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巍峨的黑堡頂着凜冽的寒風,如同沉睡的巨獸靜靜地趴伏在黑河岸邊。
黑堡鎮東側的貧民區最偏僻的角落,有一座低矮的木屋,這是韋奇的家。
韋奇是琥珀街的一位老闆,他和山羊旅館的老傭兵們曾是鄰居。雖然韋奇是個自由民,但在蟻災爆發之前,他在琥珀街有一家旅館,一家酒館,還有兩間雜貨鋪,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蟻潮爆發時,為了容納十幾萬民眾,約克家將黑堡鎮內的建築拆掉大半,拆下來的材料全部拿起封堵黑堡鎮外牆的缺口。就這樣,韋奇的商鋪成了城牆的一部分,而他的貨物和一千多金索爾的積蓄也都被約克家族徵用了。
浩劫結束後,約克家族重建黑堡鎮。為表彰「自願」為戰爭捐錢捐物捐房的韋奇老闆,約克家族送了一套住宅給他,就是這間貧民區裏的棚屋。
韋奇的「豪宅」里,十來個人圍在桌子旁,桌子上點着一盞油燈。燈火如豆,人影綽綽,昏暗的光線下,每個人的臉都模糊不清,其中臉最大的那個就是韋奇。
「韋奇老闆,你這屋子真不錯,有桌子,有床不說,還有油燈。不像我們,捐了那麼多東西,連個窩都沒撈着。」
「唉,我家兩代人積攢下來的家當全沒了,現在連住在城裏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搬到外面的棚戶區。」
「說起來,是我們的財產太少,要是能像韋奇老闆這樣一下捐這麼多錢,怎麼也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住在城外面,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眾人的吹捧,羨慕,唏噓讓韋奇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沒找錯人。其實,韋奇並沒有得到任何表彰,這間十幾平米大小的木質棚屋是韋奇的大兒子幫他弄來的。韋奇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長子剛滿二十,為人機靈,善鑽營,會溜須拍馬,蟻災爆發前,他交好了不少封臣老爺家的管事。約克家族開始重建領地,大肆招收人手,韋奇的長子被某個管事看重,混了個領民的身份,為封臣老爺管理養豬場。韋奇的小兒子也在兄長的推薦下,謀了個放羊的差事,而韋奇的老婆和女兒也被他安置在封臣老爺家的織坊里。原本,韋奇也可以找份差事,但父子二人做了一次長談後,他的長子使出吃奶的力氣為韋奇找了這麼一間棚屋。
韋奇很清楚,一旦去封臣老爺家做事就再也回不了頭了,他千方百計留在黑堡鎮是為了東山再起。
「呵呵,別人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你們還不知道嗎?我要是搬到城外就算了,留在這裏,再不裝裝樣子還不被人打死。」眾人乾笑,韋奇繼續說道:「我想過了,黑堡鎮肯定要重建琥珀大街,可我沒錢買鋪子,沒鋪子,沒錢,就算商隊來了我也翻不了身。我雖然留在城裏,其實和你們一樣,沒機會了。」
無論什麼身份的商人,沒有本錢是不行的。領地產出了多餘的糧食、皮革、布匹、木器等等貨物必須及時賣出去,否則只能看着它們爛在倉庫里。這個時候,有條件的領主就會安排封臣組建商隊,領地中大大小小的封臣,比如村長、鎮長就把多餘的物資賣給商隊,換取便於攜帶和保存的貨幣。商隊則把貨物運到其他家族的領地中販賣,但並不是所有的貨物都能很快脫手,所以商隊需要商人吃下這些貨物,同時還要他們收購商隊需要的物資。商人要維繫和商隊的關係必須有兩個基本條件,一是要有商鋪吞吐貨物,二是要有結算的金幣。韋奇和這些商人沒錢沒鋪已經徹底完蛋了。
「韋奇,你把我們找來到底有什麼事?」一個瘦高個率先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我家幾代人,從夥計做到老闆,攢下的財富就這麼沒了,我不甘心!」韋奇嚷道。
另一個人沮喪地說道:「不甘心又能怎麼辦?我們現在連做夥計的資格都沒有。韋奇你不是也被石匠會雇着去運石料了嗎?我今後也只能賣苦力了。」
「我們和那些泥腿子能一樣嗎?我們識字,會算賬,懂貨物,只要有本錢就能翻身。」韋奇眯着眼睛說道。
「你有錢了?」瘦高個低聲問道。
「沒有。」看着眾人失望的樣子,韋奇又說道:「但我找到個好買賣,不要本錢,就是有點危險。」
「什麼買賣?」
「嘿嘿,無本的買賣,也是要命的買賣,做成了能掙很多,做不成連命都沒了。願意冒險的就留下,不願意的就趕緊走,別耽誤我們發財。」
既然是無本的買賣,不加入那就不能問,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因此沒人再問什麼。昏暗的燈火飄忽不定,片刻後有人站起身走了出去,接着又走了兩個。韋奇看着剩下的七個人,笑道:「想好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哼!別人我不知道,反正我道奇不想就這麼算了,你韋奇老闆出了名的精明,你能幹的,我道奇就敢跟着做!」瘦高個說道。
「就是,快說吧,到底什麼買賣?」
「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出來,大家合計合計。」
韋奇也不理會眾人的聒噪,走到門外朝隱蔽的角落打了個手勢,接着幾條大漢就擠了進來。為首的那個男人高大魁梧,面目猙獰,借着亮光掃了一眼眾人,低聲笑道:「都是老熟人嘛。」
「你是?巴羅爾手下的薩沙,你不是跑了嗎?」道奇驚訝地低呼道,這個人是鬣狗頭子巴羅爾的心腹打手薩沙,巴羅爾在位的時候,道奇還和他稱兄道弟,可巴羅爾落敗了以後,道奇再也沒有聽過薩沙的消息。
「我又回來了。」
薩沙摸了摸自己的大光頭,徑直坐在韋奇的座位上,而韋奇則點頭哈腰地站在他的身後。
「能留下的,算是自己人。我就直說了,我有批黑貨要出手。我薩沙殺個人稀鬆平常,要我做生意那就難了,我不懂行情,又不會算賬,就怕被別人坑了,所以找幾位老闆幫我看看。」
薩沙掏出匕首,若無其事地把玩着,兇狠的目光時不時掃在眾人的臉上。幾個老闆對薩沙的威脅卻視而不見,個個笑容可掬,似乎很高興的樣子。所謂黑貨就是贓物,薩沙跟了巴羅爾很長時間,手上有贓物一點也不奇怪,事實上在座的每個老闆都從他的手上接過黑貨。這些破產的商人不會在意貨是偷來的,搶來的還是騙來的,只要有貨賣他們就能翻身,誰能給他們貨,誰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薩沙老爺,把貨交給我,哦不,交給我們,保你不會吃虧。」一位老闆把胸脯拍地梆梆響。
「薩沙老爺,大家多年的交情,你是了解我們的,貨交給我們處理,不會出任何問題。就是現在錢不湊手,等我們把貨出了,三七開,你看怎麼樣?」道奇諂媚地說道。
薩沙不屑地撇撇嘴,他知道道奇所說的三七開,肯定是自己三成,商人七成。若是普通的黑貨,商人這樣分配算是大方的,可薩沙手上的可不是一般的貨物。
「這就是我的貨!」
一枚鋒利的箭頭丟在了桌上,幾條胳膊迅速伸了過去,一番拉扯搶奪,道奇從重圍中把箭頭拿到了手上。
「這是!軍資?!」道奇就像被毒蛇咬了一樣,把箭頭又丟回了桌子上。
「精鐵箭頭!」另一個老闆拿起箭頭仔細端詳了一會,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怎麼?怕了?早就和你們說個,這是殺頭的買賣。現在才知道怕,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薩沙揮揮手,幾條大漢紛紛把武器掏了出來,殺氣騰騰地將商人們圍了起來。
「薩沙老爺,這不是怕的問題。」道奇苦笑着接過箭頭,向薩沙說道:「你知道這箭頭值多少錢嗎?我告訴你,5枚這樣的箭頭要一個銀索爾,180枚箭頭價值1個金索爾,這還是本錢,賣出去的價格還要翻兩番。這裏面利潤大到燙手!我不知道你有多少貨?也不知道你的貨的是怎麼來的?但我告訴你,黑堡鎮能賣軍資的只有老傑克酒館!老傑克酒館是什麼背景你不會不知道,這次封臣區和貧民區全被拆了,但老傑克酒館硬是沒人動。所以,其他人倒賣軍資就是死路一條!」
「這麼燙手的貨,誰能接?也就是老傑克酒館和傭兵,老傑克酒館要是知道我們手上有軍資還不把我們抽筋扒皮,查個底朝天。至於傭兵團,別看那些傢伙在老傑克酒館裏面老老實實的買裝備,要是和我們交易,呵呵,這麼大的利潤,他們鐵定要黑吃黑!」
「薩沙老弟,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是根本出不了手啊!」
薩沙看了韋奇一眼,見對方朝他微微點頭,於是說道:「實話告訴你們吧,這批貨就是某個傭兵團的,他們急着出手,這才托我找下家。傭兵團怎麼拿到的貨,你們想想也知道。這件事情不解決誰都活不了!解決了,我拿錢跑路,你們也有本錢繼續做買賣。所以,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你有多少貨?」一個老闆沉聲問道。
薩沙撓撓頭,說道:「具體我也不知道,你家店裏那種最大粗麻口袋,裝滿了有十袋。」
這位老闆倒吸一口冷氣,又苦笑道:「那就是十萬枚以上,1500金索爾的箭頭,這真是大買賣!沒辦法!實在太多了!」
商人們或點頭或搖頭,軍資再扎手,只要有利潤他們就敢賣,問題是貨量這麼大,來路又不正,傭兵團肯定急着要跑路,不會有時間讓他們慢慢出貨,而他們也沒有本錢把貨盤下來,這是個無解的矛盾。美味的大餐就在眼前,可是只能看不能吃,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此時,胖韋奇說話了:「東西燙手,貨主也知道。傭兵團的意思是讓我們把燙手的貨換成不燙手的貨!」
「怎麼換?找誰換?」道奇一頭霧水地問道。
「山民!」
「山民?!你傻啊!山民就是一群強盜?找他們交易和找死有什麼區別。」
「你看我像傻子嗎?」韋奇反問道,又說:「傭兵團準備和山民交易,但山民沒錢,那就只能換山貨,可他們不懂山貨的行情,所以才來找我們。軍資的利潤兩倍都不值,那山貨的利潤呢?道奇你家的鋪子賣過2顆琥珀,我記得小的賣了10個金索爾,大的賣了多少?」
「30個金索爾。」道奇得意地說道,琥珀不但是寶貴的藥材,也是名貴的香料,價值高昂,只有深上老林里才有,道奇曾賣過來2顆,當時在圈子內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嘿嘿,山民沒錢,好東西可不少,琥珀,羚牛皮,月光草,蘇和香,蜂蜜,蜂蠟,巨犀幼崽,巨犀角,那樣不是用金索爾來結算的?和山民交易,其中的利潤有多大?不低於十倍!再把軍資的利潤翻兩倍,那就是二十倍!二十倍的利潤,風險再大我也幹了!要不是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我根本不會找你們!薩沙老爺說了,傭兵團保證我們的安全,我們保證傭兵團能換到好東西,還要幫他們把山貨換成錢,大家五五分賬。不過,傭兵團要我們向光輝之主起誓,絕不貪他們的錢,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現在,你們怎麼說?干不干?」
按照領主定下的規矩,武裝傭兵進入城鎮後只能在指定的區域活動,不能隨意進入其他區域,否則按盜匪論,這也就意味着傭兵只能與老傑克酒館這樣的組織進行交易,而這個傭兵團顯然不能和有領主支持的酒館老闆交易,他們只能依靠自由民商人出貨,既然如此那就無需擔心傭兵團會翻臉滅口,傭兵團反而要擔心商人帶貨跑路。
「幹了!」
「腦袋被牛屁股夾了才不干!」
商人們激動地嚷嚷着,二十倍利潤足以讓他們冒着殺頭的危險,做任何事情。
「什麼時候走?」道奇問道。
薩沙又摸了摸腦袋,他一直以為商人都是些膽小如鼠的傢伙,沒想到他們個個膽大包天,這麼危險的事情,說干就幹了。剛找到胖韋林的時候,他嚇的直哆嗦,可聽完以後,立刻答應了下來,半分鐘都沒耽誤,現在這些老闆也是一樣。薩沙準備了很多手段都沒用出來,巴羅爾吩咐的事情就完成了,他困惑地問道:「你們不怕死嗎?」
「怕啊?怎麼不怕?但二十倍利潤的生意都不做,那乾脆死了算了!」
「就是,以前是沒路子,現在有路子了還不干?只有蠢貨才不干!」
看着七嘴八舌的商人,薩沙覺得才剛剛認識他們:「好吧!明天一早出發,你們要和家人打招呼的話,我的人要跟着去,不能走漏半點消息。」
「那是當然的,我可不想給家人惹禍,對了,傭兵團在那?」
「在契布曼家的松林鎮。」
三條線要交織起來,有點卡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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