東西後怎麼跟您聯繫?」黎天明接過那個厚厚的信封,手都在顫抖了。
龍頭道:「以後我不會再跟你直接聯繫了,這樣對我們都有風險——你先組織好人手,搞一批貨物,我會派人聯繫你。」
龍頭說完這些就轉身飄飄然地走了。黎天明一直目送着龍頭的背影消失。
他知道,既然龍頭有本事在這個亂世中找到他,那麼今後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開他的眼睛。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黎天明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東山再起了。
黎天明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堆花花綠綠的糧票、肉票還有各種其他票……黎天明把信封抱在胸前,激動的老淚縱橫。龍頭太偉大了!
簡直是再生父母啊!
第二天,黎天明就重新開始活動了,跟當年一樣,首先是要找幫手。
有了這個信封做保障,事情進行的非常順利,很快就聚齊了十幾個人的隊伍。其中有不少是當年的老手下,這批人這幾年也是閒着沒事幹,餓不死但是也窮不慣。
除了金銀兄弟等幾個老相識之外,黎天明還找了幾個新手,都是二十來歲的後生。
——人,不能用熟。這是黎天明給自己定下的一條規矩。
還是以前的老樣子,走街串巷換東西,糧票、肉票、罐頭、甚至鍋碗瓢盆。這種以貨易貨的方式,是人類最原始的交易活動,到現在仍然非常有效。
一開始還是找那種偏遠的地區,低調的小打小鬧。這年頭雖然不再鬧饑荒,但是也並不能吃得飽,所以換糧食還是很有市場。而且黎天明經常能搞到一些稀缺物資,所以他們的生意做的很順利。
幾個月之後,第一批交易完成了,黎天明把東西送到了龍頭指定的地點。在家裏心懷忐忑地等了幾個星期。
沒多久,龍頭就派人送來了「分紅」,順便還帶來了第二批「啟動資金」。
看到那疊分紅,黎天明睜大了眼睛,這特麼可是比糧票更硬通的外匯券啊!!
之前對於這批貨物的價值,黎天明心裏沒有參考,也不知道能值多少,但是從目前的收穫來看,很值!非常值!!
有了這批外匯券和糧票,黎天明知道自己可以大施拳腳了。
黎天明試探性地問來人,「對方最高能出到多少?」
他也不知道對方是誰,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是一個單位還是一個組織,是黑眼睛黑頭髮還是黃眼睛黃頭髮。他只知道對方很有錢。
來人很硬氣地告訴他:「有多少要多少,越貴越好!不怕沒錢,只怕你找不到好貨!」
黎天明這下心裏有了底。
又搞了幾次之後,黎天明胃口越來越大。現在這種經營方式已經無法滿足他的需求了。
這種走街串巷換東西,投入大、時效長、收益小。有時候一群人轉十天半月都收不到好貨,而且能拿得出手的精品也極少。
想到那人的一句「不怕沒錢,只怕你找不到好貨!」黎天明感覺自己臉上也無光。
不能再這么小打小鬧了,必須搞把大的,也讓那些人知道自己的本事。
「盜墓」這兩個字眼在他的腦海中幾次浮現。自從老爹死後,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重操舊業。他還是怕。
但是跟龍頭順利地合作了幾次之後,他的膽氣和野心也變大了。
有這樣的人做靠山,我還縮手縮腳的幹什麼?
黎天明想到了之前死鬼老爹帶自己哥幾個掘的那幾個大墓。
從十來歲正式入「盜門」起,黎鎮北就命兄弟四人下了毒誓,遵守自己定下的幾條家規,其中有一條就是絕對不做「回頭生意」。
「若有違反,死無葬身之地!」黎天明現在還記得父親命自己背誦這些誓言時的凝重神情。
有屁用?你一輩子講規矩,最後還不是頭上被崩一個大窟窿?
規矩都是給死人定的。
活人自有活法!!
終於,黎天明還是去掘了父親養的那幾個墓——當然他還是留了個後手的,他自己沒有去,而是派刀疤金帶人去的。
你只說不讓我進以前盜過的墓,但是你沒說不準我派人去啊,我自己不去不就完了?
黎天明不厚道地跟自己死去的老爹耍心眼。
黎天明的記性很好,他把墓的位置、地形、以及打盜洞的方位、技巧都教給眾人,就放手讓他們去幹了。自己的這些手下都是邙山附近的人,天生就會盜墓,一點即通。
刀疤金帶幾個手腳比較利落的人出發後,他就穩穩地坐在中軍帳等收貨了。
那個廢棄的針織廠,現在已經成為他跟他的團伙的大本營了。反正這地方從來也沒人管。位置又偏,鳥都不稀罕來拉屎的地方。
黎天明從看門人,搖身一變成為掌門人了。
他也不擔心這些人給他來個卷包會。
首先,這些東西只有通過我黎天明才能出手,他們就算捲走了也沒用。
其次,你們的兄弟、家人都在我手上呢,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第二天,刀疤金不辱使命,滿載而歸——挖了一座漢朝的大墓,起出了大量的金銀珠寶以及玉飾。
「後事都處理了嗎?」黎天明眯着眼檢查着這批寶貝,順口問刀疤金道。
「處理了,搬不了的都砸了!那塊大棺材板子上花里胡哨地畫了些破畫兒,我看沒什麼用,又笨重不好帶,讓小武拿撅頭給劈了。」刀疤金興高采烈地跟黎叔邀功。
黎叔皺了皺眉頭,小武這一撅頭,估計毀了一份珍稀的寶物。不過金子做的也對,這也是黎天明教給金子的規矩——拿不了的東西就毀了,老子絕對不給別人留好處!
「以後啊,凡是銅器、木器之類的東西,你們也不要全砸了,能帶得了的就先帶回來。實在帶不了的再砸。」
這批手下頻頻點頭,看着他們虔誠的目光,黎天明暗暗地想,自己在他們心裏的地位,就像龍頭在自己心裏的地位一樣吧?
自從再次出山之後,黎天明的事業又上了一層台階,不僅能給這些手下吃飽喝足,還經常有酒有肉。這日子過得太爽了,這批人對黎叔簡直是感激涕零——真特麼的再生父母一般。這樣的黎叔不給他賣命,那還是人嗎?
金子更是在旁邊大拍馬屁:「叔,你簡直太神了,我們按你說的到了那個地方,在第三棵歪脖樹下往北走十米,往左再走三米,往下挖了七、八米就挖到大墓了——簡直太神了,叔。就好像你以前去過一樣,叔!」
雖然黎天明此時也不過是三十幾歲的年紀,但一是他本來就長得特別老成,二是這幾年憂世傷生,他頭髮大部分都白了。
從外貌上看,比他小几歲的刀疤金跟他兒子一般年輕,所以刀疤金這個叔喊起來也比以前順口多了。
刀疤金拍馬屁的時候,別人是不容插口的,否則會被金銀兄弟堵在廁所里揍。所以眾人在旁邊也是嗯嗯唔唔的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這種表達方式,既展現了對黎叔的景仰,又維護了大師兄的權威。
金銀兄弟是這批人裏面資格最老的元老了,雖然金子話又綿又密又沒營養,銀子整天陰着臉不說話,兩人看起來都像是智商有問題一樣。但黎天明還是把他們留在身邊,而且非常器重。
這樣做,也是有他的考慮。
一是這兄弟二人非常兇悍,能鎮得住場面。
二是兩人腦子都比較簡單,為人做事都都很「耿直」,不會耍心眼。
做生意要有頭腦,做人要有手腕,這年頭,帶隊伍可是有講究啊,可惜老子生不逢時,如果在古代,就憑這副頭腦,那足以出將入相啊!黎天明得意洋洋地想。
這一批貨交上去之後,收到了意料之中的讚賞,以及意料之外的回報。
這次接頭的人跟上次不一樣,但是顯然也是個行家,一眼看出這批都是漢朝的古物,詳細的問從哪裏來的,怎麼搞到的。
這些黎天明當然不會如實相告,只是吹噓自己會分金定穴,會搬山卸嶺之類的。挖到了漢朝的古墓。
那人嘖嘖了半天,又問墓裏面的情況,有沒有竹簡、絹帛之類的,有的話他高價收,這些東西價值更高。
黎天明心裏不由得惋惜,但是嘴上卻道,這些東西都不易保存,而且需要專業處理,拿出來之後不小心就全毀了,不如繼續放在裏面,等以後有機會再發掘——反正在哪裏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別人也拿不走。
虛虛實實是黎天明的一大本事,除了在龍頭面前他無所遁形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摸不透黎天明的底細。
聽了這番話,那人點點頭,他是行家,知道黎天明說的也是實話。
這一次的收穫比前幾次加起來還多。
當然,黎叔發財也不忘犒勞手下,一鍋驢肉雜肝湯,幾瓶老白乾下肚之後,眾人喝的兩眼通紅、吃的情緒激昂,七嘴八舌的問黎叔接下來掘哪。一個個摩拳擦掌擼袖子,恨不得一口氣把邙山給掘個底朝天。
黎天明可沒有那麼衝動,他也明白這種事情要細水長流的道理,黎鎮北的養墓思想多少還是影響了他。
當下繼續安排人走街串巷換東西,隔一段時間就掘一個墓。這生意做的也是很有節奏感。
龍頭說的沒錯,確實變天了。
運動的勢頭逐漸式微,經過十來年的折騰,人們終於發現革命不能當飯吃,要想社會發展,還是得靠經濟。
整個社會,又慢慢地步入常軌。電視、報紙開始進入大眾的生活。
無意中,黎天明從雜誌上看到一則新聞,蘇富比拍賣行正在拍賣一件漢代綠釉彩陶。黎天明一眼看出這件古董正是從自己手上經過的那隻。看到價格他傻了眼,這比自己拿到的價格高了千百倍都不止。
黎叔頓時感覺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欺騙,原來,我一直被龍頭坑的那麼慘。
從自己手上經過了那麼多貨物,到頭來我拿到的還不如這其中一件的千分之一?
雖然跟龍頭之間並沒有什麼協議,但是他知道龍頭只是中間人,買家的錢要經過龍頭的手才能到自己的手上。
他本來以為自己跟龍頭之間是五五開,沒想到龍頭下手這麼狠,一下子就擼掉了整塊肉,只給自己留了一滴油!
黎叔鬧情緒了,他開始有想法了,他要擺脫龍頭的控制,自己另起爐灶!
現在地下文物市場又慢慢的開始活躍起來了,我手上有貨,何必要被你過一手?
這個想法在他心頭縈繞了很久,黎天明內心鬥爭很激烈。一方面他懾於龍頭手腳通天的能力,另一方面又禁不住巨大利益的誘惑。
我可以繞過龍頭,先偷偷地跟別人溜那麼幾手,黎天明暗暗地想。
但是,突然發生的一起意外讓黎天明改變了想法。
這起意外,讓黎天明意識到龍頭的力量有多麼恐怖。
對於龍頭,他開始心懷懼意。
這份深深的懼意成為籠罩在黎天明心頭的巨大陰影,讓他再也看不到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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