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王像是完全變了幾個人。
以往的雲王,臉上永遠掛着冷冷的表情,而且在雲王府中鮮少看到他的身影。
而今,出了忙碌公事之外,他幾乎都在王府里,陪着王妃賞花弄月,時常出門踏青,儼然成了好丈夫。
外面傳聞,雲王妃貌美如花,天生狐媚,竟將朔雲的戰神勾得失了魂。
對於王府的下人們來說,冷麵王爺臉上笑容多了,不再喜怒無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雲王和王妃好的,真叫人嫉妒呢。
公孫麟手中拿着筆,題詞為公孫奕準備生辰禮物,寫的俱是『曉來誰染楓林醉,總是離人淚』類似的詞句。
老夫人看了他寫的字,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顧水月是有野心有想法的人,絕不局限於閨閣之中,公孫奕也是如此,他們本是天作之合,是旁人踏不進去的。」
公孫麟放下筆,純粹的眼眸盯着那些字:「我知道,但是看他們恩愛,我心中便覺得不快,總要做一些令自己快意的事。」
老夫人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知道他看得清,並非痴心妄想外,也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聖旨來了!」
聖旨到,雲王府一眾人便要去接旨,連老夫人都特殊不得。
很快的,王府的院子裏就跪了一片的人。
太監尖細的聲音在王府里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雲王公孫奕為朔雲之棟樑,護國有功,朕甚感其功。雲王此等功臣,卻以罪臣之女為妻,朕日夜思之,覺愧對雲王。突厥可汗有女方十六,秉性純良,貌美如花,今賜雲王與阿史那園之姻,令阿史那園為雲王正妃,並為一品誥命夫人。」
太監的話音剛落,整個王府便陷入了詭一般的寧靜中。
顧水月抬起頭來,臉色也並不好看。
皇帝終於拿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做文章了。
她本是這王府的正王妃,阿史那園為正妃,那她將置於何地?
她清理後院,掌管王府,將王府的一眾人管得心服口服,將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條,她許久的努力,都在這封聖旨下灰飛湮滅。
這是個講究身份地位,講究母族勢力的時代。如在皇宮中,無身份地位,無母族傍身,若只依靠皇帝寵愛,那不是賢后,最多只稱得上寵妃。
她在這王府之中,還真什麼都不是了。
顧水月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皇帝這一招,還真是狠。
本來跪着的雲王突然站起身。
公孫奕一身玄色錦衣華袍,暗沉沉的眸子,渾身貴氣與冷氣膠着,更有一股殺氣騰騰而起,看得那太監嚇了一跳,差點喊出『雲王大逆不道』的話。
公孫奕拔出了手中的劍,直指那太監的胸口。太監嚇得跪了下去,渾身冷汗冒了出來。
只要他這一劍下去,那便是抗旨,皇帝可堂而皇之地將他下獄。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已經白費了。
顧水月放在地上的手微微泛白,頭重新磕了下去:「雲王府領旨。」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傳入在場的每個人耳里。
若是旁人或許覺得顧水月如何敢說出這樣的話,但是府里的人都知道,顧水月的話便代表了一種權威,她的話足以左右雲王。
公孫奕的身體震了一下,轉頭看了顧水月一眼,壓下了眼中的驚濤駭浪,他的手緊緊地握着劍,分明的骨節幾乎凸了出來。半晌後,他跪了下去:「公孫奕接旨。」
太監撿回了一條命,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將聖旨丟給了雲王,便匆匆離去了。
「雲王接旨了?」天宸宮中,皇帝漫不經心地問道。
太監跪在地上:「接旨了,雲王本不想接旨的,還想殺了奴才!雲王對陛下的旨意似乎很不滿。」太監的話里不自覺地帶上了氣憤,添油加醋道。
「喔?那真是可惜了,他怎麼沒殺了你呢?」皇帝頗為可惜道。要是公孫奕殺了這太監,那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以抗旨的名義將公孫奕抓捕了。
太監不自禁地抖了一下:「雲王妃喊出了『雲王府接旨』,雲王竟扔下了劍,接了旨。」
「又是她?公孫奕還真是聽她的。她已經不是雲王妃了……」皇帝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監,「狗奴才胡言亂語,來人,拉下去掌嘴!」
待大殿空了,皇帝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臉上的表情興致盎然:「聽正妃的話是好丈夫,但是聽寵妾的話則是偏聽了。雲王府的後院,該起風了。」
十二月初二,雲王大婚。
時隔十個月,雲王府又迎來了新王妃,且這次納妃空前盛大。皇帝派寵妃憐妃親自督辦這件事。這次大婚,採買的都是最好的東西,請的也是各位大臣命婦,大婚當日,甚至連皇帝也親自來了。
王府前院,觥籌交錯,喜慶的歌舞聲幾乎傳遍王府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人都在祝福着雲王和王妃,而雲王十月前娶的那位正妃,似乎已經徹底被人遺忘了。即使有人提起,也被視為不識眼色,很快被淹沒在祝福之中。
然而,這王府之中仍由喜慶的舞樂沒有波及的地方。
這是一處小院子,建在王府東邊,從外面看十分簡陋,而內里卻無一處不精緻,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裏面的許多擺設都十分珍貴。
這個看似平凡的院子,實則是王府里最特殊的存在,因為這院子是雲王花了半月時間親自佈置的,他幾乎將自己院中最好的東西都搬來了。
影影綽綽的燭光旁,坐着一個人。顧水月身上穿着簡單的衣袍,手肘放在桌子上,撐着腦袋,漂亮的眉眼裏微微失神。
這段日子裏,公孫奕幾乎日日陪着她。
如同最平凡的夫妻一般,他們一起打理着這個小院子,如同打理着新家一般。顧水月從來沒過過這樣平凡的日子,沙場點兵,後宮爭鬥,再過過這樣茶米油鹽的日子,竟覺得分外有趣。
公孫奕會着上半身在院子裏忙活着,為這個小院子做出一張像樣的桌子來。
他們誰都沒有提及大婚的事,直到昨日裏,公孫奕突然提到。
「這大婚便罷了吧。明日便是新婚之夜了,本王怕一時失手,新婚夜裏將新娘拍死了。殺死突厥公主的罪名可比悔婚大多了。」公孫奕一臉嚴肅道。
突厥公主一旦死在雲王府中,那雲王面臨的仇敵不只是朔雲帝了,還有突厥。
顧水月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若是此時反,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公孫奕思索了片刻,道:「一成。」
一成的可能性太低了,她要公孫奕活着,她要自己活着,她身上還背負着血海深仇呢。
顧水月垂下眸子,裏面暗光涌動着,再抬起眸子的時候,臉上便含着笑,道:「新婚之夜,王爺還是忍着吧。」
她笑得渾不在意,但是又如何能不在意呢?
自己的丈夫即將成為別人的丈夫,自己正妃的位置即將成為別人的,顧水月前世今生歷經幾十年,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忍過這樣的辱。
飲珠拿着披風走了進來,替她披上,眼中露出憐惜:「王妃,您坐坐便去歇着吧,可莫要累壞身體了。」
然而,這一晚註定平靜不了。
顧水月還未歇下,外面突然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沒有通報,一人便直接踹開了門,徑直闖了進來。飲珠嚇了一跳,連忙擋在了顧水月面前,直視那人:「大膽狂徒,竟敢闖入王妃的閨中!」
那人生得高大,顴骨偏高,五官深邃,一看就是突厥人。他陰冷的目光落在顧水月的身上:「你就是顧水月?」
顧水月將嚇得發抖的飲珠護到了身後,目光直視那男子:「我就是。」
「王爺和王妃大婚,你為何不去觀禮?」那人問道。
「我身體不適。」顧水月道。
「身體不適也得去,走不了就抬着去,這是王妃的命令!」那人道。
「什麼意思?我家王妃身體不適就不能歇着了嗎?」飲珠忍不住道。
這阿史那園未免欺人太甚了!
搶了王妃的位置,還要王妃去觀禮,這不是往人的傷口上撒鹽嗎?
「你什麼東西,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那人抬起手,想要將飲珠抓過來打一頓。
他的手伸到一半,便被顧水月抓住了,顧水月一用力,那人的手完全扭曲了一個方向,倒在地上,抱着手臂大叫了起來。
「你什麼東西,我好歹也是這王府的主子。」顧水月冷冷道。
顧水月伸出手,將他的手扭了回來,恢復了正常。
這一來一往,十分痛,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
那人跪在地上,他不知中原女子竟這般厲害,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要去觀禮嗎?帶路啊!」顧水月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道。
那人連忙站起身,帶着顧水月朝外走去。
他垂着眼眸,眼睛裏閃過一絲惡毒的光芒。
這女子真是太囂張了,看公主怎麼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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