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之過……免除罪人之身,封為貴人。」敏妃低聲念着,表情絕望而不甘,嘶吼出聲,「賀嫻無罪了,那我的孩子呢?他便該死嗎?」
她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恨不得啖其血吃其肉。
但是終究,她什麼都做不了。在這裏,陛下便是天,他說得話便是真理,無人敢反駁。
敏妃拉住了顧天瀾的手,表情近似癲狂:「恩公,這便是我的命嗎?我只能忍着嗎?我的孩子只能白死嗎?命運為何待我如此不公?上天為何這般對我?」
「賀嫻已經死了。」顧天瀾道。
敏妃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說賀嫻死了。死狀悽慘,你和孩子的仇已經報了。」
敏妃一下坐在了椅子上,陛下已經赦免賀嫻了,賀嫻依舊死了,這雖然不可思議,但是她相信恩公可以做到。
惡有惡報。
敏妃吃吃地笑了半晌,笑聲詭異,竟有些駭人。
漸漸地,她冷靜下來,眼神化作一潭幽深的水。
「恩公,那也是他的孩子,你說他怎麼忍心?」
「因為在他心中最重要的是這天下。夫妻情分,父子之情,比起江山,都不足為道。」
李鄴謹是個有野心的人,他想要一統天下,做這天下的皇。奈何他生不逢時,北有公孫奕這個勁敵,突厥與之遙遙相望,也是虎視眈眈。
李鄴謹為君不仁,作惡諸多,終有一日會遭到反噬。
很快的,賀嫻的死便傳到了景華宮。
敏妃雖然已經確信,但是聽到這則消息的時候,依舊覺得大快人心。
這消息傳到御書房的時候,李鄴謹手裏的筆落在正在批閱的奏摺上,留下濃重的一點。
「賀嫻……死了?」他的聲音沙啞,帶着一絲懷疑。
鄭公公道:「奴才去掖庭宮傳旨,但是一直不見貴人的身影。奴才便讓人去尋了,便發現貴人死在了一處偏僻的房間裏,脖子被割開,流了一地的血。」
昔日裏美艷動人的賢妃,毫無生氣地躺在血泊里,眼睛大睜着,眼珠子像是要凸出來一般。想到那般景象,鄭公公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誰殺的?」
「那是後宮獲罪沒入掖庭宮的罪人,當年與貴人有恩怨,一張臉被貴人毀了,一直懷恨在心,有些瘋瘋癲癲了。貴人入掖庭宮後,那罪人便想盡辦法折磨貴人。那罪人殺了貴人後,也畏罪自盡了。」鄭公公道。
這其實都是報應。
若非賀嫻昔日做出傷人之事,此時怎會慘死?
賀衍自入宮得了聖上的承諾,心安了許多,夜裏夢到表妹,也能笑着恩愛了。
他對賀夫人道:「夫人,嫻兒的事算是了了,過不了幾日就會出冷宮,封貴人。你到時去看看她,好好勸勸她,這貴人的品級稍微低了一些,只要她安分一些,得陛下寵愛,再誕下個一兒半女,恢復貴妃的位份,不在話下。」
賀夫人也鬆了一口氣:「妾身這幾日都擔憂地吃不下飯,閉上眼睛便夢到嫻兒在受苦,老爺這般說,妾身便安心了。」
又過一日,宮裏傳了話,卻是賀嫻的死訊。
賀衍徹底愣住了。
賀嫻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自然傷心,傷心之外又想,陛下明明答應過的,為何嫻兒還是出了事?
望月世家,以賀家為首。這件事在世家的圈子裏也激起了千層浪。每個人心中各有所想,往不好方向想的,想得深了一些,便有些惶惶不可終日,連忙來丞相府探口風了。
「聽聞那兇手曾經也是後宮人,那人與賢妃娘娘有爭端,趁着娘娘落難之時對娘娘痛下殺手。這件事看似巧合,實際上也可人為。只要將那罪人與娘娘安排在一起……」
賀衍其實早有這樣的想法,被他一說便更加確信了幾分。
「陛下對我們已經有了疑心,這其實是一個警告?」賀衍道。
嫻兒害死皇嗣本就是死罪,已經觸了皇帝的逆鱗,皇帝根本沒想過放過嫻兒,這樣做其實是給自己一個警告?
賀衍是個多疑之人,這樣的心思一旦起了,便有些惶惶不安。
一向審時度勢的賀衍,對着喜怒無常的君王,第一次茫然了。
景華宮。
敏妃歷經最痛苦的一段時間,每日都無法安眠,飯也無法進口,就渾渾噩噩地躺着。幾日後,她漸漸恢復過來,又待賀嫻的死訊傳來,她的精神又好了一些,漸漸恢復之前的模樣。
她已經經歷過太多次這樣的痛苦了。每一日她都以為自己會死去,但是最終都活了過來。這一次,她還替自己的孩子報仇了。
她的心冷了,硬了,身上添了一股清冷的氣質,溫順中帶着一絲不食人間煙火,倒更加惑人了。
皇帝或許是覺得愧疚,賞了許多東西,她雖沒了孩子,但是妃位依舊穩固。
敏妃從帘子的縫隙往裏看去。
皇長子鼓着包子臉,坐在書桌後面,正認真地寫着字。四歲的年紀,卻能寫出時下流行的駢文,只能用『早慧'二字形容。
之前,敏妃和皇長子其實打過照面。彼時,兩人在宮中都是多餘得可有可無的人物。這位皇長子並不好相與,看人的眼神冷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但是,在恩公的面前,皇長子露出罕見的幼童的模樣。
他寫好了一幅字,便邀功似地給恩公看。
恩公不知說了什麼,皇長子便笑了起來,露出兩顆虎牙,格外可愛。
恩公的臉上也掛着笑,表情溫柔,那也是十分罕見的人。
這兩人在一起——敏妃瞳孔不由得一縮,竟是有些像母子。
皇長子的母親……這是一段秘辛,但是隱隱有傳聞,皇長子其實是昔日天瀾皇后所出。
敏妃正走神間,帘子突然掀開了,她躲閃不及,便站在那裏,對上了一雙晦暗莫名的眼眸。
「恩公。」
兩人一齊走出了房間。
「恩公,你有什麼用得上的地方,儘管告訴我。」敏妃道。
她知道恩公是懷着目的來的。
「只是恩公目的達到之日,可否帶我出宮?」敏妃道。
她想離開這如牢籠一般的宮殿,去看看映照河的日落,去看看朱雀橋的野花。
顧天瀾道:「好。」
得了承諾,敏妃便沒有跟上來了。顧天瀾獨自一人走到僻靜處。
「賀衍與那些與他親近的世家最近走動頗為頻繁。」暗影里走出一道修長的暗影,對着顧天瀾道。
與顧天瀾接頭的本來是她安插在宮裏的人。
公孫奕來了之後,便插了一腳,凡事都要經過他,才傳到她的耳里。
顧天瀾不知道自己的那些舊部是怎樣產生錯覺,覺得公孫奕是她親近的人,竟是毫無保留地向他匯報,再經由他,轉到她耳里。
「再讓他們不安幾日,然後將這封信交到賀衍的手裏。」
顧天瀾從自己的袖子中取出一封信,扔到了公孫奕的手裏。公孫奕放到鼻間聞了聞,上面依舊殘留着她身上的氣息。那本是輕浮的動作,在公孫奕這般俊朗的人做起來,竟是有些勾人。
顧天瀾不為所動。
公孫奕頗有些遺憾。
「好一招挑撥離間。還好阿瀾未將心思用到我的身上,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公孫奕道。
在戰場上她自是勇猛無雙,只是沒想到這權勢陰謀也玩得如此得心應手,環環相扣。
「你若是想……我絕對會讓你知道是怎麼死的。」顧天瀾漂亮的眸子從他身上掃過。
公孫奕迅速後退了一步:「一點也不想。」
這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漸漸生根發芽。
賀衍不想走顧氏的老路,所以在發展權勢的同時,有一樣東西絕對不碰觸,就是兵權。
而一旦到了這個時候,賀衍才發現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若是自己手中有兵權,自己也能硬氣一些,不像現在這般被動。
伴君如伴虎,他再小心謹慎,終究還是有觸到逆鱗的地方。
「大人,有人送來了一封信。」
賀衍接過了那封信,盯着上面的內容看着,越看越驚心,看完之後,他臉色發白,背後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
上面的筆跡全是出自自己的女兒,所述幾件事也是自己真實幹過,且以為自己夠小心、皇帝不會察覺的事。
「床笫之間,聖人言語間對父頗為不滿。奈何如今望月百廢待興,聖人諸多忍耐。」
「聖人今日可忍,待來日望月強盛之日,必不肯忍。」
「望父早做打算,尋一後路。」
賀衍看完之後,便倒在了椅子上,臉色倉惶,像是瞬間老了許多歲。早已無之前的淡定優雅及意氣風發了。
這封信是真是假?
嫻兒所說是真是假?
賀氏此時的榮華皆是虛妄?待來日望月強盛之時,陛下便會對賀家動手?
諸多疑惑從賀衍的腦海中閃過。
賀衍還未從驚疑不定中回神,管家便匆匆走了進來道:「大人,奴才……奴才發現……」
管家一向沉穩,此時竟是嚇得舌頭打結,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賀衍終於回神,看了管家一眼:「發生了何事?」
「這幾日,府外一直有些蹊蹺,奴才總覺得有些人在監視相府,奴才便留了心,今日發現,那些人是趙吏的人!」
賀衍嚇得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趙吏是什麼人?趙吏是陛下的一把刀,他盯上的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若說他之前對那封信只信了五分,如今便全然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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