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里很安靜。
幾縷暖陽透過偌大的落地窗灑進來。
並不是很暖。
耳邊,是舒雲嘉溫緩好聽的聲音。
楚心之無聲喟嘆,低頭喝了一口奶茶,一股暖流從喉嚨下滑,直到腹中。
記得陶媛很喜歡喝奶茶,顧傾傾也喜歡喝,蔣言玉的口味跟她的口味最相似,她不喜歡喝甜的,她也不喜歡。
楚心之只喝了一口,不肯再喝了。
抬眸看向對面的舒雲嘉。
該怎麼開口?
來見他之前,她在心裏組織了很多次語言,可見到他,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舒雲嘉,我到底該怎麼跟你說,蔣言玉死了,你左邊那顆跳動的心臟是她的,她還給了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楚心之深吸一口氣,心情沉重。
舒雲嘉喝了一口白開水,笑着看向楚心之,「怎麼了?不是有話跟我說?」
楚心之張了張口,他卻說,「對了,我還有件事情問你呢。蔣言玉是不是還在你們家住着?她已經生完孩子了吧?是女兒?數數日子,應該快兩個月大了吧。」
他一次都沒見過女兒。
心裏頗不是滋味。
蔣言玉好像很討厭他的樣子,不僅不來看他,連孩子都不讓他見。
那是他跟她的孩子啊。
楚心之抿抿唇,「雲嘉」
「嗯?怎麼了?」
「蔣言玉她出車禍了,她」楚心之哽了一下,時隔幾個月,提起蔣言玉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她死了。」
舒雲嘉怔住了。
周圍的聲音全都消失了,腦子裏只剩下楚心之的那句,「蔣言玉出車禍了,她死了。」
蔣言玉出車禍了,她死了。
怎麼可能啊。
舒雲嘉的指尖輕輕顫抖着,他抱住水杯,穩了穩心神。
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冷靜下來。
水杯里的水輕微震盪着。
舒雲嘉抬頭看着楚心之。
楚心之看着他,輕聲說,「沒有騙你,她真的死了。她的她的心臟捐給了你。現在,你身體裏的這顆心臟是蔣言玉的。」
「我找了醫院的醫生問過了,她在出車禍之前就找醫生做了配型。她的心臟與你完全符合,車禍時,大人小孩兒只能保住一個,是她自己做了決定,保住孩子,把心臟給你。」
「她給你生了個女兒,很可愛,叫小芒果。」
「小芒果不足月就從母體裏產出來,身體很虛弱。在保溫箱裏待了將近兩個月才恢復。」
「蔣阿姨把她帶回老家了。」
「蔣言玉的墓碑在郊外的村山墓地。」
楚心之聲音輕緩,偶爾哽咽一下,也算完整的將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舒雲嘉。
不知道蔣言玉想不想讓他知道這些真相。
她卻認為他應該知道。
他的人生中,有那麼一個傻女孩兒曾用盡全部去愛他。
——
舒雲嘉失魂落魄的回到康誠醫院。
找到了當初為他做手術的醫生。
李醫生在辦公室里。
舒雲嘉站在他面前,雙目通紅,手指扣着桌面,輕微顫抖着。
「我的心臟,是蔣言玉的?」
李醫生愣了一下,點點頭。
「你昏迷的那些天裏,她一直守在病床前跟你說話。知道你的情況後,她抓着我的手,求我救救你,她說你還很年輕,不能死。以你當時的情況,只能活半個月,她甚至讓我幫她檢查,測驗她的心臟是否符合。」
李醫生喟嘆一聲,皺着眉。
「沒見過那樣的人,肚子裏還懷着一個孩子呢。她竟然動了把心臟給你的心思。」
想到蔣言玉,李醫生就一陣惋惜,「可能是上天註定吧,她的心臟跟你的十分契合。也就在檢查結果出來的當天,她就出車禍了。」
他有時候在想,蔣言玉是不是故意出了車禍,把心臟給他。
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
蔣言玉是一位母親,她對自己孩子的愛不比對舒雲嘉的少,她不會那麼做。
是意外。
舒雲嘉怔怔地倒退兩步。
李醫生從抽屜里拿出幾樣東西,「這是蔣言玉的遺物,她出事的時候背着一個包,不過那包染了很多血,扔掉了。裏面裝了手機,錢包和一個筆記本。都在這裏了。」
李醫生說,「她家人過來時,一顆心都在小芒果身上,並沒有提遺物的事情,所以一直放在我這裏。」
舒雲嘉的指尖一一撫過手機、筆記本、錢包。
這些物品上多多少少沾了點血跡。
他抱着這些東西,離開了李醫生的辦公室。
李醫生看到他的背影,嘆息一聲。
舒雲嘉並沒有急着離開,去了婦產科那一層。
他在放置保溫箱的房間外,久久佇立。
聽醫生說,他的女兒在裏面住了兩個月。
一個護士從裏面出來,「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舒雲嘉搖搖頭。
護士看了他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
護士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裏面兩個月前,是不是有一個叫小芒果的嬰兒。」
護士:「小芒果啊,我們整個婦產科的醫護人員都知道。她的媽媽出車禍了。」
舒雲嘉喉嚨一哽,「那她」
「小芒果兩個月前就出院了。做了全面檢查,身體恢復得跟正常嬰兒一樣。」
——
回到別墅。
唐念念在廚房裏學着熬湯。
「雲嘉哥你回來了。」她興沖沖地跑過去,抓着他的胳膊,看到他的表情時,笑容凝在臉上,「你,怎麼了?」
舒雲嘉的臉色很難看。
眼眶通紅,顯然流過眼淚。
他已經知道蔣言玉死了的事了?
唐念念皺眉,肯定是楚心之告訴他的。
舒雲嘉揮開她的手,往樓上走。
唐念念站在原地,恨恨地想,她還能鬥不過一個死人?
二樓,臥室。
幾個月沒有住過,房間雖然打掃過,裏面仍舊瀰漫着一股難聞的味道。
空氣都是冷沉的。
舒雲嘉合衣躺在床上,懷裏抱着那幾樣東西,緊緊地抱着。
蔣言玉沒在這間房間裏住過,這裏,一絲屬於她的氣息都沒有。
是他啊,當時厲聲厲色地跟她說,不許走進這間臥室。
「雲嘉,我們就當從來不認識好不好,我們回到原點。」
「雲嘉,我錯了,我不該玷污了你對之之的愛,對不起。」
「舒雲嘉,我們離婚吧。我不想再這樣了,我很痛苦,我相信你也一樣,內心煎熬。我本以為,之之在你心中哪怕已經成了根深蒂固的存在,我能擠進去一個位置,不用太大,一個角落就好。可我錯了,我們之間就是平行線,不能相交,是我自不量力,硬是不信這個道理。」
以前蔣言玉說的話,他都沒認真聽過,現在,每一個字他都能清晰地記起。
這算什麼?
他呢。
他是怎麼對她的。
「以後,在這個家,你可以當我不存在,想做什麼都可以,只一點,不要打擾我。」
「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我看着你,便會想到自己有多骯髒。」
「蔣言玉,你還真是一個自私的人。當初逼我娶的人是你,現在離婚的人也是你,那麼,離婚後,你說復婚,我還得照你的意思來?」
這些傷人刺骨的話是怎麼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舒雲嘉,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他打開了房間裏的燈,蜷縮在床上,借着燈光翻看着筆記本。
蔣言玉的字很好看,字體娟秀。
這是一個日記本。
從她知道自己懷孕那天開始寫的。
不是每天都寫,有時候隔幾天寫一次,有時候半個月寫一次。
筆記本上寫了大半本,餘下了一小部分。
「前幾天一直不舒服,胃口不好,總是噁心,像懷孕了。覺得好像不可能,我吃過避孕藥了。今天去買了驗孕棒,真的懷孕了,雖然,不知道準不準」
這是第一篇,寥寥數字。
「今天之之陪我去檢查了,肚子裏真的有個小寶寶,有點忐忑。寶寶,媽媽才二十一歲,怎麼辦,有點想放棄你,可又不捨得」
「今天去做產檢了,肚子裏是個小丫頭,真好。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呢。」
「哎呀,最近好像很喜歡吃芒果,我以前不喜歡吃的。寶寶,肯定是你喜歡吃吧。不如,就叫小芒果好了。小芒果,小芒果,真好聽,寶寶,你喜不喜歡這個名字?」
「今天小芒果會動了,踢了我一下,很輕很輕,好奇妙的感覺。」
「小芒果,你的之之阿姨說,要給你找一個小男朋友,是你之之阿姨的寶寶,媽媽有點方。」
「」
舒雲嘉一頁一頁的翻,一個字一個字的看。
從頭到尾,蔣言玉都沒有提起「舒雲嘉」三個字,她是想獨自撫養這個孩子,不想讓寶寶知道她的爸爸是誰吧。
舒雲嘉抓着身下的床單,心痛得快要窒息了。
翻到最後一頁。
最後一篇日記很長。
足足寫了兩頁。
「10月28號,晴。
我在醫院對面的餐廳吃飯,腦子裏突然蹦出很多回憶。
想起了第一次與他見面,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臉,想到了溜冰場上,他坐在長椅上,落寞孤獨的樣子。從來沒這麼心疼過一個男生。
越來越多的時候,目光會不由自主的放在他的身上。
感情,也在我不知不覺中改變了,不是心疼,而是喜歡。
過去的二十年裏,我一直按照父母的要求,乖乖上學,乖乖考證,以求將來能有一個平穩的工作、平穩的生活,或許會通過相親,跟一個知根知底的老實人,結婚,生子,過着平淡的一生。
有時候想想,這樣也挺好的。
可人生總是充滿意外,上天好像跟我開了一個玩笑。
最後,我選擇了離婚。
不管他喜不喜歡唐念念,他都要了她,這個男人,我總歸不能再要了,我已經足夠卑微,不想讓自己變得卑賤。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唐念念懷孕了,她說,她懷了他的孩子。
我該放棄了。
我該怎麼辦?
醫生說,他只能活半個月,我不想讓他死,真的不想。事到如今,他依舊是我最愛的人,是我肚子裏寶寶的爸爸,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意外。
醫生說,我的心臟配型指標跟他的一模一樣。
我想救他啊。
可寶寶怎麼辦?還有媽媽,她已經失去爸爸了,我不能再讓她失去我。
雲嘉,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遇見我。
對不起,玷污了你紛呈的人生。
對不起,我愛你。
雲嘉,再見,下輩子,再也不見。」
那一場車禍,真的是意外。
即便這樣,也不能減輕舒雲嘉內心的愧疚。
他揪着心臟,痛得快要死過去。
這顆心臟,是蔣言玉的。
他都做了什麼?
在醫院的那些天,他幾乎天天在埋怨,那個女人怎麼那麼心狠,居然一次都不來看他,她就那麼恨他?
她的心臟在他的身體裏,她怎麼來見他啊。
舒雲嘉把日記本蓋在臉上,泣不成聲。
蔣言玉
舒雲嘉手顫抖着掐向自己的眉心,突然就笑起來,笑出了眼淚。
世上最混蛋的人,其實是他!
那一晚,他喝醉了,他明明知道身下的人不是楚心之,他還是要了。
第二天醒來,是他懦夫,他不敢面對自己,他後悔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把所有的錯都推到蔣言玉身上。
呵呵,酒後亂性,全特麼是他的藉口!
他是喝了酒,卻不至於亂性,他想放縱自己,想找一個發泄口,他喊着楚心之的名字,要了一個清白的女孩兒。
那個女孩兒有什麼錯!
她從頭到尾都是無辜的!
都是他。
是他的錯。
那個傻女孩兒,明明是受害者,卻放下尊嚴跟他道歉,跟他賠罪。
他呢,卻享受着折磨別人的快感。
舒雲嘉,你真的是天下最大的混蛋!
舒雲嘉,經此一生,你再也不可能遇到一個為了你不要尊嚴,不要生命的女孩兒了。
——
晚上八點。
唐念念站在門外敲了敲門。
「雲嘉哥?」她轉動門把手,發現反鎖了,「雲嘉哥,出來吃飯吧,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他才剛出院,身體怎麼受得了。
都怪楚心之!
幹嘛要跟他跟蔣言玉的事情。
人死都死了,說出來只會讓舒雲嘉更痛苦。
門打開。
舒雲嘉站在裏面,亮白的燈光下,他的臉格外蒼白。
周身的氣息冰冷陰沉。
唐念念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舒雲嘉。
有點害怕,還覺得有點迷人。
「雲嘉哥。」唐念念小心翼翼地喊了,「晚飯已經做好了,再不吃就要涼了。」
「啪!」的一巴掌甩在唐念念的臉上。
她怔怔地看着舒雲嘉,以及停留在半空中的巴掌。
在她愣神的空隙,一巴掌又打了下來。
舒雲嘉是個病人不錯,但他也是個男人,手勁兒大得很。
唐念念的臉被扇紅了。
她捂着臉,眼淚簌簌往下流淌,「雲嘉哥你,為什麼?」
舒雲嘉掐着她的脖子,將她推在門上,聲音陰冷可怕,「是你跟她說,我要了你?是你跟她說,你懷了我的孩子?!」
唐念念雙目圓睜。
雲嘉哥他、他怎麼知道的?
蔣言玉已經死了,那晚的那通電話沒人知道,她去了找了蔣言玉的事情也沒人知道。
難道蔣言玉跟楚心之說了?
不可能!
「雲嘉哥」唐念念這一刻真的害怕了。
「不要叫我!」舒雲嘉猛地一甩,將唐念念甩在了地上,「你滾吧!」
唐念念趴在地上,苦苦哀求,「雲嘉哥,不管我做什麼,都是因為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滾!」
舒雲嘉把腳邊的凳子踢倒在地。
如果,不是唐念念從中作梗,如果,蔣言玉沒有誤會他,如果,他們沒有離婚。
結果會怎樣?
為了孩子,生活在一起。
歲月那麼漫長,他會心動吧,會喜歡上她吧。
他們一家三口會生活在一起,他和她,會陪伴小芒果長大。
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可——
一切都來不及了。
第二天,舒雲嘉開車去了村山墓地,在那裏,他跟蔣言玉說了許許多多的話。
第三天,他去了蔣言玉的老家,見到了他的女兒,小芒果。
很可愛,跟她的媽媽長得很像。
時隔一周,再回到h市,帶回了小芒果,一同回來的還有蔣母。
蔣言玉的奶奶年紀太大,經不住長途顛簸,留在家鄉。
舒雲嘉投入一筆資金,為蔣言玉的家鄉修建一條公路
——
早上八點半。
星光劇組開工,顧傾傾早半個小時來了片場。
在化妝間裏化妝。
她閉着眼睛休息,任由化妝師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昨晚拍夜戲,到十一點半才手工。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洗了個澡,再看看第二天要拍攝的劇本,直接凌晨了。
休息時間實在少得可憐。
唉。
莫綾導演人確實很溫和,但這加班加點的拍攝真的很要命。
化妝師笑着說,「演員這一行,表面看着光鮮,實際上累人着呢。」
顧傾傾打了個哈欠,嘟囔說,「可不是。」
化妝師見她睏倦的樣子,不再說話,專心化妝。
到最後,顧傾傾幾乎快要睡着了。
化妝師整理好桌上的工具,離開工還有點時間,沒打擾她。
門被人推開。
化妝師一看,是慕容涼。
她捂着嘴,失聲尖叫,「慕容男神」
慕容涼豎起一根手指,「噓!」讓她不要再說話,扭頭一看,顧傾傾已經醒了。
「涼涼,你怎麼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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