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一傳出,剛剛還在小辣心地湊熱鬧的人群又立刻恢復了安靜,除了爭吵的兩人之外,所有人都快速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根細如竹竿的影子從陰市的最里側走出來,影子在燈光的映照下一直拉到了剛剛在爭吵的兩人身上,黑暗的陰影籠罩着兩個人,恐怖的氣息襲來,兩人緊縮脖子瑟瑟發抖。
黑影走得很慢,用了很久才從最裏面走到近前,期間沒有人敢說一句話,他每走一步就會發出類似於木棍敲擊地板的踢踏聲,每一聲都直擊人的心臟,懸到了嗓子眼。
「林堂侍!小事,都是小事!我來處理就好。」大金牙一路小跑,滿頭大汗,心中懊惱,陰市裏的人都是經過嚴格審查的,每個人都是規規矩矩不敢妄動,沒想到今天竟然出事了。
大金牙能夠管理陰市,也有自己的一把刷子,他能夠記清楚每一個人都在陰市幹了什麼。
這個大喊起來的買主叫吳國順,雖然比不上蘇潛出手闊綽,但也是一個大買主,為陰市裏的流動資金貢獻了不小的力量。
陰市內有很多規矩,其中一條就是不得在其中大聲喧譁,看似很平常的一條規矩,但凡在陰市內買賣的都不敢違背。
大金牙慌慌張張,沒想到大買主在這兒發起脾氣來,把堂侍都引了出來,還不跟捅了天一樣。
直到黑影到了面前,凌皓才赫然發現這竹竿一般的身影,竟真的是一根碗口粗的樹幹,樹枝與樹根化成四肢。
「這是樹精?」凌皓錯愕了一下,小聲猜測。
他的聲音比蚊子還要小,卻在這安靜的可怕的環境中被無限放大,國字臉慌忙拉了拉凌皓的衣角,讓他閉嘴。
果然樹精還是聽見了凌皓的聲音,以一個很詭異的角度側過身子,凌皓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情景,一根硬邦邦的樹幹,在底部不動的情況下能夠將上身扭曲,隨意轉動。
樹精斜眼過去,上下朝着凌皓一看,抬起樹枝,嘩嘩的伸長,將凌皓捲住。
凌皓雙手搭在樹枝上,拼命拉扯,以凌皓的力量,沒想到這些樹枝就像鐵鉗一樣,無論用什麼辦法都紋絲不動。
凌皓被它輕鬆提起,吊在半空中,似乎沒有想要攻擊他的意思,他被嘩啦一下子拽到大金牙面前,兩人四目相對,大金牙毛骨悚然,兩排金牙上下抖動。
「新來的?」樹精開口問道,在陰市新來的人必須要告知管理當地陰市的堂侍,這也是規矩。
「是…是的,林堂侍」大金牙看着樹精殺人般的眼神,話都說不利索了。
「怎麼,我的規矩連你也敢隨意違背了?」
「不,不敢,是…是……」他遲遲不敢往下說,就像那個樹精要把他吃了一般,眼睛不時的瞥向蘇潛。
「是我帶來的。」一旁的蘇潛見大金牙半天說不清楚,不耐煩地接口道。
樹精這才看見了站在一旁的蘇潛,先是一呆,然後快速鬆開凌皓,把樹枝縮回來。
「蘇先生。」他的音調低了些,對蘇潛稍微一拱手,說道:「管教不嚴,見笑了。」沒想到蘇潛竟然和這根樹幹認識。
蘇潛點頭,示意樹精先看看是什麼情況。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事情發生了不如看看結果再走,這是人生下來就帶着的好奇心,不管你又活了幾十年,都很難有人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
大金牙畢竟是在陰市混跡了很久的人,能從一個曾經的小攤販混得管理陰市的這樣一個肥差,自然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小,他瞬間意會了蘇潛的眼神,對着那攤主的腦袋使力一拍。
「錢多,他娘的問你呢!挺老實的一人,咋回事啊!是不是跟你的名字一樣財迷心竅了。」原來這個攤主叫錢多。
錢多被這一下打得一陣懵,梗着脖子,愣愣地盯着那個買東西的人。
「我就是不願意把東西賣給他,賣誰也不可能賣給他,不僅是我,我還要叫整個陰市的人都不要賣給他。」他扯紅了脖子,直愣愣的盯着
「說清楚。」樹精示意,看樣子是有什麼原因,陰市經營這麼久,還沒有人敢對一個大主顧這麼說,這麼做。
「上個星期,就是這個人,欺負洪婆眼神不好,拿死人錢給她。」錢多指着吳國順,向周圍的人說道。
「你小子別瞎說,瞎說可是要負責任的。」吳國順的眼神突然變得很不自然。
「死人錢!」周圍的人臉色唰得就下來了。
「啊!」不遠處,一個躬腰駝背滿臉皺紋的老太婆驚叫,抖着手將自己的錢袋子打開細翻了一下,果然有一大疊錢和其他錢不一樣,顏色鮮艷,上面赫然印着天地銀行。
樹精長手一伸,像一根可以伸縮的繩子一樣,將那些錢卷了過來,輕輕一點,指尖上冒出火花,一瞬間將那些死人錢燒成了灰燼。
陰市,有很多禁忌,其中最忌諱的就是用死人錢,欺騙賣主不說,稍微不慎就會引出大禍來。
要知道陰市是有鬼存在的,孤魂野鬼沒有人供奉,過得自然沒有被被供養着的陰魂好,見錢眼開,沾到死人錢這些孤魂野鬼就很容易變成厲鬼,到時候誰都控制不住。
曾經就有人在這裏用死人錢交易,將兩隻怨氣極重的鬼給激成了厲鬼,差點鬧出人命來。
所有人怨氣極重的看向吳國順,這個陰市里捉鬼賣的人並不少,他還這樣如此大張旗鼓的用死人錢,完全是不把別人的命放在眼裏。
直接被當場拆穿後,吳國順臉色煞白,整個人猛地一抖,一灘濃濃的水漬印到了褲子上,刺鼻的惡臭味傳入眾人的鼻中。
關鍵時候他被嚇尿了。
「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擾了陰市的規矩,那也得按陰市的規矩來辦。」樹精語氣很輕,不過眼神冷峻,淡淡瞟了吳國順一眼。
只見那吳國順雙腿一軟,撲通的跪了下去,哭喪着臉,眼淚鼻涕嘩啦啦的往下流。
「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在外面借了高利貸還不上,利滾利已經翻了好幾倍,追債的人逼得一天比一天還要緊,都扛着刀到我的家門口來了,我只能用假錢來購置東西,然後賣出去換真錢,我發誓我只做了這麼一次,各位爺就饒了我吧。」吳國順一臉絕望。
「呸,人渣!你的命是命,這陰市里所有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大金牙顯得也是十分憤怒,一口痰吐在了吳國順的臉上。
樹精鐵青着臉,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吳國順的頭越彎越低,跪撲在地。
「求求你們饒過我,我上有老下有小,都還等着我回去養呢。」他不停的哭啼着,對着樹精不停的磕頭,腦門都磕破了,
「鞭刑伺候!」樹精命令道。
從陰市的小攤中站起了幾個壯漢,每一個手中都拿着一條長藤,粗壯紮實。
「陰市的規矩,一百鞭之後,你還能從這裏走出去,就放了你一條活路。」
壯漢甩開手裏的長鞭,擊打在地面上,陰市的每一個規矩都不是危言聳聽,一百鞭下來,能有幾個人能活下去?
吳國順見到拼命乞求並沒有什麼用,眼神陡然一變,一下子蹦了起來,從腰間拔出了一把短劍,短劍由精鐵製成,上面鏽跡斑斑,看上去有些年代了,但能夠看得出來它隱藏在其中的鋒芒。
吳國順順着斷劍在手臂上使勁划過,鮮血澆灌在劍刃上,鐵鏽就像被腐蝕了一樣,發出滋滋的響聲,冒出一股股白色的煙,原有的花紋顯露出來,白光閃動,細長柔韌。
「我滴個乖乖!」黎鴻驚呼道,周圍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一把短劍中蘊含的氣勢,高於現場大多數人。
「你們要是敢動我就試試看!我走不了你們所有人都要留下!」吳國順高聲咆哮着。
「嗜血劍,以血養劍,這把劍已經被他激活了。」黎鴻面色肅然,盯着吳國順手裏的劍說道。
「都是因為你!」吳國順劍鋒指向錢多,怒不可遏,激動得手臂顫抖。
「因為你,我才會被逼到這個地步!我要是死了,你就是主謀,要我死,我第一個帶走你!」說完他跳起來撲向驚愕的錢多。
能入陰市的人都不普通,就像吳國順可以得到嗜血劍,必然有非同與常人的能力。
吳國順的身體在半空中噼里啪啦得響起來,再落地時漲大了一大截,氣勢更甚,已經站在了錢多身邊。
錢多來不及閃躲,本能性的猛然向後一仰,被劍尖劃破臉皮,流出來得鮮血一滴不漏地吸附在嗜血劍上,冒起血泡,完全被吸進了劍身。
「真是放肆!」樹精十分不悅,敢在他管轄的陰市內鬧事不說,還敢公然在他的面前襲擊別人,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是對一個陰市堂侍的不敬。
對於這樣的情況,在陰市,那就只有一個字,死。
要說先前樹精還想給吳國順一個機會,百鞭之後能活着的並不是沒有,而且還佔大多數,既然給他機會他不珍惜,那也沒有必要留下任何情面了。
吳國順的注意大部分都放在了錢多身上,他一心想要要了錢多的命,兩人一攻一守,吳國順像變了一個人。
錢多身上很多地方都被劃傷,劍所過之處,都會把錢多那個地方的血吸乾,皮膚快速乾癟下去,像枯萎的樹葉,沒有一點生機。
吳國順抓住了一個空檔,猛然向前,錢多見根本無法躲開,嗜血劍已經攻到了面門,他眼睛緊閉,等待嗜血劍刺破自己的額門。
白光閃過,慘叫聲隨之響起,緊接着是金屬掉落在地的聲音。
一條胳膊緊握着嗜血劍掉落在地,切口處平整,下一秒才有血液冒出來,四處噴灑。
錢多許久不覺有疼痛感傳來,才睜開眼睛,只見吳國順一隻手捂着自己胳膊被切斷的地方,大口喘息,滿臉通紅,強忍着疼痛,滿頭大汗。
「啊!」他咆哮着:「我不能死在這裏!」滿臉的不甘心,雙腿跪在地上,僅僅在剛剛他就看出,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不要說從這裏走出去,活下來都沒有可能了。
果然,樹精虛空一抓,他的面部被無形的力量捏得扭曲起來,七竅流血。
他的臉像一張薄紙一樣被撕了下來,周圍的人大氣不敢出,看着這血腥的一幕。
失去臉皮的吳國順慘叫着,一張血臉腥紅,臉皮底下的肌肉露出來,眼睛珠子幾乎要爆出來,左邊腦袋骨頭塌下去了一半,怪嘴異動,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你們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凌皓內心翻騰,好好一個人一下子就成了這樣,這個樹精也真下得去手。
吳國順的聲音越來越小,掙扎的幅度也越來越小。
凌皓好像看到有東西從他的頭頂要冒出來,忙揉了揉眼睛,那個東西又不見了。
他看到周圍圍觀的幾個人手中拿着奇怪的東西,盯着吳國順氣息漸無的身體,在蠢蠢欲動。
看着吳國順的死去,樹精全程表情沒有一點變化,就連黎鴻蘇潛等人也只是在一旁看着。
「打擾了。」樹精又是輕輕向蘇潛幾人一拜,轉身向大金牙說道:「處理了吧,我不想再看見他。」然後往陰市的最深處走去。
直到腳步的噠噠聲消失後,所有人才鬆了一口氣。
大金牙打量着人群中那幾個蠢蠢欲動的人,指了指其中一個人:「就你吧。」
那個人一臉興奮,開心地像個孩子,他拿起手中大口袋,大搖大擺的走向吳國順的屍體,不時地瞟向周圍的人,像是被選中的幸運兒。
他來到吳國順屍體前,單手拍在他的頭頂,在上面晃動了幾下,口中念動口訣,三指一抓,一個黑色透明的影子從吳國順的頭頂被緩緩揪了出來。
就是剛剛凌皓看到的黑影,凌皓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黎鴻等人。
「這是他的魂。」黎鴻解釋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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