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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上那一刀。」
她笑着欺近一步,湊到李嬌的耳邊。
夏初七瞥着她,極是失望,「虧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寵妾,竟然連區區四百兩黃金都沒有,看來真是沒多寵吧?」又把李嬌給損了一頓,她好心的擺了擺手,「算了,誰讓咱倆是表親呢?我這人就是心軟,你打個五折,二百兩黃金不能再少,這是表親價。再少一錢,我便什麼都告訴哈薩爾,包括……」
李=一=本=讀=小說 xstxt嬌呆若木雞,「我,我拿不出這樣多。」
四百兩黃金無異於獅子大開口。
「好。」夏初七轉過頭來,目光爍爍的打量着李嬌,一副貪得無厭的樣子,「嬌夫人,你說的事,我可以辦到。反正我表姐也不要哈薩爾了,送給你做個人情也無妨。這樣好了,你給我四百兩黃金,我就不告訴他。」
甲一認真的考慮片刻,板着臉回答,「幾百兩大概沒問題。」
「甲老闆,咱的馬能馱多少金銀?」
為難的掃她一眼,夏初七別臉看向甲一。
「你要什麼好處?」
見她提「好處」,李嬌的臉色頓時好看了。
「可這對我有什麼好處?」
這樣不要臉的話,不是普通人能「求」得出來的,而且還「求」得這樣委屈,這樣傷心,好像全世界都對不住她一般,夏初七彎了彎唇,笑得極是邪惡。
李嬌眸子裏全是請求,「表妹,你能不能在哈薩爾醒來之後,不要告訴他我姐來過,讓他安心養傷,再也不要為我姐難過了?」
夏初七笑,「所以呢?」
李嬌原本半起的膝蓋,又活生生跪了下去,期期艾艾地說,「我姐大概與你說了一些,一些我們三個人的事,我曉得這事是我做得不對,是我對不住我姐。但是你知,情之所至,難以自控。我愛哈薩爾,我不能失去他……」
李嬌愣了下,似是沒反應過來。而「寸步不離」的甲一,亦是嘴唇抽搐。
大剌剌讓人求的人,只有她了。
「行,你求吧。」
料中她要說什麼,夏初七卻不動聲色,也不叫她起,任由她跪着,無可無不可的哂笑。
「表妹,我有一事相求。」
夏初七說得極是嚴肅,還給了不信任她醫術的李嬌一個衛生眼球。果然,聽說「失血過多導致昏迷」的李邈還能夠醒過來,李嬌整個人的神色都不對了。她遲疑一下,突然拉着夏初七的手,順着跪在了她的面前。
「自然也不會,有我在,誰也死不了。」
「那我姐,我姐她會不會有事?」
「剛才我已經說過了。」
「他能醒嗎?」李嬌小聲問。
「啥事兒,說吧?」
夏初七不置可否,看了床上的哈薩爾一眼,沖烏仁瀟瀟遞了個眼風,大步隨了李嬌出來,雙手抱着胳膊,沒好氣地看她。
「你出來一下,我有事與你說。」
李嬌面上帶着不自然的笑,一雙眼睛通紅,顯然昨天晚上也是沒有睡好。
聽得她喚,夏初七像剛發現她似的,「有事。」
「表妹……」
但看着她兩個人的互動,守在床邊的李嬌神色越發緊張,面色蒼白得仿若鬼魅,長長的手指甲都摳入了肉里還不知痛。
烏仁瀟瀟徹底敗給她了。
這樣無恥的話,只有她會說。
「……」
「談什麼報答,我是那樣的人嗎?怎能要你報答我?」夏初七樂了樂,然後轉頭看着又被她扎暈過去的哈薩爾,笑得極是詭詐,「我只需要你哥的報答而已。」
聽得她的保證,烏仁瀟瀟快活起來。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着她全是感激,「你救了我哥哥,往後有機會,我必會報答你。」
夏初七抿了抿唇,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自然,要不然我表姐的血,不就白流了嗎?」
「我哥他不會有事了吧?」
烏仁瀟瀟緊張地看着她。
李邈先前服了她的湯藥,也昏迷了過去,讓烏仁瀟瀟安排去了客房。如今哈薩爾這間屋子裏,只有李嬌和烏仁瀟瀟在這兒。當然,還有寸步不離的甲一。
夏初七直起身,打量着這個半昏迷的傢伙,沒有多說,繼續為他針灸,這是第二次。可這一回他醒過來,還沒有睜開眼睛,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哎,原以為他是個渣男,不曾想也是痴情種。
這一回聽明白了,他在喊,「邈兒。」
她皺了皺眉,沒有聽清,把耳朵放低一點。
他在說着什麼?
「……邈兒……邈……」
翌日的陽光升起,積雪卻未融化。夏初七盡職盡責的在哈薩爾床邊守了一夜,小小打個盹,她瞧着窗邊的光線剛打了個哈欠,就見哈薩爾胸口有了一絲起伏。
……
……
表姐,你給我全心信任,我必還你一段大好姻緣。
李邈看她一眼,什麼也沒說,拿過藥碗猛地灌入了喉間。她信任夏初七,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懷疑。看着她這個樣子,夏初七目光一眯,心裏暗嘆。
藥就放在案几上,她早讓李邈備好的。
「表姐。」夏初七心塞的默了默,嚴肅地看着她,「為了免得你情緒波動過大,影響採血,還有輸血也會疼痛,你先喝一碗安神湯藥。」
夏初七點點頭,拿過她的手握在掌中,突地一愣。她再不是穹窿山上的韓國公府小郡主了。她的手不再潔白如玉,手上因長期練武握劍長出來的繭子,看上去極是讓人心疼和心酸。
「阿七,快,快來採血。」
李邈白着臉說完,果然見到原有半分清醒的哈薩爾倏地又昏迷了過去,那面上的痛苦神色未退,看上去果真是比之前的情況還要糟糕。
「好,」
迴光返照幾個字,嚇得李邈手一哆嗦。
夏初七湊近,「我看看。」她翻了翻哈薩爾的眼皮,拿出金針來,又在他身上扎了幾個關鍵穴位,然後凝重地告訴李邈,「迴光返照吧?趕緊輸血,不能再耽誤了。」
「阿七。」李邈看過來,神色緊張,「他是不是醒了?」
他的聲音,像從巴士底獄傳來的。低沉,沙啞,破碎,痛苦,像一頭被人緊緊捆縛的獸類在嗚咽,額頭上佈滿了冷汗,面色極是痛苦。
「邈兒……不要走……」
哈薩爾像沉浸在他的夢裏,並沒有睜眼,眉頭鎖成了一個「川」字,身子在掙扎,五官扭曲着似有痛苦的神色。
「邈兒……」
李邈猛地轉頭看向了床上的哈薩爾,眸子又驚又喜,夏初七卻暗罵了一句,覺得他醒得真不是時候。再一轉眼,李邈就以比她更快的速度撲了過去,激動地握緊了那人的手,嘴皮顫抖着,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就在此時,一道極低的哼聲傳來。
「……唔……」
嘆一聲,她不忍再看。
從夏初七認識李邈的第一天起,她的臉色總是蒼白的。可在這一刻,當她告訴她可能會死的時候,也不知是燭火光線的原因還是其他,她發現李邈的面上反常的有了紅潤。
「好了,開始吧。」
良久,冷寂無言,直到燈芯「啪」的一聲爆開,她才驚醒過來,回頭看夏初七。
沒想到她霍地起身,坐在了哈薩爾的榻上,靜靜的看了他一會,慢慢伸出手來,撫了撫他緊鎖的眉頭,還有下巴沒有修剪的胡茬,什麼也沒有說。或者她在心裏默默說了一些什麼,也不會有人知道。
夏初七一怔。怕了?
李邈伸出的手腕突地縮了回去。
「你真不怕死?這個真會死人的。」
屋內燭火大亮,炭火映出紅紅的光。天色早已經入黑,哈薩爾的臥房裏,屏退了眾人,夏初七將李邈備好的湯水先為她與哈薩爾消了毒,看着她。
外間北風呼嘯,白雪皎如月華。
……
……
嘆,就知道你這痴兒啊。
夏初七默。
「阿七。」李邈接過話,面色極淡,語氣卻沉,「不要再耽誤時辰了,你不是還急着趕回錫林郭勒?來,采我的血。」
李嬌想解釋,可說到此,又停住了,咬着下唇,神色極是難堪。
「我不是……」
夏初七打個哈哈,「你看,沒錯吧。全天下人都同意我的意見。」說罷,她看向仍然呆在那裏的李嬌,彎了彎唇角,走到她的面前,古怪地看她,「嬌夫人,你臉色怎的這樣難看?不是很愛你的沙漠哥哥嗎?為他放點血,你都不願意?」
甲一立在角落裏,一愣,點頭,「對極。」
「對吧,甲老闆。」
說罷,她回頭找她的同盟。
夏初七裝着驚恐的樣子,沖她擠眼睛,「表姐,這事可開不得玩笑,一不小心,你的小命都得搭上,值得嗎?人家嬌夫人都沒說她來,你逞什麼英雄?」
「我來。」
果然,不出她所料,李嬌呆立當場,愣是沒敢站出來大膽一試。只有李邈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床上那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彈的男人,眸子裏一片晦澀,明明滅滅的光芒閃過,她慢慢開口,聲音極是幽冷。
夏初七冷笑,就她這般也敢稱為愛?
李嬌的臉早已煞白一片,半晌不言語。
她滿嘴荒唐言,但無人覺得荒唐。
夏初七習慣性翹起唇,視線在李嬌和李邈的身上打轉,「你兩個誰來?我得提醒一下,這個輸血極是危險,靜脈切開,輸血之人,自己也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但問題又回來了……
但好多的新鮮詞,一個一個從她嘴裏蹦出來,聽得屋中眾人一愣一愣的,卻是人人都信了她的話。
夏初七說着嚴肅,可總覺得脊背上在冒汗。她猜大抵是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所有醫生都在睜大了眼睛惡狠狠的看着她,每個人都恨不得掐死她。
「據我的獨家醫典記載,輸血者與受血者,必須得是有過肌膚之親的男女。男精曾入女內,混入血脈,二人血液自會相合,不會產生溶血反應。若是無肌膚之親,那不僅不能救人,反倒會讓人溶血而亡,所以我祖師爺曾說,此方用時,必須慎之,再慎之……」
夏初七故意賣了個關子的停頓住。她自然不可能與她們解釋血型的問題,而是認真板着臉,一字一句說得極是荒唐。
「那要如何?」
抿了抿唇,她不慌不忙,「用消毒過的鵝毛筒。」見幾個人不解,她煞有介事的簡單解釋,「人的血液是在血管里流動的,輸血的意思就是把一個人的血液通過鵝毛筒輸傳給另外一個人,予以補充供給。但是這個為患者輸血之人,不是誰都可以的。」
熬不過三天這話,太刺激人。夏初七隻覺得對面的三個女人,六隻眼,幾乎要把她的臉灼燒出幾個大洞來。
「輸血,如何輸?」
咳一聲,夏初七瞄着她心虛的臉,也不再解釋,只道:「如今我用金針刺穴為他疏通了經脈,再鋪以藥物治療……」說到此,見眾人齊刷刷看過來,期待地看着她,她卻無奈的攤了攤手,「但這顯然還不夠。他脈象微弱,要救他,必須馬上為他輸血。要不然,依我看,只怕熬不過三天了。」
有李邈在這裏,她分分鐘都覺得危險恐懼,分分鐘都怕事情敗露,心裏刺撓得緊,哪裏有興趣聽夏初七做醫學常識科譜?
李嬌打斷了她,似是不耐煩了。
「你只說怎樣治吧?」
夏初七環視一圈眾人,像是極難開口似的,遲疑一下,才直起身來,語氣凝重地說:「經在下初步診斷,太子殿下如今的情況屬於失血性休克。何謂失血性休克?就是在受傷時在快速大量的失血,卻沒有得到極時的血液補充……」
「各位!」
但夏初七知道,這屋子裏最緊張的人應當是她。
從頭到尾,只有李邈什麼也沒問,只是默默的準備好她需要的東西,然後默默的配合,默默的立於一側,安靜得極是沒有存在感。
這是李嬌半帶質問半帶緊張的聲音。
「表妹,你這葫蘆里賣得到底是什麼藥?忙活這般久,為何他半點起色都沒有?」
這是烏仁瀟瀟,她的語氣是急切而忐忑的。
「我哥究竟能不能醒過來?」
夏初七在哈薩爾身上施完針,又灌入了幾粒她自配的藥丸子,可他還是沒有甦醒,看上去與往常並無兩樣,這讓原本抱有極大希望的人,開始持懷疑態度了。
一個時辰後。
……
……
「聰明。」夏初七不看她,專注在手上,只淡淡一笑,「我需要你的幫忙。」
「你想要我做什麼?」
面色一沉,她難堪地「嗯」了聲。
烏龍塞三個字,簡直就是烏仁瀟瀟的魔咒。
夏初七讓她幫着給哈薩爾翻身,方便扎針,然後一邊捻針入體,一邊像在自言自語般,低低說着,「烏仁公主,盧龍塞我幫過你吧?」
知道她故意損自己,李嬌臉色極是難看。可再不高興,還是被夏初七以治療病人需要安靜為由,給攆了出去。很快,屋內除了不會動彈的哈薩爾,只剩下了夏初七與烏仁瀟瀟兩個人了。
夏初七莞爾,「不必了,嬌夫人你也有任務的。你去外面守着,若是有蒼蠅蚊子飛進來,你就替我趕跑它。」
李嬌不想被她們支開,硬着頭皮說,「表妹,我可以留下來幫你。」
烏仁瀟瀟看着夏初七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頤指氣使樣,癟了癟嘴,不服氣,但仍是照做了。
「你派人領她去拿藥。」
夏初七又不客氣的看向烏仁瀟瀟。
往常在晉王府良醫所,李邈跟過她一段日子,配合她做一些基本醫療輔助,極是得心應手。看夏初七胸有成竹的樣子,她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如今有了烏仁瀟瀟在阿巴嘎,夏初七用不着李嬌了,直接把她當空氣,過河拆橋,根本不理會她,只對李邈說,「表姐,去給我備一些湯水來。炙甘草,苦參、牛蒡子、蛇床子……各等分,水煎,外用消毒。另外,取何首烏、莬絲子、枸杞子、潼蒺藜……也用水煎熬,內服。」
李嬌也是不情不願,看着床上的哈薩爾不肯離去。烏仁瀟瀟雖然也心生詭異,可看見夏初七眼裏的暗示,卻沒有出口。
李邈微微一愣,奇怪的看着她。
「你們都下去,烏仁公主留下來幫我。」
時下所謂的金針,自然不是金子做的,而是黃銅,比起後世的不繡鋼針來,差了老大一截。她從李邈的手上接過針,順便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後,坐在床邊,屏氣凝神地拿針推入哈薩爾身上百會、風池、風府、印堂幾個穴位,送針刺入,輕捻片刻,留針,突地抬起頭來。
來阿巴嘎時,她帶了一些必備的醫療器械。
「取金針來。」
見李邈在那發愣,夏初七瞄她一眼,不客氣地坐在哈薩爾床邊的凳子上,搭上他的脈,默了片刻,又伸手拂開了烏仁瀟瀟,躬身翻了翻他的眼皮,沉吟一會,心下有了計較,蹙着眉頭看向李邈。
不,或者黃泉路也碰不見。
要不是他跌落時城樓下有兵卒接着給擋了一下,估計這個人,此刻也用不着她來救,兩人要再見面,也只得是黃泉路上。
她沒有走近,遠遠的站着。
他雙眸緊閉,看不見她,也不會知道她來,失去意識的他,沒了身上銳利的萬丈光芒,表情是平靜的,就好像真的只是睡過去了。
風華仍在,氣息卻無。
不再是穹窿山上那個清風朗月的少年,卻仍俊逸得如同漠北高原無盡的蒼鷹。只是他瘦了許多,鼻樑更高,眼窩更深,緊抿的唇,薄薄的看上去極是無情,瘦削了不少的臉,線條依舊,但身上卻被紗布裹粽子似的裹得極是臃腫。
在烏仁瀟瀟的搖晃里,床幔微微拂動,李邈眯了眯眼,遠遠的看見了床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哥,你怎樣了?」
烏仁瀟瀟是第一個撲上去的。
「哥!」
燭台上,幾盞燭火閃爍着微弱的光芒,人一踏入室內,就能明顯的聞到了一股子濃重的藥味兒。
時至黃昏,內室的光線很暗。
……
……
「事不宜遲,見我哥哥去。」
烏仁瀟瀟震驚過度,還在喃喃自語,「怪不得,我以前就不明白我哥為啥會對她好,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說罷,她深深看了一眼冷着臉,手指卻死死攥緊的李邈,又幸災樂禍的瞄了一眼面色煞白的李嬌,閃開了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微微一笑,她大剌剌把玉佩往懷裏一塞,抬高下巴,「烏仁公主,如今你可願意信我們了?你哥哥救還是不救,憑你一句話。」
憑啥讓她好過?憑啥要成全她啊?憑啥把玉佩給她啊?哪怕留着賣幾個銀子也是極好的嘛。
但看到李嬌那賤樣,夏初七早改主意了。
「阿七!」李邈被盯得極是難堪,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再浪費口舌了。
而李嬌看着那個鴛鴦玉佩,眼睛裏卻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恐慌,不着痕跡的倒退了一小步。
烏仁瀟瀟自然是見過哈薩爾當寶貝那半塊玉佩的。如今見到另外一半,嘴巴頓時成了一個「o」型,恍然大悟一般,死死盯着李邈不放。
夏初七勾唇一笑,想要噁心一下李嬌,顧不得李邈的囑咐,從懷裏掏出她交代在完事之後才給李嬌的鴛鴦玉佩,在烏仁瀟瀟的面前一晃,笑眯眯地說:「烏仁公主,瞧瞧這個是啥?她是誰,不必我再解釋了吧?」
「你是誰?」烏仁瀟瀟總算看見了男裝打扮的李邈,一臉莫名地看着她,語氣極是好奇,「你為什麼要關心我哥哥?」
只不知道那個昏迷中的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興許在這個世上,最怕他死,最捨不得他死,最關心他的女人就是李邈了。
李嬌擔心哈薩爾,卻不如擔心她自己。
烏仁瀟瀟擔心哥哥,卻不如李邈入心入肺。
關鍵時候,誰心裏最疼,一目了然。
看了看拽緊自己衣袖的那隻手,感慨。
夏初七怔住了。
李邈很清楚夏初七能來這裏,全都是出於與她的感情,且她性子嫉惡如仇,脾氣又極倔,說走,完全有可能真就走。
「阿七,別置氣。」
烏仁瀟瀟滿臉狐疑,李嬌有些緊張,可第一個出手拉住她的人卻是李邈。緊張地看過來,她目光露出懇求。
說罷她還真就要翻身上馬。
夏初七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看了看從始至終把唇抿成一條直線的李邈,攤了攤手,無奈的笑,「既然公主不歡迎在下,那我走好了。反正死的人又不是我哥我男人……」
烏仁瀟瀟看看她,又看了看李嬌,嘲弄的一哼,「我憑什麼相信你們?你們是一夥的,要害我哥哥對不對?你們南晏人,沒一個好東西。」
夏初七笑吟吟看着她,脾氣極好,「我是醫生。」
她怒不可遏,「你來做什麼?」
一年多前的經歷太過慘烈,對烏仁瀟瀟來說,永生都難忘。被俘的那些日子,那個賤男曾經給過她的屈辱也幾乎刻在了骨頭上。由此,關於盧龍塞,關於元祐,關於那件事有關的所有人,她自然都記得清清楚楚。
「呵,好說好說,公主殿下,好久不見?」
夏初七眯了眯眼,恭敬地向她施了一禮。
「是你?」
幾乎霎時,她的視線就落在了夏初七的臉上。
李嬌捂着火辣辣的臉,恨恨瞪着她沒有說話。她怕夏初七等人會引起烏仁瀟瀟的注意,可烏仁瀟瀟發泄的話罵完了,還是發現了她身邊的幾個人。
夏初七不懂她的話,就是覺得爽快。
「打你算什麼?我告訴你李嬌,若是我哥哥有個三長兩短,本公主讓人丟你去軍營做妓,讓人輪到死,再五馬分屍,把你的屍塊拿去餵禿鷹。」烏仁瀟瀟抬着下巴,臉上全是草原女兒的蠻勁和對李嬌的痛恨。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在清脆的「啪」聲里,夏初七默默點了個贊,對烏仁瀟瀟有了更多的好感。但李嬌蒼白的面色,再配上明顯的紅印,卻愈是難看幾分。
「惡言?本公主打死你都活該。」
她倆說的是蒙語,夏初七沒有聽懂,只見烏仁瀟瀟冷哼一聲,臉色極是難看,霍地丟開馬韁繩,二話不說,上前就甩了李嬌一個耳光。
李嬌今日頭罩烏雲,先前被夏初七損,如今又來一個烏仁瀟瀟,聞言黑着臉,反駁回去。
「公主,為何口出惡言?」
她是一個火暴脾氣,山海關的事情,哈拉和林方面還不是太清楚具體細節,就連北狄皇帝也只知道哈薩爾是為了一個女人跌下山海關城樓。這個女人是誰?烏仁瀟瀟幾乎沒有考慮,自然就把賬算到了李嬌身上,見到她的樣子,就恨不得撕了她的肉。
「李嬌,你個賤人!」
因為夏初七幾人做蒙族人打扮不若往常,又因烏仁瀟瀟從哈拉和林趕過來,憂心哈薩爾的傷勢,大眼睛圓瞪着,眼睛裏只看見了李嬌。
但想避已經避不開了,他們的馬匹還未上拴,烏仁瀟瀟已經在馬匹的「嘚嘚」聲里躥到了面前。
旁人不認識她的身份,烏仁瀟瀟卻是識得。
夏初七也驚了一下。
「她怎的來了阿巴嘎?」
一看到她,李嬌面色變了。
公主駕到的橋段夏初七見過不少,但蒙古公主駕到卻是沒見過。那道聲音甫一落下,她便見到披了一件純白色鑲珠玉狐皮斗篷的烏仁瀟瀟,英姿颯爽地騎在一匹極是威風的大白馬上,揚鞭飛奔過來。
「公主駕到!」
她話音一落,後面突然傳來一聲沉喝。
「好,依你便是。我不插手,懶得管你閒事。」
心裏十八般毒計上來,她目光一陰,卻笑了。
可李邈做不出來的事,她夏初七卻做得出來。李嬌雖然也是夏楚的表姐,但在她心裏連一根羽毛的重量都沒有。
看來李邈很清楚,哈薩爾心裏的女人究竟是誰。更清楚若是讓哈薩爾知道李嬌做的事,那定然容不得她。她看出來了,李邈給李嬌的最後底線,就是不想她死。
夏初七「哦」一聲,抬了抬下巴。
李邈眼皮微沉,扶在腰間劍鞘上的手微微一緊,「若他知曉真相,李嬌就……活不了。」
「你把人當親妹,人可沒把你當姐。要我說啊,男人可以不要,賤人卻不能不收拾。」
知她顧念與李嬌的姐妹血脈之情,加上那件事放在心理膈應,一時半會兒肯定是轉不過彎的,夏初七嗤了一聲。
「阿七,不必再說他了,我只是不想他死,沒別的。」
李邈不知什麼是鑽石王老五,但她說話的意境也是理解了,嘴皮動了動,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李嬌。
她哂笑,一個人說也有勁,「我說你真就這樣便宜了她?哈薩爾我見過,樣貌英俊,身材又好,還有權有勢,為人仗義,這般的鑽石王老五,姑娘們搶都搶不過來,你雙手捧給別人,不心疼?」
李邈今日情緒複雜,不理她。
「表姐,做太子妃還是不錯的,牛氣。」
夏初七翻身下馬,看着一列列精壯的戎裝侍衛,算計了一下,入城門到入府里,林林總總約有好幾千人層層把守,不由咋了咋舌,輕輕靠近了李邈,「噯」了一聲。
阿巴嘎城市不大,但因了哈薩爾住在這裏,守軍極多,守衛極是森嚴。原本哈薩爾是要去哈拉和林的,但身子不行了,也就滯留在了這處。
她是個嘴毒的,對待不爽的人向來不給人留臉子,看出李邈是半句話都不想和李嬌說,也看出李嬌忌憚着她,或者說忌憚着那個「弒姐」的秘密,嘴更是損得不行,有什麼難聽的,就撿什麼說,一直到進了阿巴嘎的府邸,李嬌都沒再說出一句話來,面色難看得能擠出水來。
「嬌夫人,你能做太子爺的主嗎?我看這事不成啊。你說你跟着太子爺都這樣久了,要是他真這般疼你,你早該生出一男半女來了。或者,再怎麼說,也混個太子妃吧?混得這樣慘,蹦達半天還只是一個侍妾,實在很難讓我看出寵妾的風頭。你啊,就甭招待我了,管好你自己吧,省得鬧饑荒還得找我表姐搭救。」
夏初七哈一聲,看着天笑。
李嬌見他倆一唱一和的損她,李邈也不肯幫她說句話,氣得臉都紅了。但她們人多,她先前在盧龍塞就嘗過夏初七的厲害,自知嘴上討不得好,如今又有求於人,索性也就順着她說:「漠北條件雖差一些,可哈拉和林的太子府也是極華美的。表妹,等你治好了沙漠哥哥,有機會去太子府做客,我定好生招待你。」
「對,正解。」
打了一個響指,夏初七歡樂了。
甲一點頭:「奇怪,該吹走。」
李嬌張嘴想辯,夏初七卻不瞧她,說罷又看向甲一,「甲老闆,你奇怪不?」
「嬌夫人說得在理。您嬌是嬌,媚也媚,就算與我表姐那錦繡樓里的姑娘也有得一比。不對,應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嬌媚成你這般都不像正常女人了。不過,我就奇怪了,你這般嬌媚柔弱,漠北的風這般大,怎的就沒把你給刮跑?」
見李邈蹙起眉頭,冷着臉勒緊馬韁繩走在了前面,她微微彎唇,卻故意放緩馬步,靠近了李嬌,唇角的梨窩笑得極是討人厭。
敢把匕首捅入親生姐姐的胸口,竟然還敢提起父母?還他娘的秀氣嬌美?
夏初七真想掐死她。
停頓一下,她撣了撣身上華麗的衣裳,再看看李邈身上的青布直身男裝,呵呵一聲,「我二人,又哪裏像了?」
「表妹,這你就不曉得了,往常在韓國公府,人人都說,我長得像我娘,樣子秀氣嬌美一些,所以名『嬌』。我姐長得像我爹,高遠疏離,卻少了一些女子該有的溫婉,所以叫『邈』,就論如今……」
夏初七擺出嘲諷臉看過去,李嬌秀氣的臉微微一白,有些難看,可為了讓她去救治哈薩爾,到底還是壓住了一絲火氣,擠出來的笑容很是僵硬。
「算你有眼光。」
「像。屬實很像。」
甲一無辜地躺槍,微微一愕,認真點頭。
她別頭,尋求支援,「甲老闆,你瞧着她倆像不像?」
很顯然,她不喜提這些事,不想再翻傷口的腐肉。可夏初七哪是息事寧人的好人?容得她逃避?
她抿着唇,冷着臉。
李嬌還未答話,李邈卻瞥她一眼。
咳一聲,她低低笑說湊到李嬌身側,極是熱絡的說:「嬌夫人,你別說,你與我表姐長得還真是極像,怪不得有人眼拙了會認錯人。」
夏初七看一眼李嬌蒼白的臉,再看一眼李邈比李嬌更蒼白的臉,想到李嬌欠李邈的爛賬,就像吃了一隻蒼蠅在嘴裏,嚼爛了,還吐不出,窩了一肚子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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