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澄的手術用了不短的時間,三人等在門外,沒有一人有離開的意思。陸堯澄的母親站的筆直,曾是軍人出身的她顯然不在乎站這會兒時間。
聞璐沒有像她們一樣巴巴的守在門口,她坐在了手術室門旁的長椅上,整個身體靠在冰涼的椅背上,抱臂在眼前兩個女人身上來回打探。
從昨天陸妏的事到今天陸堯澄入院,聞璐已經夠累了,她可不覺得自己的身體能經得住像眼前這兩個女人這樣,站在門口。
或許她們都比她愛陸堯澄吧。
小女生估計是不想在陸堯澄母親面前掉分,但卻沒有陸堯澄母親體力好,長時間站着,顯然身體有些搖晃。
「喂,你,過來坐會兒吧,」聞璐叫小女生過來休息。
小女生顯然對聞璐輕嘲似的呼喊有些反感,迎上聞璐倔強的說,「我不叫『餵』,我有名字,我叫白芷。」
「哦。白芷,過來坐會兒吧,」聞璐只是換了稱呼而已,說話的語氣沒有改變一絲一毫。
說着,聞璐還拍拍自己身邊的位子。
叫白芷的女生怯怯的走向前,坐在聞璐身邊,她有點忐忑,畢竟身邊坐着陸堯澄的原配。
不過她還是沒忍住,好奇地問,「你難道不擔心他嗎?」
聞璐聽到白芷的問話,看着前方的眼收回,好奇的近距離打量這個坐在身邊的女生,嘴角一扯,「擔心沒用,還是先等他出來再說吧。」
白芷乖乖坐好,雙手在膝蓋上互相打轉,坐立不安。
聞璐的平靜讓她無法呼吸。一個女人,在見到了自己丈夫的情人以後還能如此鎮定,白芷根本探究不出身旁女人到底是什麼心思。
或許真如她說的擔心沒用,也或者說,她根本已經不替陸堯澄擔心了,畢竟陸堯澄傷害了她。
隨着手術室的門打開,一長病床被推了出來。
陸堯澄是眼部動手術是局部麻醉,也就是說陸堯澄出來時,意識是清醒的。不過眼睛卻被紗布包裹着,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見到陸堯澄被推出來,陸堯澄的母親和白芷一下就衝上前去,只有聞璐緩緩起身,跟在兩人身後向陸堯澄走去。
「堯澄,」陸堯澄的母親上前一把抓住陸堯澄的手,此時陸堯澄什麼也看不見,唯有如此她才能讓他知道她的存在。陸堯澄的母親在鐵石心腸對於自己的孩子終究是溫柔的,看着面色蒼白,眼上還裹着紗布的陸堯澄,她的眼睛竟然有些濕潤。
女學生也許是被嚇到,也許是因為陸堯澄的母親和聞璐在場,她不敢大神,只是急切的帶着膽怯的說,「堯澄。」
聲音不大,陸堯澄耳朵很靈,聞聲詢問,「芷兒?」
一旁的聞璐一聲沒出,不過陸堯澄這聲「芷兒」卻是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冰冷徹骨。
只是面帶自嘲的看着陸堯澄。
不過陸堯澄可沒忘記,進手術室的時候是聞璐陪在他身邊的,此時聞璐肯定在,但白芷在這兒,他卻聽不到關於聞璐一絲一毫的聲音。
他的心「咯噔」一下,這一刻他好怕。
聞璐是不在嗎?是因為白芷生氣了,然後離開了嗎?她真的會因為另一個女人而將他的安危置之度外?
他在和誰打賭?自己?還是聞璐?
但他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問:「媽,聞璐在嗎?」
陸堯澄的母親將要抬頭看聞璐臉上的情緒,看到聞璐還算平靜後,剛要回答。
聞璐自己卻先出了聲,她輕咳一下,掩飾尷尬,「我在。」
陸堯澄聽到熟悉的聲音,心裏最溫柔得地方好像有了着落。
他尋着聞璐發出聲音的方向伸出手,想去夠她,唯有讓他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身體,他才敢肯定聞璐是真真切切在他身邊的。
聞璐看他胡亂揮舞過來的手,走幾步上前,伸手抓住,「別動了,先去病房吧。」
陸堯澄像個聽話的孩子,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很安心的微笑,然後點點頭回到:「好。」
將陸堯澄送到病房,醫生護士安頓了一堆事,陸堯澄的母親聽得很認真,像是聽什麼報告一樣,沒聽懂的 還要問幾句。
聞璐站在陸堯澄母親身側,依舊沒什麼旁的情緒。
白芷站在最外圍,離醫生很遠卻離陸堯澄很近。
聞璐回頭看一眼,沒什麼反應,繼續聽醫生的吩咐。
講了大概十分鐘,陸堯澄的母親才放醫生走。聽到醫生說陸堯澄已經沒事了,注意休息,別再過度用眼,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可能需要住院一段時間,好好觀察一下。
陪陸堯澄過了局麻的勁兒,陸堯澄的母親一直守在床邊。一會兒,她的電話響了,她出去接了電話。
回來後臉色有些糾結,給聞璐安頓一番,和陸堯澄道別,自己先離開了。
聞璐無奈的搖頭,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陸堯澄的母親不喜歡自己了。
因為她們都是一樣的人。
當時等在門外的三個人,個個心裏都有擔心,但陸堯澄從手術室出來後,還擔心的人,估計就剩白芷一個人了。
聞璐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是怎麼了。或許是被陸堯澄傷的已經冥頑不化了,她看陸堯澄的母親離開,自己呆在病房竟然像第三者。
白芷見陸堯澄的母親走後,一下本性釋放,人也大膽起來,一會兒問陸堯澄眼睛難不難受,一會兒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服務態度比她這個正妻還要熱情。
得了,聞璐不想留在這礙別人眼,陸堯澄蒙着紗布看不到,不覺得尷尬,聞璐卻不盡然。
起身理了理衣服,對着你儂我儂的兩人道:「小妏下午還沒吃飯,我先去看看她。」
只有聞璐知道自己是找藉口,陸妏已經被送去她媽媽那裏,老人家肯定不會讓陸妏餓肚子的。她只是覺得陸堯澄病房的空氣讓人受不了。
不知為何,此時聞璐最想的人是小妏。
她終於知道為什么女人會把孩子看的比丈夫重要。
因為丈夫會隨時背叛自己,會隨時讓她的心傷的支離破碎,唯有孩子,唯有孩子能給她帶來歡樂,讓她有動力去坦然面對這一切。
陸堯澄一聽聞璐要走,立即推開了白芷遞到他唇邊的水杯。
水杯搖晃,裏面的水猛然一個衝擊,撒出來一些,落到了白芷的手背上。
雖然不是熱水,白芷的心還是疼了一下。
陸堯澄何時對她如此凶過。或者說,從手術室出來,陸堯澄就開始晾着她。
他眼睛看不見,只有兩隻手能感知外界,一隻牽着他的媽媽,另一隻牽着他的妻子。
她眼睜睜看見,陸堯澄牽着聞璐的手使了股力氣,將聞璐的手握的泛白。
原來是這這種感覺。原來見到他和她妻子相處的場面是這種感覺,這一刻的陸堯澄在她面前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樣,她們隔着的豈止是一個聞璐,明明是崇山峻岭和無垠海洋,陸堯澄對她從來沒有翻山越嶺,漂洋過海的心。
只是,為什麼當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是那麼開心。白芷開始回憶自己和陸堯澄相處的種種,企圖在回憶里找到陸堯澄真心愛過她的證據。
是漂亮的裙子?還是好看的包?或者是去某家很有名的西餐廳吃過飯?
這些又算什麼呢?陸堯澄肯定對聞璐也做過這些事。
就算陸堯澄沒有對他的妻子做過這些,但至少他們有家,有女兒。而她,每次和陸堯澄約會基本都是在酒店,各種酒店,枝江市的酒店已經被他們去遍了。然後呢?一夜之後呢?退房之後呢?
竟然什麼都沒有。
聞璐看着白芷蒼白的面色,竟然有些失神,此刻她的心也如同刀割,但是能怪誰呢?
她覺得白芷很可悲,不是她有多聖母,而是她對這一切早有耳聞,見到白芷也不見得能有什麼大驚小怪,只不過印證了那些傳聞而已。何況聞璐從來不把那些傳聞當成假的。
白芷呢?想必沒想到她見了她會如此平靜吧。不過白芷的面色有些過於蒼白,像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一般。
聞璐只覺得好笑,她選擇離開,陸堯澄也沒拒絕她,她何故做出一副被拋棄的表情呢。
「你——」要走?陸堯澄當然問不出來,聞璐的理由讓他無法開口挽留她,陸妏——那是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存在,陸堯澄想笑,聞璐的這個理由無懈可擊。
不過隨即他就想到了兩全其美的辦法,「我托人安排一下,把我和小妏安排在一個病房,陪在她身邊我也放心。」
陸堯澄看來不想罷休了,真不知這場戲他如何有臉面演下去。
要知道,他們倆見面不是吵就是鬧,那裏有機會如此平和的講話,像一對正常夫妻那樣,談論孩子。
這一刻,在聞璐看來都是假象。
聞璐不忍心在留下,只好和盤托出,「小妏已經出院了,今天檢查結果出來,說她沒什麼事,崔老師讓她回家休息。」
「你——」這回輪到陸堯澄咋舌,他的聲音里有詫異,有怒氣,更有悔恨。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晚了嗎?他問自己。不,不晚,他會盡力彌補過錯。
「璐璐,」陸堯澄開口,像是重新反省過一樣,鄭重的喊了她的小名。
這個名字他已經很久沒有叫過了,多長時間,一年?還是兩年?或許更多。
不過他喊起來卻一點都不陌生,還很順口。
聞璐聽到這一聲,背影一震,沒有料到。還有點難以置信。
「璐璐,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顧小妏,她一直很想你,也需要你。我這裏你不用擔心,我會讓簡單過來,」陸堯澄想通了什麼一樣,沒在留聞璐。
聞璐點頭,想到了這個結局,如果他想她留在這,那麼上次他動手術這麼大的事就不會不告訴她了。
「恩,你好好休息,」聞璐幾乎是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聲音,說出這句,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聞璐走後,陸堯澄無力的靠在床頭,聞璐走時,門關上的那一刻,他的心也好像被拒之門外了。
白芷看着陸堯澄落寞的樣子,心口更疼了。雖然看不到陸堯澄的眼神,但白芷可以感受到他的脆弱。被一個女人拒絕的脆弱,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妻子。
「明明捨不得她走,為什麼還要讓她走?」
白芷哽咽的問出聲。
陸堯澄沒有回答,「你也該走了,記得走之前幫我聯繫簡單,謝謝。」
陸堯澄竟然趕她走,如此直接,還對她如此客氣。
白芷搖搖頭,努力含着淚,「我不走,我不會走的,我要陪着你,像上次一樣——」
「我不需要。」陸堯澄冷聲打斷。
白芷放下手裏的杯子,抹一把快要掉出來的淚水,「那好,你告訴我,為什麼捨不得她還要趕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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