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寵醫妃 第184章 休書與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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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用心在看，必知我用心在寫。若是不能滿意，只因我水平有限，或者不巧，我是蘿蔔，偏生你愛白菜。

    親噠噠的妹子們，情節我已儘量緊湊，但是為了說得明白，有些交代還是必須的。

    －－－－－－題外話－－－－－－

    「太孫妃她這一次，其實並未懷孕。當日，她是得知皇太孫找到七小姐的下落，並派了何公公去接她回來，一時心急，這才買通林太醫，故意假託有孕，欺騙皇太孫和陛下，換得太孫妃的位分……」

    她雙手趴在地上，腦袋低垂着，身子有微微的發抖，但吐字還算清楚。

    無數神色不？一？本？讀？小說 .ybdu.一的目光，聚在了弄琴的身上。

    「說吧，朕聽着。」

    洪泰帝微微眯眼，面上卻沒了先前的急躁。咳了一聲，讓崔英達扶着，坐了回去，拿起放涼的銀耳羹，似是有了傾聽的興趣。

    弄琴微微垂低了頭，細着嗓子道，「陛下，此事說來話長，您先坐下來，奴婢一件一件細說。」

    思考間，只見洪泰帝捋了捋鬍鬚，沉沉道：「你為何要換藥？繼續說下去！」

    但一步步的分化瓦解，第一個倒霉蛋夏問秋……只怕是完了。

    當然，她沒有想到能一口氣掰倒一個皇帝。

    突然的變化來得太快，眾人面面相覷，皆是不解。夏初七卻是與老孫頭交換了一個眼神兒，只靜靜看着弄琴，期待着等一會兒，當真相一一剖開，這些人的表情會怎樣。

    趙綿澤沉了聲音，「讓她說，旁人不許插嘴。」

    「好你個小賤蹄子！」夏問秋怒不可遏，頭皮一陣發麻，「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快回來，不要在那裏失心瘋。」

    「陛下，太孫妃保胎藥里的天花粉是奴婢換成山藥的。」

    弄琴鬆了一口氣，應了一聲「是」，似是難以開口，又似是有些懼怕夏問秋，反覆瞄她好幾眼，才咬了咬唇，目光垂下，拔高了聲音。

    「你且說說，何事稟報？！」

    被趙綿澤一盯，洪泰帝反倒不好抬步就走。

    任誰都看得出，這祖孫倆的關係有些僵了。

    此言一出，洪泰帝瞄了他一眼，目光暗了暗。

    「有事快說，沒聽見陛下乏了嗎？」

    洪泰帝這會子頭痛得緊，鐵青的臉色極是難看，可不等他再罵人，趙綿澤便目光爍爍地看了弄琴一眼，接過話去，聲音異常冷肅。

    「陛下，明日就來不及了。」

    但決定走出這一步，她回頭已無路，只能咬牙堅持。

    看見老皇帝不高興，弄琴脊背涼了涼。

    夏初七心裡冷笑，果然老頭子是等不及了，今日要是她被關入了大牢，估計不等明兒的太陽升起，她與小十九就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

    「朕乏了，有事明日再說。」

    洪泰帝看着她，眉梢微微一跳。

    「陛下，奴婢有人命關天的大事稟告。」

    弄琴卻不理她，仍是固執的跪於地上。

    「弄琴！你瘋了？」夏問秋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小宮女，有一些摸不着頭腦，但弄琴知曉她太多事，她條件反射的一慌，臉都白了，「你在做甚？還不回來，不要擋住陛下去路，你不要命了？」

    「陛下！奴婢有急事稟報……」

    那人原本一直立在夏問秋身側，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如今對上她的視線，交匯一瞬，得了暗示，突然就沖了出來，「噗通」一聲，重重跪伏在地上，攔出了洪泰帝的去路。

    她目光幽冷地瞄向了夏問秋突然得意的面孔，一點一點轉開，若有似無的滑向她身邊的一個人影。

    這一回……她怎肯再讓他如願？！

    上一回是因了趙十九，她忍。

    蒼涼的大牢，枯敗的油燈，斑駁的木柵，甬道里幽冷的陰風，破碎的嗚咽，絕望的吶喊，一場濃煙滾滾的漫天大火，如同一張張照片兒，在她的腦子裏一點點聚集，終於匯成了一副天牢的畫卷。

    不巧的是，那一次也是洪泰帝下的命令。

    她進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夏初七不是沒有進過大牢。

    投入大牢候審，比杖斃好了許多，至少有迴旋的餘地，趙綿澤心知此時不且強出頭，拳頭攥緊，抿着唇一言不發。堂中的其他人雖都覺這樣決斷有些牽強，卻仍然選擇沉默，順着皇帝的意思，無人出來為她說情。

    「崔英達，朕乏了，擺駕回宮。」

    一語即出，他不再逗留，狠狠一甩袖。

    「不必激將，你若清白，怕什麼審訊？」

    這三個字隱晦的字眼兒，往往比說明白更加可怕。洪泰帝臉色一黑，神色更加難看。

    「你懂的。」

    夏初七輕輕一笑，「陛下這樣做，很容易讓人生疑……」她並不說完，只是若有所指翹了翹唇，瞥了一眼趙綿澤微蹙的眉頭，笑得極是燦爛。

    「好，朕就給你公道。來人，把林保績投入大牢，好好審，仔細審，務必給朕審出一個子丑寅卯來。還有你，夏氏……」停頓一下，他接着道：「即有嫌疑，一併投入大牢，待案件審結，再論處置。」

    「公道？」洪泰帝目光很涼。他為君這些年，還從沒有哪個女子敢如此公然找他要公道。眸底的陰霾濃濃升起，他不太健康的蠟黃面色，更像是染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冷。

    「陛下勤勉為政，恩澤天下，目光自是不像我這婦人一般短淺。今日之事，想必陛下看得很明白。先前尚無確鑿就要將我定罪，亂棍打死。如今還請還我一個公道！」

    夏初七掃了一圈殿上竊竊的一干人，又上前兩步，欠身施了一禮，不卑不亢地看着洪泰帝。

    有的時候，大眾的觀點，其實都有一個「從眾」之心，很容易受別人的思維牽引。原本林保績那一席話，就已經讓人產生了曖昧的聯想，可如今夏初七這麼一掰回，就都覺得她說得在理，紛紛點頭稱是。

    她唇角一揚，「林太醫這太醫院首席真不簡單，指鹿為馬的本事，今日也讓小女子大開了眼界。一口一個與我無關，卻字字句句都指向我。你當眾人都是傻子嗎？若你真心維護我，先前陛下要杖斃我時，怎不出聲？若你真心維護我？又怎會扯出我父親來，令人生疑？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說到底，你穿上一層皮，本質還是沒有變——最終目的，還是陷害我。」

    一個一個的環節過來，前面不過都是鋪墊。要想贏，就得先輸。只有她先輸，才能讓人放鬆警惕。第一個回合，是林保績的固定思維，讓她贏了一個漂亮仗。真正的交鋒，還在後面。

    只可惜，抓人漏洞，她也不遜色。

    果然是步步好棋……真不愧是趙十九的親老子。

    一計不成，還有一計，怎麼都跑不了她。

    可她的勝在出其不意，卻沒有想到，林保績竟然會與夏夢的親爹夏廷贛私交頗深。而這一個，估計才是洪泰帝留的後招兒。

    一步一步都走得極穩，極為順利。

    她冷眼看着趙綿澤與洪泰帝為了她翻臉，也看趙綿澤與夏問秋為了她翻臉，她故意把引起夏問秋滑胎的「幕後之人」指向老皇帝，讓他祖孫二人生出嫌隙。

    既然oss來了，她自然要順着杆往上爬。

    除了夏問秋之外，這個重量級的人也在算計她。

    在那一瞬，她便明白了。

    不曾想，事情出了偏差。她沒有想到，趙綿澤會那樣毫無原則的護着她，更是沒有想到，老皇帝會在這個時候跳了出來，青白不分便要置她於死地。

    所以，他們事先早早換了藥。不過，在林保績和王小順等人指證她時，她雖未意外，但原本就該往他們計劃好的另一個方向發展了。

    王小順的示好來得太過突然，老孫跟隨晉王多年，怎會那般不通人情世故？與夏初七一說，兩個人一合計，索性將計就計，孫正業假裝與王小順交好，一來證實了天花粉的存在。二來也讓她產生了戒心，有人想要將事情栽贓給她。

    夏初七兩年前在東宮時，就懷疑夏問秋的數次滑胎是洪泰帝所為。這一次，她讓孫正業搞到了夏問秋的脈案和醫案，第一反應，便懷疑上了天花粉。

    好一出「妙手回春」，玩得真好。

    「陛下，七小姐確實從未指使過老臣，是老臣自己為她抱不平……一直懷恨在心，前三次如此，這一次也是如此……太孫妃若是生下世子，七小姐入了東宮還如何立足？陛下，都是老臣一人之罪。」

    林保績一副保護她的樣子，誠懇地望向洪泰帝。

    「是，七小姐說得是。」

    「林太醫！」夏初七冷笑着打斷他，「容我提醒你一句，太孫妃前三個孩兒落胎時，我並不在京師，千萬不要告訴陛下，是我指使你的，把髒水潑給我，陛下是那麼容易哄的嗎？」

    林保績氣息緩了緩，又是一個叩首，「回陛下，夏七小姐打小便愛慕皇太孫，這事你是曉得的，可皇太孫卻棄七小姐取了三小姐，害得七小姐獨自一人流落他鄉。而三小姐鳩佔鵲巢……臣心裏有怨懟，這才做出這罪大惡極的事來……」

    「此事朕也知曉，可與你謀害皇嗣有何干係？」

    洪泰帝目光一松，緩和了聲音。

    「臣不欺瞞陛下，臣曾與夏七小姐的父親夏廷贛有過命的交情，他待我不薄，臣一直愧對於他……」

    把牙狠狠一咬，他瞄一眼夏初七。

    他只有順着皇帝才有活路。

    那碗正好砸在林保績的肩膀上，他吃痛一聲，對上洪泰帝冷厲的眼，心臟登時揪在了一處。他知道，不該說的話，永遠也不能說。若不然，死的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而是他的全家，或者說他全族。這全下任何人都可以得罪，唯獨得罪不起皇帝。

    「說！何人指使你的？」

    「哼，你本就該死！」洪泰帝突然着惱，端起手邊的銀耳羹碗狠狠砸了過去，冷森森的怒斥。

    「陛下，臣……罪該萬死。有負皇恩，請陛下責罰。」

    林保績灰敗着臉，恭順的撩袍跪下，額頭佈滿冷汗，看向洪泰帝的目光，隱隱藏了一抹懇求。

    「林保績，朕待你不薄，皇太孫待你也不薄，你執掌太醫院，本該兢兢業業調方弄藥，以仁術報皇恩，為何要謀害皇嗣？」

    好一會兒，洪泰帝恨鐵不成鋼的嘆了一聲。

    就好像，什麼事都與她無關一樣。

    夏初七看着熱鬧，唇角一直掛着淺笑。

    源林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大雁飛過了，總會留下痕跡，如此順藤摸瓜的一番查究，不僅王小順和鄧宏交代了，就連林府的管家也交代了，紛紛指向林保績。如此一來，林保績用天花粉毒害皇太子子嗣的事情，自然確認無誤。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事兒，人人都知，他有許多證人。

    那夥計第一回見到天子和皇太孫，牙齒嚇得直敲敲，哪裏敢不交代詳細？據他說，因林保績是太醫院的院判，在老百姓眼中那是高官，頗有體面，所以就連他府上的管家行事也極為高調，揀藥時，每次都是派一個僕役進來，但管家的馬車卻停在外頭，他們心裏都明白是林府的，還私下討論過，為何林院判不在宮中的御藥局裏抓藥，偏生跑到民間來湊熱鬧。

    「你為何知道是林府的管家？」

    經惠仁藥堂的夥計指證，確有林府的管家到堂上抓過好幾次天花粉，今年有，前兩年年也有。

    一碗銀耳羹入腹，去拿人的焦玉回來了。

    這一個夜晚，無人能夠入睡。侍衛出去拿人了，剩下來的人靜靜的等待着。這時，窗外的天空，已經泛起了鯉魚斑白，御膳房裏端了銀耳羹湯來。

    有了線索，查找起來就快了。

    「對對對，小的想起來了，有一次林太醫給小的天花粉時，大概比較匆忙，藥包未拆，小的看見上面有惠仁藥局的字。」

    王小順苦着臉，「陛下，小的沒有證人證物，如此隱秘的殺頭之事，豈能讓第三個人曉得？」說到此，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目光一亮，瞪大了些許。

    「你指證林太醫，可有證人證物？」

    洪泰帝先前咳喘了一陣兒，這會子像是緩過勁兒了，突然插了話。

    一時間，局面有些僵持。

    王小順大概也覺得這話有些不對，惶惶然住了口。趙綿澤瞄他一眼，目光沉了沉，卻不再開口，甚至也不再多問一句。

    「是是是，小的錯了。」

    「放肆！」崔英達突地接口，尖聲細氣的怒斥道，「你好好與皇太孫交代事情，怎的把陛下說上？陛下宅心仁厚，待哪一個臣子又不好？」

    王小順狠狠搖頭，臉色青白，「這個小的不知，小的原本只是想討了林院判的好，能派個好差事，或有升職的機會。如今太醫院裏，都是林太醫一人獨斷，醫官的升遷任免都得經他的手。說來小的也並非完全為錢，屬實是得罪不起他，他是天子近臣，陛下極為看重……」

    「你可知是誰讓他這樣做的？」

    竹筒倒豆子，王小順又交代了許久。

    「皇太孫饒命！陛下饒命！」

    「一兩銀子？」趙綿澤怒得笑了出來，「為了一兩銀子，你竟敢害本宮的孩兒……真是膽大包天。」

    「小的沒有胡說，為免典藥局查到，給太孫妃的天花粉，每一次都是林太醫從宮外帶來的。每做一次，他會給小的一兩銀子酬謝……」

    「你個黃口小兒，還敢血口噴人？」林保績也在垂死掙扎。

    垂死掙扎一般，他為了留得一命，盡數傾吐而去，「兩年前那一次，也是林太醫差小人做的。這件事旁人都不知情。那個時候，小的便猜測，恐怕太孫妃先前的兩回落胎……也與林太醫有關。」

    「陛下饒命，皇太孫饒命，小的沒有說謊，一切都是林太醫交代小人做的，鄧宏他也是林太醫安排的人，鄧宏原是應天府養濟院的藥徒，殿下是可以去查的。還有，林太醫用天花粉謀害太孫妃的孩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兩年前……」

    王小順嚇得脖子一縮，趴下身來，重重地在地上叩着頭。給趙綿澤叩了，又給老皇帝叩，就差尿褲子了。

    「王小順，你個鼠輩，竟胡亂咬人？」

    林保績的冷汗一滴滴落下。

    「皇太孫饒命！小的交代，通通都交代。是，是林院判指使小人的。」

    王小順吃痛悲呼，已然亂了分寸，可一雙眼睛胡亂地瞄着，他卻不敢說話。在臉上又挨了一腳之後，他無力地軟在地上，嗚咽一般說出了真相。

    「還算你大膽，敢承認。說，到底何人指使？」

    話音剛落，心窩上便受了重重一踹，立在他面前的人，正是眸底寒光迸出的趙綿澤。

    「皇，皇太孫。」王小順肩膀不停的顫抖着，一張瘦臉沒有半分血色，似是想不通個中關鍵，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明明給的就是天花粉……怎會變成了山藥？」

    「無人肯說？難道真要動大刑？」

    趙綿澤目光一暗，笑了。

    殿中安靜得只有洪泰帝或輕或重的咳嗽聲。

    那兩個嚇得直抖，可誰也沒有說話。

    趙綿澤冷冷一哼，看向殿中跪伏的人，「王小順，鄧宏，你們兩個，誰先招來？到底受誰指使。」

    可對於林保績來說，每一個字，都是最鋒利的鋼針，刺得他體無完膚。大滴大滴的汗水滾落下來，他潮紅的面色又泛了白，軟跪在了地上，答不上旁的話來，只一遍遍重複只是他看錯了。

    她拋磚引玉的話，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看錯？一句看錯就想了事？省省吧！當着陛下和皇太孫的面兒，你不如實說了吧，到底受了誰人指示，謀殺太孫妃未出生的孩兒，還來構陷於我？」說到此，看了一眼林保績灰敗的表情，她聲音一厲，「還有，太孫妃以前有了喜，好像也是你在看顧吧？幾個胎兒都是這般，實在令人不得不懷疑，與你有關了。」

    「七小姐，對不住，是，是老夫看錯了。」

    「林太醫，您在把藥片呈於皇太孫殿下之前，如若不是分辯明白了，怎敢輕易下判斷，說它就是導致太孫妃落胎的元兇？這事可真是稀奇了。」

    「不是天花粉，太孫妃很失望？」夏初七笑着嗆她一句，餘光瞄見趙綿澤在注視夏問秋時，目光里顯露無疑的陰霾，微微一笑，不理會她的憤怒，再一次冷然看向林保績。

    「怎會這樣？明明林太醫說是天花粉，怎會又不是了？夏楚，你到底搞了什麼鬼？」

    夏問秋似是氣恨到了極點，她賠了夫人又折兵，請了老皇帝來，得罪了趙綿澤。若是能把夏初七杖斃了，倒也值得，但眼看她就要慘死杖下，竟然又一次死裏逃生，她實在不服氣。

    耳邊兒傳來趙綿澤低低的安慰聲，她側頭看去，見他眉間眸底滿是笑意，不由挑了挑眉，並不答話。

    「好了，沒事了。」

    如此，便放心了，懸在嗓子眼的心也鬆了下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老孫演技會這麼好。

    夏初七卻是昂首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孫。

    看熱鬧的眾人，則是竊竊私語，各抒己見。

    趙綿澤恢復了一貫的溫雅表情，神態舒緩。

    林保績呆愣着像個木雕，也是一言不發。

    夏問秋呆呆的軟在椅上，一動不動。

    孫正業歡喜不已，跪伏在地上，不停的叩頭。

    「天不誤我，總算還了老朽一個清白。陛下，您一定要懲處居心歹毒的奸人，還大晏一個朗朗乾坤，還老朽與七小姐一個公道啊……」

    很明顯，既然山藥還是那個山藥，夏楚謀害皇嗣之罪就不攻自破。而且，那什麼王小順的證言，書信，鄧宏的證詞，不僅一眼望得到假，也很容易令人想明白，分明就是嫁禍，或者正如皇太孫所說，這是有人的一石二鳥。

    一眾東宮輔臣們唉聲嘆氣着，為林太醫的晚節不保。

    如此一來，殿內的風向，立馬逆轉。

    原本這是一個設計好的環節，他早知夏問秋安胎藥里的是天花粉，一直都是天花粉。所以，拿過藥渣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想過會是真正的山藥。而山藥與天花粉熬製之後，形狀確實太過相似。他一時大意，沒有想到竟反遭了算計……

    看着老皇帝冷森森的臉，林保績的面色霎時沒了血色。

    「林保績！這你也會弄錯，朕怎敢用你？」

    洪泰帝目光一凜，怒極反笑。

    這種一辨就出結果的東西，他不敢撒謊。

    「這……這個是……確實是山藥。」

    林保績一臉灰敗，口中訥訥不知所言。

    夏初七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樣子，心志大舒，緩緩一笑，「山藥與天花粉極為相似，在未熬製之前，山藥色潔白，粉性強，以手捻之，有滑膩感。天花粉類白色，邊緣有淡黃色小孔，二者很好辨別。可是在武火熬製之後，加上其他藥材的滲透，形狀差別便小了，只有細細嚼之，方能判斷。山藥味微酸，天花粉味微苦。山藥嚼之發黏，天花粉發硬……還是極容易辨別的。林太醫，您是太醫院的院判，想來不會認錯。你敢不敢像孫太醫那樣，用你全家老小的性命和列祖列宗來發誓，說它就是天花粉？」

    「這……」

    只一嚼，他頓時臉色大變。

    見他如此肯定，林保績心裏有些發虛。但仍是不太敢相信。下意識看了皇帝一眼，他小心翼翼走過去，將藥渣里熬過的藥材翻了翻，拎起其中一片來，蹙起了眉頭看了看，又放入了口中。

    孫正業重重一哼，看他的目光也冷厲起來，「林太醫貴為太醫院的院判，職務比下官高，受陛下的恩寵比下官多，醫術自然也比下官高明。勞駕林太醫再仔細辨別一下，這到底是山藥，還是天花粉。若是你不能，可把太醫院同仁找來，一看究竟。」

    「不可能，怎麼可能？老孫，你不要為了脫罪，就在這裏胡說八道，老夫明明看得仔細。」

    林保績心臟驚厥，額頭溢出汗來。

    洪泰帝目光微變，不着痕跡掃了林保績一眼，卻還算沉得住氣，「你怎麼說？」

    「陛下，老臣願意用孫家列祖列宗和全家十八口人的性命起誓，太孫妃煎熬的藥渣裏面，是真正的山藥，沒有一片是天花粉。」

    「你沒有看錯？」洪泰帝臉色也變了。

    「當真，當真。」孫正業顫抖着雙手，喜極而泣，雙膝跪於地上，「陛下，幸而老臣多辨了一辨，若不然，這不白之冤，只能帶入墳墓了。」

    夏初七唇角弱有似無的一勾，深深看了老孫頭一眼，絲毫不意外地站於原地，默不作聲。而趙綿澤驚愕一瞬，目光一亮，急急道：「孫太醫，此言當真？」

    孫正業狂喜的聲音一出，堂內眾人都變了臉。

    「陛下，陛下！不對，不對啊，這藥渣里的東西不是天花粉，分明就是山藥啊……是山藥啊……真的是山藥啊……」

    正在這膠着之時，孫正業突然尖聲一叫。

    這個孫兒他是看着長大的，寄出了厚望。這些年來，他全心栽培，他也從未讓他失望。二十多年了，不論人前人後，他還從未見過他這般失態，這般瘋狂，如今這一副護犢子似的拼命勁兒，竟是讓他說不出話來。

    洪泰帝瞪大了雙眼，「你……」

    「誰敢上來？」

    幾名侍衛應了是，硬着頭皮上前拉她。可趙綿澤不僅不讓開，反倒揚起手來，扇了其中一人一個耳光，接着便把另外一個人推了開去，一把抓緊夏初七的胳膊，恨聲道。

    「你們還愣着做甚？還不動手。」洪泰帝害怕夏初七攪亂了趙綿澤的心，冷冰冰怒斥一聲。

    看趙綿澤似有領悟，夏初七閉了閉眼，屏除雜念，目光幽幽地看着他，「不必再說了，你我就此別過，只盼來生……」不要讓老子再遇到你。

    「小七……」

    「但是，陛下一定要把這盆髒水潑到我的身上，我不也不好不接。總不能為了我，斷送了您的前程。」

    停頓到這裏，她意有所指的揚了揚眉梢，看着急火攻心一聲猛烈咳嗽的洪泰帝，壞心眼的覺得解了氣，更是諷刺地笑。

    「皇太孫不必再說了！死有何懼？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是陛下打死我，我沒有做過，去了閻王殿也是清白的。只不過，有一件事我倒是好奇得緊，太孫妃落胎不是第一次了，這回說是我所為，那上一回，再上一回又是誰人所為？」

    眸底一暗，夏初七按住趙綿澤的手，輕鬆一笑。

    「你是皇帝，隨你意好了。」

    「你不要以為朕不敢辦了你。」

    洪泰帝燒紅了眼睛，氣到了極點。

    「放肆！」

    「皇爺爺，你向來不是如此武斷之人，孫兒實在不知，這一次，你為何單憑兩個小人的片面之詞，就執意要對夏楚趕盡殺絕？你不要忘了，她是有免死鐵券的，她爹當年用鐵券保她性命，如今鐵券竟是不管用了嗎？還是你要出爾反爾？」

    「反了你了！敢如此要挾朕？」洪泰帝一拍桌子，氣得渾身直發顫。趙綿澤卻是一笑，定定望着他，噙着笑的眸光里全是森冷的寒氣。

    「綿澤……你瘋了？」夏問秋失聲痛哭。

    「好好好，你們都這般逼我，那你連我一起杖斃好了。我即窩囊至此，活着還有何意義？」

    「他毒害皇嗣，朕如何能饒？」

    「皇爺爺，你當真不饒？」

    趙綿澤心裏大慟，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啞着嗓子喊了她一聲，又目光森然地看向洪泰帝。

    「小七……」

    「你與我，總歸是……有緣無分，就此別過。」

    她冷冷的抬起頭，難得認真地看着趙綿澤。他的眼睛一片赤紅，是她認識他到如今，從未見過的怒意，半點不復那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溫雅樣子。微微彎了彎唇，不知是為了夏楚的一片痴情，還是為了他剛才的出口維護，她放柔了語氣。

    「皇太孫不必為我求情！皇帝要人死，哪個敢不死？哪怕是旁人誠心冤枉，故意構陷，蓄意謀害，我也不得不去死。」

    眼看祖孫倆爭辯至此，夏初七知道戲劇到了，為了避免趙綿澤為了這件事，真的惹惱了皇帝，失了儲君之位，從而破壞她的復仇大計，她輕輕一笑，抬手阻止了他。

    「好哇！你個孽障！朕今日就成全你……」

    趙綿澤怒極反笑，「我堂堂七尺男兒，若是連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不僅枉為男人，更不配做國之儲君。這儲君之位，不要也罷。」

    「恨朕？」洪泰帝差一點氣死，聲音卻是緩和了，「綿澤，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朕是為了你好。」

    「皇爺爺……」趙綿澤擋在夏初七的身前，聲音一啞，雙目赤紅一片，「別逼我恨你！」

    「是！」侍衛立馬應聲，卻沒有人敢去拉趙綿澤。

    「朕意已決！拉下去。」

    兒子如此，孫子也如此，不是亂國禍水又是什麼？喉嚨一股痰氣湧上，他重重一咳，擺了擺手。

    洪泰帝目光一凜。

    「皇爺爺，你怎能如此武斷？」

    沉默了許久的趙綿澤終於忍不住了，起身沖了過來，雙臂一伸，攔在了夏初七的面前，回頭看向洪泰帝。

    「慢着！」

    他聲音嘶啞不堪，情緒似是不好。但帝王金口玉言，命令一出，此事便即成定局。隨着眾人愕然的抽氣聲兒，門口早就準備好的大內侍衛立馬沖了過來，想要拖夏初七出去。

    「拖下去，杖斃！」

    再睜開時，他目光挪了開去，巧妙的掩藏了眸底的傷痛。他是一個帝王，他要安邦定國，就容不得一己之私，留下這等禍害。

    久久，他閉了閉濕熱的眼睛。

    那一日在乾清宮的暖閣，老十九與他下棋賭她的生死，那個不孝的老三領了禁軍前來逼宮。老十九告訴他說，老三謀的是他的江山，而他謀的只是一個女人。

    那一日在晉王府的邀月亭，老十九交給他兵符時，說他並無染指江山的念頭，他願以一「孝」，遠走北平，戍衛大晏北方疆域。願用一生戎馬報國，換她一人。

    這是他幾十年的人生，從未而過的猶豫。

    洪泰帝也看着她，手心生出了一層細汗。

    她一字字說得極為暢快，看着洪泰帝還帶着笑。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認罪，沒門。」

    夏初七似笑非笑地抿着嘴巴，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這個頭髮花白的老皇帝——這個大晏朝最有權勢的老人，這個趙十九小時候愛極，後來怨極，卻又不得不為了他的一聲褒讚，一次一次遠離親娘、遠離故土，用他的血肉之軀去抵禦尖刀的親爹。

    「認了罪，還有什麼命？那不成活天冤枉了？」

    洪泰帝臉色難看了，「你只要認罪，朕便饒你一命。」

    夏初七挽唇一笑，「無罪可認。」

    「夏氏，你可認罪？」

    心裏一陣抽痛，他眉頭狠狠一蹙，看着夏初七冷然帶笑的面色，竟然遲疑了。

    說到此處，他腦子裏響起一個久違的聲音來，那聲音說「父皇，兒臣非她不可，別無他婦。現將兵符呈上，請允我領了她北上就藩。」

    「此等善妒歹毒的刁女，不配給朕的孫兒為婦。來人啦，把她……」

    見他還算懂得權衡利弊，洪泰帝滿意地嘆了一口氣，又重重咳嗽兩聲，視線終於落在了夏初七的身上。

    沉默了許久，他沒有再出聲。

    趙綿澤目光涼了涼，沒有動彈。

    「你少說兩句，既然陛下來了，就讓陛下處置可好？」聲音放小，她低低飲泣，「先前我的話重了，我不想回娘家……我要陪着你，你在哪裏，我便在哪裏。你不要生秋兒的氣了，好不好？」

    這麼久以來，她從未見過洪泰帝這樣怒斥趙綿澤。為免趙綿澤再與他當庭對抗，她顧不得小腹抽搐的疼痛，扶着椅背走過去，雙膝跪在趙綿澤的身邊，抱着他泣哭不止。

    夏問秋率先打破了沉默。

    「綿澤……」

    夏初七卻連面色都未變，一直冷漠以對。

    人人恭順垂頭，良久無人說話。

    沒有人說話，殿內再一次安靜下來。

    老皇帝這一次是真的動怒了，皇太孫若是再為了一個婦人與他爭執下去，說不定頭上那一頂「儲君」的帽子都要戴不牢了。

    堂上的眾人也是心臟收緊，聽得驚恐萬狀。

    只要趙綿澤不傻，就能聽出來他話里暗藏的機鋒。

    這一席話很重。

    「皇太孫，人證物證俱在，你還在為害你親生骨肉的兇手開脫，就你這樣的洞察力，讓朕如何相信你能執天下之牛耳，能主政一國，能為民謀利，能綿延我大晏國祚？」

    趙綿澤的一番推論合情合理，可洪泰帝越聽老臉越是掛不住，分明不想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啪」一聲重重擊在桌案上，咳嗽得老臉通紅，接着便是一連串的厲聲反問。

    「住嘴！」

    停頓一下，他目光瞄向了夏初七裙擺的一角，聲音略略一沉，「若是夏楚有心要害我的孩兒，直接讓孫正業換藥便成。依王小順的資歷，孫正業要在藥材上面動手腳，他根本看不出來。這樣簡單的事，他何苦還讓旁人來做？豈不是增加危險？孫正業不傻，夏楚更不傻。皇爺爺，這事疑點太多，經不起推敲。分明就是有心人的一石二鳥之計，既能害了我的孩兒，又能除去夏楚。故此，孫兒以為此事應當再審，將那二人押入刑部大牢，嚴加拷打，定能招出……」

    「皇爺爺，夏楚這幾日都在楚茨殿裏，並未外出，殿中的人，也與旁人沒有往來。孫正業更是從前跟着十九叔的老臣，品行端正，萬萬不會做出這等糊塗事來。倒是這王小順，這鄧宏，證言配合得天衣無縫，反倒讓人生疑。」

    趙綿澤收回視線，不再看她。

    或者說，她並不懂得，對於一個像趙綿澤這樣驕傲的男人來說，被自己的女人設計了，在關鍵時候，找了一個全天下唯一能壓住他的人來，再讓他在眾人面前下不來台，到底有多難堪，有多悲哀。她更不會知道，正是她一次一次任性的過激做法，把趙綿澤從身邊越推越遠。

    她想要解釋，卻無從解釋。

    她從未見過趙綿澤這樣的眼神看她，即便先前他要寫「休書」的時候也沒有。而如今，他像是恨不得生生撕碎了她，那目光，如萬箭穿心而過，痛得她死死攥緊衣袖，可憐巴巴的低下了頭。

    「綿澤，我……」

    洪泰帝看似無心的一句話，簡直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生生逼沉了趙綿澤的心臟。他身子僵硬着，冷冷瞥頭看了一眼夏問秋，那目光里的涼意，駭得她淚痕斑斑的面孔「唰」的一白。

    「幸虧太孫妃差人請了朕過來。不然，還不知你這孽障要干出多少丟人現眼的事！綿澤，夫妻要互敬互愛，回頭你好好安撫太孫妃，莫要再讓她受了委屈。」

    怒氣沖沖的指着趙綿澤，他訓斥幾句，掃了一眼殿內跪着的一地人，咳嗽一下清清嗓子，又欣慰地看向虛弱不堪的夏問秋。

    「與她無干？！」洪泰帝見他如此不爭氣，聲音更為冷厲，「我看你還未登大寶，就開始耽於美色，昏聵人前了，比朕這個老糊塗還要糊塗。」

    趙綿澤面色微變，一撩身上杏黃色長袍，生生跪在地上，「皇爺爺息怒，孫兒並非徇私，屬實是事出有因，與夏楚無干。」

    「還想為她開脫？」洪泰帝重重一嘆，眸底森然，「大半夜撓得闔宮不寧，朕還以為你要辦出一個多麼天公地道的案子來。綿澤，你太讓朕失望，處事如此不公允，如何服眾？」

    「皇爺爺，事情並非如此。」趙綿澤略略頷首。

    「朕今夜前來，卻是看了一齣好戲。沒想到，堂堂的大晏儲君，竟為了一個婦人，做出這等厚此薄彼的事情來。皇太孫，你究竟置朕的臉面於何地？置我趙家列祖列宗的顏面於何地？」

    洪泰帝重重咳嗽了幾聲，看着立在跟前的趙綿澤，眸底冷肅不已。

    殿中空間極大，似有一股冷風掠過。

    人人嚴肅着臉，靜靜而立。

    看來事情要起變化了。

    冷着臉重重一聲「哼」，洪泰帝花白的頭髮在昏黃的燈火下，閃着冷冽肅然的光芒，他步子極慢，由崔英達扶着，沒有看夏初七，也沒有理會上前扶他的趙綿澤，甩開他的胳膊，徑直坐到了殿中主位上。緊隨其後入殿的，還有先前被禁衛軍押解離開的王小順和鄧宏。

    「孫兒參見皇爺爺……」

    趙綿澤亦是一愣，趕緊跪在地上。

    「陛下萬安。」

    一道伴着咳嗽的蒼老聲音，從源林堂門口傳了進來。略略沙啞，卻中氣十足，極有威嚴，只兩個字一入耳，堂上原本靜默的一干人等，只需一瞬，便紛紛跪倒在地上，嘴裏山呼。

    「你這翅膀真是長硬了！」

    說罷他輕輕收回手來，不看她，也沒有看夏初七，擺袖便要離去。

    「先回去吧，等你想明白了，我再派人接你。」

    他微微皺起眉頭，走過去扶起她，語氣說不出是失望、難過，還是無奈。

    「趙綿澤！」夏問秋一怔，衝口喊出，只覺腹中生痛，不由蹲下身來，「哇」的一聲，掩面大哭起來。這一次她不是拿腔捏調的抽泣哀怨，而是真正的失聲慟動，那梨花帶雨的模樣，雖說不太好看，可發自內心的哀傷，到底還是讓趙綿澤有些動容。

    「何承安，筆墨伺候！」

    趙綿澤目光掃過她的臉孔，沉默了片刻，聲音淡淡的迴蕩在殿中，卻尖銳的穿透了殿中沉寂許久的空茫。

    「我不走，除非你寫休書。拿了休書，我才好走人。」

    夏問秋低下頭去，腦子有一瞬的恍惚。

    「……」趙綿澤喉結一滑，並未說話。

    「綿澤，你好狠。」

    夏問秋不理會他，目光里噙着淚珠子，只拿眼風瞄向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男人，怎麼也不敢相信，他輕易就放棄了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焦玉見夏問秋怔怔發呆，頭痛了，「太孫妃，請罷？」

    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只當看戲，唇角略帶戲謔。

    說起來，她也不過是自找的。

    想逼人，卻逼到了自己。

    在她看來，夏問秋還是恃寵生嬌習慣了，太不懂得在特定的時候，必須要維護一個男人的臉面。尤其是像趙綿澤這樣的男人，他們手握乾坤，又豈肯被人逼迫至此？更何況，每一次都是他在妥協，久而久之，人都累了，女人總鬧，男人又哪裏受得了？

    可夏初七自己卻不這麼想。

    從大晏開國至今，還沒有哪個皇子皇孫當場休妻的。更不要說是在剛剛落了胎的情況下把人送回娘家。這不僅是打了夏問秋的臉，那也是在打魏國公府的臉。這樣的結果，讓殿中眾人吃了一驚，更是覺得皇太孫寵極了夏七小姐。

    趙綿澤點點頭，「對，現在。」

    焦玉略有遲疑，「殿下，現在嗎？」

    「焦玉，備好馬車，送太孫妃回魏國公府。」

    「不必說了。」趙綿澤擺了擺手，阻止了她接下來的話，也放開了一直扶住她的手，撩了撩袍角又坐回先前的椅子上。沒有看她，只是沉聲吩咐。

    「綿澤，我是說……」

    夏問秋心裏倏地一涼，有些後悔先前的衝動。

    這冷漠，很是傷人。

    他未說同意「休書一封」，可也沒有直接拒絕。

    一顆心累到極點，在一陣沉默之後，他眉間堆起了一團冷凝，「好。你既是如此難受，不如先回魏國公府去冷靜一段日子，順便養好身子。」

    「太、孫、妃！」趙綿澤眸子赤紅，這三個字已有咬牙切齒之意。他神色疲累地看着夏問秋因怒意而扭曲的面孔，竟是再找不到當初那一個嬌羞溫良的女子模樣。

    「我不想鬧，但你若不能為我們的孩兒報仇，便給我體書一封。要我，還是要她，今日你必須做一個決斷。」

    夏問秋抬起下巴，恨不得把先前丟掉的面子，都通通拿回來，一字一句，連珠炮一般硬生生地逼向趙綿澤。

    「秋兒……」趙綿澤語氣已有不耐，「你當真要鬧下去？」

    「我在逼你？綿澤，分明是你不念我們夫妻多年的情意，逼我如斯。你不是說只需她一句話，你便肯麼？她不願說那句話，我這是在成全你們。」

    「秋兒，我很累，不要逼我。」

    她哀婉的樣子，仿若一隻受傷的鳥獸，狼狽、蒼白、憔悴、極是招人憐惜。可趙綿澤眯了眯眼，似是沒有絲毫意外，溫雅的目光一閃，帶着一種難以言狀的無奈。

    「綿澤，我累了，不想再爭了，你心裏全是她，我也與她爭不起。你既然這樣喜歡她，我就不做你們的絆腳石的。今日你當着眾位大人和姐妹的面，休了我罷。太孫妃的位置……我讓與她。」

    「回去再說？」夏問秋如何肯依？抬起頭來，她清楚地看見趙綿澤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關切，索性把心一橫，悲悲切切的苦笑一聲。

    「天都快亮了，回去我再與你說。」

    她被趙綿澤的話當場打了臉，此時的絕決，不似偽裝，像是鬱結到了極點，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可原以為趙綿澤會寬慰她幾句，但他卻像是倦極累極，搓揉一下額頭，輕嘆了一口氣，哄勸她。

    「我在鬧嗎？」夏問秋眉心蹙緊，露出一個悽苦的笑容來，顫聲不止，「綿澤，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你便如此偏袒她。想來往後，東宮也沒我的地位了。晚了，不如早了。我只有一句話：從今日起，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選一個。」

    「秋兒，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不要鬧了。」

    「綿澤，她害了我們的孩兒，不能放過她。」

    她一把拽住趙綿澤的手，聲音喑啞而尖銳。

    不行！不能就這般算了。

    被那一陣吆喝和哭喊聲驚醒，夏問秋回過神來。

    幾名侍衛沖了上來，拉拽王小順和鄧宏。

    「秋兒，你身子不好，不便久坐，我這便送你回去歇了。」他起身走向夏問秋，輕輕扶住了她。這個行為也意味着，今日的事情就此了結，他不想再聽任何諫勸。

    趙綿澤輕輕「嗯」一聲，看着她失神的眼睛，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的面孔，略有一絲歉意。

    她不知怎樣喊出來的，撫着小腹，身子情不自禁發抖。

    「綿澤……」

    以前的他，待她是那樣的好。但凡她喜歡的、她要的，他都會千方百計地為她弄來，傾心盡力地達成她的願望。在夏楚沒有回來的兩年前，她的人生安逸閒適，並無半絲風雨。而她，也是眾人眼裏賢淑溫良的好女人。可一夕之間天翻地覆，夏楚這個女人的出現，不僅生生攪亂了她的生活，還刀子一般捅破了她生命中的所有美好。

    他何其狠心？把她的臉面撕碎了踩在地下。

    原來她孜孜以求的，是夏楚不屑一顧的。

    每多一個字，就扯得更痛一分。

    夏問秋微張着嘴，一眨不眨的望着趙綿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陣「嗡嗡」聲里，心底仿佛被人撕開了一個大洞。那洞口有「嗖嗖」的冷風灌入，風聲里，在一遍遍重複趙綿澤那一句「因為，只需她一句話，我便肯了。」

    誰都看得出來，皇太孫實在是愛極了夏七小姐，為了給她脫罪，不惜貶損自身，做出謙卑之言，甚至置皇室的威儀於不顧。這份情意，重了。

    一句話不輕不重，堂中卻安靜了許久。

    不僅肯定了夏初七沒有謀害皇嗣的動機，更是間接否定了夏問秋在他心裏的地位，根本就不如夏初七。

    趙綿澤這句話，說得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