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這般修為的高手,不也成了朝廷的走狗麼。」一個冷傲的聲音響起,接着一位手持玉簫的青衣老者出現在了院牆之上,形相清癯,雙眼湛然若神,渾身上下透露着一種風姿雋爽,蕭疏軒舉的獨特氣質,很難將他與一般的老人聯繫在一起,旁人會下意識忽略他的年齡,仿佛站在眼前的是一個瀟灑恣意的美男子一般。
來人自然便是桃花島的黃藥師了,他武功高絕,位列中原五絕之一,被稱為東邪,彈指神通的絕技更是威震天下,但哪怕如此,以他的武功依然沒法突破殿前司諸班直這麼多高手的沿途防守。
只不過他精通音律,整日裏在桃花島聽潮研究出一門絕學叫做「碧海潮生曲」,將內力灌注在簫聲中,連當年僅次於五絕的周伯通都被這首曲子折騰得死去活來。
當然這門武功雖然神奇,也有着它的局限,那就是只能對內力不如自己或者心念雜亂的人才能發揮出最大效果,對上其他宗師級的高手,這曲子並沒有太大的用處,比如西毒歐陽鋒能以鐵箏之音抗衡,洪七公能以長嘯之聲抵禦。
但是用來對付普通人,這門武功卻可以稱得上是群傷技能,黃藥師上山時一開始還能憑藉彈指神通等絕技開路,可等殿前司諸班直那些高手反應過來,他的壓力越來越大,甚至還有可能被圍殺在山道之上,幸好他早有準備,祭出了這首碧海潮生曲。
諸班直雖然高手眾多,但沒有一人有五絕的水平,被他的簫聲勾起了各自心底的邪念,陷入幻想不可自拔,很快就自相殘殺起來,黃藥師便趁這個空檔,一路來到了後山竹林小院之中。
看清黃藥師的身份,場中不少人驚疑不定,帶御器械李彥實直接上前喝道:「黃島主,你的女兒女婿這些年助朝廷義守襄陽,為世人所敬仰,你為何行此謀逆之舉?」
「混賬,還敢提他們!」黃藥師臉上泛起一股殺氣,「蓉兒前些日子在臨安被各種算計差點死得不明不白,靖兒更是被你們當成棄卒如今生死不知,義守襄陽就是換來這樣的結局?」
趙構冷聲說道:「郭靖為何被當成棄卒,想來黃島主心中有數,不去找正主,來這裏作甚?」聽對方口氣,若是能順勢策反他對付賈似道,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黃藥師哼了一聲:「郭靖那臭小子,當年我就不喜歡他,這些年依然看他煩厭得很,此番前來又豈是為了他。」
聽他直接否認,趙構一怔,倒也不知該如何繼續勸說。
一旁的斗酒僧疑惑地說道:「世人皆稱黃島主不拘禮法,行事處處透着七分邪氣,不過這些年我觀你行事作風,雖然七分邪,卻有着三分正,而且是小事邪,在大是大非上卻是嚴肅無比。令愛之前在臨安城只是受了點小委屈,最終也是安然無恙,黃島主又豈會為了這麼一點委屈就要鬧着犯上作亂?」
黃藥師臉色一黑:「那個不肖女行事顛三倒四,臨安的遭遇也是罪有應得。」
眾人面面相覷,心想郭夫人美麗端莊,平日裏待人接物最是妥帖,邊上沒人不稱讚的,為何在他口中反而成了行事顛三倒四的不肖女?
「那黃島主此行是為何?」斗酒僧愈發疑惑了。
黃藥師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若是別人問我,我既然號稱東邪,一生行事自然無須對旁人解釋。只不過大和尚你武功明明比我高,從剛剛開始卻一直這麼客氣,就沖這份氣度,我也會讓趙構當個明白鬼。」
「大膽,竟敢直呼官家名諱!」一干侍衛紛紛長刀出鞘, 一旁的趙構麵皮抽了抽,顯然也是怒急。
黃藥師卻視他們如無物,望着遙遠的東海方向,仿佛在回憶着什麼:「當年靖康之變,中原淪陷,趙構這廝登上皇位,重整大宋河山,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中興之主,中原無數人自發地成立義軍等待王師北伐,結果這沒骨頭的貨直接向金乞降屈辱求和,朝野內外全國人民莫不義憤填膺群情激奮……」
聽到他描述當年的場景,在場不少人悄悄看了趙構一眼,很多人也親身經歷了當年,對趙構的做法多有腹誹,當然同樣有不少人覺得皇上此舉給黎民百姓帶來了和平,並沒有什麼值得批判的。
趙構面沉如水,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黃藥師繼續說道:「眼看着國家動盪,對皇帝的不滿越積越深,這個時候江湖中忽然出現了一本神秘的絕世秘籍,人人為之爭搶。」
「江湖中人,大都是熱血男兒,原本個個想的都是如何收復中原,讓金人血債血償,於是有些人北上投身義軍,有些人將目光放在國內,試圖想辦法逼迫皇帝改變心意。可這本絕世秘籍一出來,再配上眾多神乎其神的流言渲染,於是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轉移到爭搶這本秘籍上面了。」
「最終大浪淘沙,幾大高手在華山論劍,決定這本秘籍的歸屬,我正好適逢其會,得到了一個東邪的名頭。只不過經過幾年江湖仇殺紛爭,大家都結下了化不開的仇怨,哪裏還能同心協力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九陰真經!
聽到這裏眾人哪還不明白這本絕世秘籍是什麼?聽黃藥師這般說起來,莫非當初整件事就是朝廷設的局?
丁典也是臉色數變,他一開始是江湖中人,加入帶御器械時間最晚,後來偶然得知黃裳的存在,也曾經奇怪過,既然《九陰真經》原作者還健在,那為何這本神功秘笈會流落到江湖上,掀起那麼大腥風血雨?
當然這些事情並沒有細想,如今經黃藥師這麼一分析,貌似是內廷故意將《九陰真經》散佈到江湖中去的啊。
黃藥師聲音漸漸轉得低沉:「那個時候我年輕氣盛,總想着將武功練到天下第一,只不過華山論劍,見識到中神通王重陽的武功,我清楚我再怎麼練這一生恐怕是沒法超過他了。王重陽得了天下第一,《九陰真經》自然落到他手中,我也就絕了心思。誰料到沒過多久王重陽英年早逝,九陰真經落到了他師弟周伯通手裏。」
提起周伯通的時候,黃藥師臉上露出了混合着憤怒、佩服以及哀傷的複雜情緒:「周伯通武功雖然不錯,但比我們這幾個還是差了點,只不過南帝那時候因為劉貴妃的事情心灰意冷不問世事,北丐則遊戲人間,整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只剩下我和西毒動了心思,西毒直接闖上全真教,卻被詐死的王重陽破了蛤蟆功,不得不躲回白駝山莊苦修。」
「我雖然也想要《九陰真經》,但實在拉不下臉來像歐陽鋒那般強搶,我的娘子蘅兒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設計與周伯通賭鬥,借了《九陰真經》一觀,周伯通雖然防備我,但知道蘅兒不會半點武功,而且《九陰真經》文字晦澀難懂,就算是武林高手也看不明白,於是便給了她一炷香時間讓她觀看,只不過他料不我家蘅兒博聞強記,硬生生在短時間內靠着逆天的記憶力將《九陰真經》默記了下來。」
說到這裏,黃藥師充滿了自豪,不過很快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只可惜《九陰真經》全文猶如天書一般晦澀,蘅兒又有孕在身,硬記下來太耗心神傷了元氣。後來經書又被梅超風陳玄風那兩個逆徒盜走,蘅兒不願為傷心難過,便私底下苦思冥想重新回憶默寫經文,蘅兒本就體質孱弱,這般夜夜苦思終於心力交瘁,難產而死……」
黃藥師忽然看了一眼李彥實、丁典等人:「為此我遷怒到剩下的幾個徒弟身上,將他們雙腳盡數打斷,全都趕出了桃花島。其中一個人叫曲靈風,為了討我歡心重新回歸師門,潛入大內盜取名貴字畫,結果被你們帶御器械的人追殺,最終在牛家村密室之中同歸於盡。哼,靈風武功乃我眾弟子中第一,若非被我打斷了腿,區區帶御器械又哪裏是他的對手。」
李彥實也冷笑起來:「原來石彥明是傷在你徒弟手中,彥明的掌力冠絕禁宮,數次保衛皇宮安全,累功升至武功大夫帶御器械兼忠州防禦使,以他的武功,遇上你也許不是對手,可勝你的徒弟絕對十拿九穩,更別說還是個瘸腿的,之所以同歸於盡,多半是中了暗算。」
黃藥師眉頭一皺,當年郭靖黃蓉無意間闖入牛家村曲三酒館密室發現了曲靈風和石彥明的屍骨,他事後去現場看了看,以他的修為從密室中的各種蛛絲馬跡自然能還原當時情形:
想來是曲靈風被石彥明一路追殺,好不容易逃回了家裏密室之中,試圖用奇門遁甲迷惑對方,只可惜他這方面學藝不精,還是被石彥明看破機關闖了進去,然後曲靈風拼死一搏,依然不敵對方,胸口兩排肋骨被敵人用掌力震碎,石彥明以為他已經死了,就轉身去取朝廷失竊書畫,誰知道曲靈風應該是提前吃了九花玉露丸之類的藥物,還殘留了一口氣,趁機用最後的力氣從背後扔暗器刺死了對方,兩人這才同歸於盡。
「胡吹大氣。」黃藥師哼了一聲,雖然明白事情真相,但他本就對當年無故遷怒一干弟子而內疚,曲靈風更是因他而死,他自然不想墮了弟子死後的名聲。
「阿彌陀佛,說起來也是黃島主當年的貪嗔痴造成了這一系列後果。」斗酒僧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黃藥師臉色一變,寒聲說道:「以前我也覺得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所以早早準備了一艘用膠水粘成的花船,等着蓉兒長大成人,便乘坐花船蹈海殉葬。只不過這兩年我忽然得知當年九陰真經的來歷,自然清楚了罪魁禍首是誰,誰害死了我的蘅兒,哪怕是皇帝,我也要讓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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