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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普拉托似乎沉浸在永無休止的噩夢中難以掙脫時,布加勒斯特卻正經歷着它迄今為止不長的歷史上最大的一場危機。大筆趣 m.dabiqu.com
4月17日凌晨,一直停留在河對岸的奧斯曼軍隊忽然在毫無徵兆下越過阿爾傑河,然後其左翼迅速向布加勒斯特北方進發,而右翼則沿着多瑙河北岸向東推進,瞬間奧軍兩翼就如同一雙有力的鐵鉗般向布加勒斯特包圍而來。
對於奧斯曼人的突然舉動,原本還在興致高昂的吶喊着主動出擊的聯軍一時間變得驚慌失措起來,特別是當聽說奧斯曼軍隊左翼的前鋒正在向登布維察方向推進時,所有人不禁都大吃一驚。
和布加勒斯特比起來登布維察並不是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而聯軍之所以聽到這個消息後立刻變得驚惶不安,是因為這個地方可以說是瓦拉幾亞人的「聖地」。
早在10世紀初,當時著名的東正教學者基里爾就來到還是異教崇拜橫行的巴爾幹,這位偉大的學者在拉丁文的基礎上為當地人創造了更加便於識別的基里爾字母,而後在他因為積勞成疾不幸去世後,他的兄弟忒斯特泰斯繼承他的事業繼續完善和推廣基里爾字母,同時向當地人傳播教義,最終令巴爾幹地區沐浴在了上帝的榮光之下。
正因為如此的豐功偉績,基里爾和忒斯特泰斯兄弟兩個成為了歷史上為數不多同時被東西方教會承認為聖人的聖賢之一,這對兄弟都被埋葬在他們為之獻出一切的這片土地上,而他們的陵寢就在登布維察。
幾個世紀來,儘管巴爾幹地區戰雲密佈,紛爭不斷,但是不論發生多麼大的戰爭,卻從沒有人侵擾過登布維察,甚至即便是兇殘野蠻的強盜們也不敢去冒犯那個地方,時間久了登布維察在巴爾幹人的心目中成為了地位並不遜於君士坦丁堡甚至是耶路撒冷的聖地,很多當地人都以能夠不遠千里的到登布維察的雙聖墓前朝聖為榮,而由於基里爾也就是後來的斯拉夫文字的影響,甚至就是遠在基輔和莫斯科的羅斯人也會萬里迢迢的來登布維察覲聖。
可以說登布維察是巴爾幹人心目中的聖地和禁地,是絕對不能受到褻瀆的神聖之所。
而如今登布維察卻在隨時可能會被異教徒攻陷的危險之中。
奧斯曼人突然的舉動,可以說徹底打破了布加勒斯特人沉浸其中的反攻美夢,或者說是真正提醒了他們,誰才是這場戰爭的主角。
登布維察的危機也徹底打亂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盤算,他沒有想到原本按兵不動的奧斯曼人會突然行動起來,更沒想到他們一出手就如挾雷霆而來般的大手筆,奧斯曼人向登布維察方向前進顯然是要逼迫着布加勒斯特方面放棄對他們有利的防守打算,誘使聯軍出城與他們交戰,這看上去似乎倒是遂了拉迪斯拉斯二世的心思,可這次奧斯曼主動邀擊對手,那就顯然是早有準備了。
而奧斯曼人的右翼也令人擔心,他們在越過阿爾傑河後就迅速佔領多瑙河北岸的沿途地區,這讓布加勒斯特人不能不懷疑他們是打算沿着多瑙河進入源於登布維察之名的登布維察河,然後逆流突入布加勒斯特城。
其實這個計劃當初的穆罕默德二世就曾經執行過,只是那時候穆罕默德二世是從登布維察河的上游順流而下,準備沿河一舉突破布加勒斯特城防,而當時早有準備和預見的守軍指揮官把大部分的火炮和防禦武器都安置在了河上游的沿河堡壘里,結果奧斯曼的船隻在一路南下中遭到了沿河防線的不住打擊,當他們終於突破一段段的河防靠近布加勒斯特城區時,因為損失慘重而已經失去了大部分戰鬥力的奧斯曼軍隊只能望城興嘆,鎩羽而歸。
而這一次,巴耶塞特二世沒有遵循他父親之前的戰術,而是決定從多瑙河河口進入登布維察河,這麼一來之前布加勒斯特人因為一直認為的奧斯曼人可能依舊會延續舊法試圖從上游突入城區而做的諸多防範,就瞬間變成了一堆毫無用處的擺設。
「奧斯曼人也許只是在引誘我們,他們的真正意圖還是從上游出擊,否則他們就不會向登布維察出兵,另外登布維察河的水流很急,特別是進入多瑙河的入河口一帶,如果逆流向上不但費力更浪費時間,這對進攻一方是沒有任何優勢的。」
在城堡里,拉迪斯拉斯二世臉色陰沉的對坐在下面的聯軍貴族們說,他的神色很不好,其實從頭天晚上聽說奧斯曼人越過阿爾傑河之後他就沒有合過眼,戰場上突然變化讓他心焦不安,拉迪斯拉斯二世總覺得似乎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可又一時間想不通究竟哪裏有了問題。
按照他原來的計劃,聯軍主動出擊肯定出乎奧斯曼人的意料,以聯軍原有的近50000大軍和隨後加入的蒙蒂納軍隊的6千多人的實力,近60000的軍隊並不比號稱十萬之眾的奧斯曼人遜色多少。
關鍵是這麼做可以迫使巴耶塞特二世把準備入侵匈牙利的波斯尼亞軍隊調回來,這麼一來不論主動出擊的結果如何,匈牙利也可以暫時避開戰火,而後即便蘇丹取得了勝利,可經過一番大戰後也勢必疲憊不堪,到了那時候他只需要主動提出議和,然後再以巴爾幹為籌碼討價還價一番,相信巴耶塞特二世最終是會簽署一份讓大家都滿意的合約的。
至於巴爾幹人會怎麼樣,拉迪斯拉斯二世沒有想過,或者說他也顧不上那麼多,對他來說如今內憂外患的匈牙利才是他最關心的。
這個計劃可以說是十分完美,以至拉迪斯拉斯二世覺得即便沒有索菲婭的希臘公主的名義,他也依然能拯救匈牙利。
可是奧斯曼人的突然行動一下子打亂了他的所有盤算,甚至到了現在他有被包圍在這座城市裏的危險,至於匈牙利,那更是根本顧不上了。
「陛下您是說我們依舊以登布維察河上游為主要的防禦方向?」一個貴族試探着問了句,看得出來國王的心情很不好,雖然做為當地貴族沒有太多必要去顧慮是否會衝撞激怒了國王,但是拉迪斯拉斯二世崇高的地位依舊讓人望而生畏。
畢竟除了匈牙利王國,他還是波西米亞王國的國王,而他本人則是來自強大的波蘭立陶宛王國的王室。
這一連串的光環足以讓拉迪斯拉斯二世在巴爾幹人面前昂首挺胸,更何況如今他們還正渴望這位國王的支持。
「是的,奧斯曼人很狡猾,他們一邊在登布維察河下游佈置佯攻迷惑我們,一邊派出重兵做出侵犯登布維察城的舉動,他們是在故意引誘和激怒我們,」國王聲調激昂的喊聲在大廳里迴蕩,他的眼神犀利堅定,與他對視的每個人都可以準確的感覺到國王那不容置疑的態度,只有當落在坐在不遠處的兩個人身上時,國王的目光才略微變得柔和些。
拉迪斯拉斯二世有點奇怪,他已經注意到采佩斯從會議開始後似乎有着心事,而另一邊亞歷山大則乾脆就是心不在焉。
這讓國王有些惱火,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於是他忽然停頓下來對那兩個人說:「那麼你們認為呢,尊敬的采佩斯你是瓦拉幾亞的大公,而伯爵你的經驗能為我們提供寶貴的建議。」
顯然都在神遊物外的兩個人似乎同時一愣,然後又都本能的向對方望去。
「您請……」「您請……」
「那我……」「那我……」
異口同聲的兩個人先是相顧愕然,然後亞歷山大默默做了「請」的手勢。
拉迪斯拉斯二世臉色沉沉的盯着倆人,看到采佩斯站起來,國王慢慢坐回他的座位。
采佩斯並沒有急着開口,他這時候心裏琢磨的也不是如何應對當下的局勢。
讓采佩斯走神的原因,是他無意中得到的一個消息。
索菲婭在對着普拉托一陣追殺後終於消了消氣,然後她不客氣的命令人給這兩個讓她討厭的人準備些吃的,因為她要好好問問這兩個人關於亞歷山大的事情。
摩爾科的心情很複雜,他一邊對阿洛霞念念不忘,一邊卻又覺得自己被這位公主吸引了,這讓他認為自己作為一個騎士的意志受到了考驗,為此他甚至跑到恰好經過的牧首大人面前去做了懺悔。
至於聽着他懺悔的牧首大人為什麼臉上會露出那麼奇怪的神情,摩爾科並沒有注意。
被留下來的兩個人受到了熱情的接待,其中包括可以吃上一整隻熏得焦黃油膩的雞,一盤用冷羊油合鹽再配上鮮奶調製之後攪拌的冷餐蔬菜沙拉,還有喝起來味道不錯的巴爾幹乾薑酒。
至於主食,則是填進了攪拌得十分細膩的肉餡,乾果,還撒上了石榴汁的小麥餅。
這樣一頓飯雖然說還趕不上國王餐桌上的美食,可也足夠豐盛了。
只是看着坐在主位上微微眯着雙眼,時不時向他們瞄過來的索菲婭,普拉托心裏就不免有種不妙的感覺。
隨着摩爾科因為緊張打翻了面前的陶罐,看着灑在桌上白花花的鹽粒,普拉托忽然有種這可能是自己最後晚餐的驚悚感。
采佩斯的出現救了兩個人,普拉托抓住時機不停的恭維大公的威名遠播,甚至就是奧斯曼人也知曉大公的武勇。
采佩斯隨口應付着,他會跟着一起來就是為了想從普拉托那裏打聽關於奧斯曼人的動向。
拉迪斯拉斯二世的舉動始終讓采佩斯覺得古怪,這促使他很想知道是什麼讓國王做出急於主動出擊的決定。
而他從普拉托那裏得到的回答讓采佩斯頗為意外。
波斯尼亞人即將入侵匈牙利的消息深深的震動了采佩斯,以至他完全顧不上對方向他頻頻發出尋求援助的暗示,把絕望的普拉托再次扔給如同磨着尖牙的魔鬼般的索菲婭,自己一個人心事重重的匆匆離開。
采佩斯終於明白了拉迪斯拉斯二世奇怪舉動的原因。
國王為了緩解匈牙利面臨的戰爭危機,決定促使布加勒斯特主動出擊。
這讓采佩斯心中不由泛起怒火。
在采佩斯看來拉迪斯拉斯二世完全是毫不負責的把布加勒斯特甚至是整個瓦拉幾亞做為擋箭牌,這是他不能容忍的。
采佩斯意識到他必須阻止拉迪斯拉斯二世,而能夠幫助他做成這件事的,只有亞歷山大。
只是當采佩斯決定把這件事透露給亞歷山大時,奧斯曼人越過阿爾傑河,以合圍之勢向布加勒斯特進軍的消息突然傳來了!
采佩斯同樣因為這個消息大驚失色,如果說對其他人來說登布維察意味着是他們心目中的聖地,那麼對采佩斯,登布維察就有着更不同一般的意義。
他的父親,瓦拉幾亞的弗拉德三世陵墓骸就在登布維察聖像教堂的墓園中。
當初弗拉德三世的人頭被賣給奧斯曼人後,他忠實的手下把他失去頭顱的遺體安葬在了登布維察,他們希望基里爾兄弟的聖光能夠保佑他們的領主免受地獄之災。
現在奧斯曼人突然逼近登布維察,采佩斯不禁大驚。
一想到父親的陵墓可能會遭到奧斯曼人無情的破壞,采佩斯就心神不寧,難以自抑。
阻止國王,必須阻止他犧牲瓦拉幾亞換取匈牙利安全的計劃,采佩斯早已經做好了打算,當他聽說國王下令召集貴族們商量對策時,他就決定一定要在會議上挫敗拉迪斯拉斯二世的陰謀。
現在看着正望着他的國王和眾多的貴族,采佩斯提醒自己必須冷靜下來,至少到現在為止拉迪斯拉斯二世應該還不知道他的打算已經被識破,這就給他了他足夠的機會。
「我們必須增援登布維察。」
采佩斯的第一句話就引來了貴族們的一陣相應,一些身份崇高的大貴族相互低聲議論,而坐在兩側階梯議席上的小領主們有的已經站起來出聲應和。
「肅靜!」
司儀官用手裏的重杖用力敲擊地面發出「咚咚」的沉悶響聲,同時向着會場四周的衛兵們擺手示意他們提醒那些吵鬧的貴族們規矩些。
「登布維察是當我們的聖地,是聖基里爾兄弟安眠的地方,是證明我們當初從愚昧邪惡的異教崇拜皈依上帝的神聖所在,哪怕是只有一個異教徒的腳踏進的登布維察,都是我們所有人的恥辱。」采佩斯大聲的說,他的聲音充滿勇氣和如火焰般的激情,這一刻沒有人會懷疑他會為了保衛登布維察流盡最後一滴血。
「是的,我們的確要保護聖地這是毋庸置疑的。」拉迪斯拉斯二世贊成的點點頭,他知道采佩斯說的不錯,登布維察對巴爾幹人來說太特殊太敏感了,他甚至可以想像奧斯曼人將會在登布維察遭遇到什麼樣的激烈抵抗,那大概會是自從征服君士坦丁堡後奧斯曼軍隊面臨的最殘酷的一場宗教戰爭。
「不過我們或許還可以有更有效的辦法,」國王向采佩斯看了看「大公你不覺得奧斯曼人在布加勒斯特北部的軍隊有些過於靠前了嗎,如果這個時候我們主動出擊,集中足夠的兵力首先擊敗北部的奧斯曼軍隊,這樣不但可以解登布維察之圍,更可以趁機重創奧斯曼人,那時候的局勢將會變得我們更有利。」
國王的話令很多人不由眼前一亮,一些年輕氣盛的領主們已經露出了興奮神色。
采佩斯心中一動,他不能不承認國王的建議的確充滿了誘惑,而且如果仔細想想這個建議也的確不失為一條良策,只是一想到拉迪斯拉斯二世的真實目的,他又不禁暗自揣摩,不知道國王打着什麼樣的盤算。
而且讓采佩斯對拉迪斯拉斯二世始終抱着戒心的,還有當初他父親弗拉德三世的死。
雖然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弗拉德三世的死和拉迪斯拉斯二世有關,可是采佩斯卻知道這背後肯定有着這位國王的影子。
拉迪斯拉斯二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他感覺的出來采佩斯對他的戒備,這和以前倆人之間雖有矛盾卻從未公開顯露出來時不同,今天的采佩斯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麼敵意,但是卻明顯透着強烈的戒心。
國王的目光不由投向坐在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亞歷山大,不知道怎麼,國王覺得今天眼前這兩個人好像都顯得那麼心不在焉似的。
「伯爵,你的意見呢?」拉迪斯拉斯二世低聲提醒了句,隨後他的語氣稍稍加重「你與奧斯曼人戰鬥的經驗對我們十分寶貴,請你說說你的看法,這很重要。」
亞歷山大這才慢慢抬起頭,然後國王就發現他的眼圈有點發黑,這顯然是頭天晚上沒睡好的緣故。
「陛下,我的看法……」
亞歷山大剛剛開口,可隨即就停了下來,目光直直的望向大廳門口。
亞歷山大的異樣引起了注意,人們紛紛回頭向門口望去。
他們隨即看到,全身盔甲的索菲婭儼然站在敞開的會議廳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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