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眾人把換來的「貨物」帶回大本營,黎叔總是要把大家集中在一起,對於每個人的貨物,都要挨個品評,論功行賞。
因為李家村一帶出貨比較多,黎叔就安排他們多走幾圈。按照之前的分配,這一帶是刀疤金的地盤,看得出來,黎叔對於大師兄還是挺照顧的。
刀疤金也沒讓黎叔失望,基本上每一次都能滿載而歸。
只不過,這一次,黎叔卻對他帶回來的東西皺起了眉頭。
怎麼?換到假貨了?金子緊張地看着黎叔。今天這批貨是嚴格按照黎叔的標準收的,都是金、銀、玉、瓷類的好貨。應該不會出問題吧?
黎叔曾教他們一套辨別古董價值的簡單方法:金銀是好貨,玉器是上貨,瓷器是上上貨。
還有一種就是不值錢的假貨和爛貨。
因為糧食換古董的規模做的越來越大,東西越來越多,難免在收回來的貨裏面發現假的、次的——以他們這些人的能力來說,這很正常。這一行,有時候也是靠碰運氣。運氣好的,會收到寶貝;有運氣差的,難免會收到賠錢貨。
衡量是不是賠錢,可不僅僅是按照糧食單價這麼算。要考慮到耗費的人力、物力還有黎叔的精力,再加上搗騰糧食的車馬費、手續費……亂七八糟綜合起來的話,他們的成本其實還是挺高的。
一旦換到次貨,黎叔都會很生氣。
生氣的後果,很嚴重。
看着黎叔的眉頭擰在一起,刀疤金心中惴惴不安,在場的人,夠格抽自己耳光的只有黎叔了,但是他從來不動手,難道要自己抽自己?
「是、是次品?」刀疤金說話也有點結巴了。
黎叔搖搖頭說,「不是,你這些都是好東西。」
刀疤金長吁一口氣。心裏暗罵,是好東西,那你這副便秘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嚇老子一跳。
「這些不是明器,是暗器。」
「暗器?有毒。」金子嚇得蹦了起來,這些東西自己都摸過,會不會中毒啊?兩眼猛瞅自己的手掌,除了髒了一點,沒什麼異樣啊。
黎叔白了他一眼:「明器、暗器都不懂,虧你還是北邙人!」
「所謂明器,是那些出土了一定年頭的陪葬品,或者是歷代相傳下來的古董文物,因為常年暴露在歲月之中,經過風吹日照,所以外表會留下明顯的痕跡。」
「像我手上這隻清朝乾隆年間的羊脂玉扳指,質地純、結構細、水頭足,是玉扳指中的極品。
但這隻玉扳指最最珍貴的是油性重,油性,就是羊脂玉在人手掌中不斷觸摸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地在玉石表面產生一種「油脂」,把這個玉扳指墜在水中,再提起來,可滴水不沾,這叫做綿性——沒有幾百年的把玩,是養不出這樣的質地的。所以這羊脂玉扳指是極品中的極品。比同等質地的暗器要珍貴多少倍。」
黎叔一邊把玩手指上的扳指,一邊展示給眾人看。從爺孫兩那邊換來這枚扳指後,他就用紅繩穿起來貼肉掛在胸前。有的時候手癢就會拿出來戴幾天。
「暗器,並不是打人的東西」說着黎叔又瞥了金子一眼。
「暗器是我們盜墓行內的說法,指的是剛出土或出土不久的陪葬品。
「暗器表面上或有明顯的鏽跡,或聞起來有泥土腥氣,因為千百年來密封在墓穴中不見天日,再加上來路一般都不正,見不得光,所以稱暗器。
在行家眼裏,暗器跟明器有非常明顯的區別。因為墓穴中的濕度、空氣密度和成分跟普通的地方都不一樣,所以手感跟質感都跟明器差別很大,行家一眼就能瞧出來——厲害的人光聞暗器上的味道就能辨別出來這寶貝的底細。
有的人光靠味道、色澤就能分辨出是在哪兒挖的,埋了多久。
不過能做到這一點的,基本上是萬里挑一、行業翹楚了,這功夫光靠努力是不行的,還要有天賦……」
說到這裏,黎天明突然一頓,他想起自己的父親。
這兩年來他雖然一直暗中琢磨、鑽研,雖然自覺功力突飛猛進,但是恐怕還不及父親的十分之一吧?
「那現在該怎麼辦?」看到黎叔突然愣了神,金子也沒了主意,說了這半天,該賞還是該罰您老倒是給個準兒啊!
「你手上這些暗器,都是剛出土沒幾天的,土腥氣很重。「
黎叔拿起一件雕花銀簪子又嗅了嗅:「看來咱們是遇到行家了,人家知道咱們想要什麼東西。給你的這些,說好不算很好,說差也絕對不差,看來是精挑細選過的。」
所謂同行是冤家,黎天明換糧食,本來是針對不懂行的普通老百姓。遇到識貨的同行,恐怕就有點麻煩了。
「你還記得是誰給你這些東西的嗎?」黎天明問刀疤金。
刀疤金仔細想了想,嘴巴張了張,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小時候腦袋被門撞過,他記性本來就不好。
再說每天遇到那麼多人,誰有空記他們什麼樣子啊?都是一臉衰相的鄉巴佬。
「如果再見到他的話,你認得出來嗎?」
刀疤金點了點頭。
黎叔陷入了沉思,在一地的寶貝之間來回踱步。
如果是考慮到安全的話,現在就應該帶上所有東西立刻走人。
但是看着滿地的金銀玉瓷,他又有些捨不得——這些東西,足夠自己搗騰幾年的糧食了。這兩天的出貨數量和質量都大大地超過了自己的預計。
能出這麼多東西,即使在邙山這種地方都少見,自己顯然無意中碰到了一處山水寶地。
考慮了很久,黎天明咬了咬牙說道:「再去換幾次,不過要小心,這個人估計是個行家!不要讓人家摸到咱們的底細。金子你再帶兩個人,這次一定要記住那人的模樣——但是不要打草驚蛇,知道他住哪兒就好。」
金子點了點頭,挑了兩個人就準備動身。
黎叔喊住他:「先不要急着走,緩兩天再去,去的太頻繁了,容易惹人生疑心。」
看着遍地的收藏,黎叔眼裏開始放光,過個幾年,等饑荒過去,這些東西一倒手賣掉,那就是金山銀山啊!
父親小心了一輩子,終究是沒能逃過生死劫。
我比他更小心,但是我的野心更大——我要攢錢,攢越來越多的錢!我要用錢買糧、買票、買權、買命!
沒錢,死到臨頭也只能脖子一伸。
有了錢,能使鬼推磨。
現在該考慮下怎麼處置這批古董的問題了,全部帶走顯然有點困難,路上也不安全。都放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兒,得先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
……
但是黎天明太急於賺錢了,急的讓他犯了一個大忌,那就是貪。
因為貪心,他在那裏多呆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足夠他露出馬腳了。
毫無徵兆的,一群公安包圍了他們的大本營,把裏面十來個手下給全抓了。除了黎天明,無一漏網。
黎天明因為出去辦事,逃過一劫。遠遠地看到一群穿制服的人圍在那裏,自己的手下一個個被五花大綁地押出來,黎天明兩眼一黑,幾年前軍人衝到家裏抓人的相似場景重新出現。
不過他還是留了一手,大部分換來的貨他這段時間都找地方藏起來了。但是那些糧食和手下全折進去了。
好巧不巧,今天正好是所有人收隊開慶功宴的時候,正好一鍋端。
倒賣糧票、糧食雖然不至於死罪,不像嚴打時那樣直接拉出去槍斃。但畢竟規模這麼大,而且組織這麼嚴密,萬一哪個手下嘴巴不老實,把自己供出來……不、不、不,我絕對不要像父親和兄弟們那樣被抓起來,我要想辦法躲過去。
黎天明躲在一個小飯館裏苦苦思忖,該如何應付這個局面?跑?那批貨怎麼辦?
再說這批人一下子全部折在了這裏,回去後跟他們的兄弟們怎麼交代?銀子會不管他兄弟的死活嗎?
雖然黎天明已經把這些人治的服服帖帖,但畢竟人家是手足之情,萬一他們鬧起來,自己還能否控得住場面?
怎麼辦?逃到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始?那自己這辛苦積攢下來的家業和經營的人脈豈不是全部都白送了?要重新白手起家又得經過多少年呢?問題是,還有這樣的機會讓他東山再起嗎?
但是不走又能怎麼辦?今天他還坐在這裏,明天說不定就有人來抓他了。
幾年前在院子裏喝鯽魚湯的場景還歷歷在目。那些兇狠的軍人衝進來不由分說把父親五花大綁。
再次相見的時候,已經是父兄們奔赴刑場了。
父親的一句話,救了自己一條命。
今天,再也沒人出來救自己了。
黎天明越想越怕,不管了,先保命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好在身上還有糧票,跑路需要的證明、文件也都在。貨都埋在哪裏,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幾年內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剛下定決心,飯館門口走進一個人。
這個人的出現,改變了黎天明的整個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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