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一個侑酒女怎會莫名其妙刺殺北狄使臣?事情有這般簡單麼?莫名的,她覺得這事,有一絲不平常的古怪。
這真是一個不平靜的夜。
夏初七看着他的背影,聽見前面重譯樓隱隱傳來的驚呼聲和嘈雜聲,心裏微微一怔。
說罷他回頭深深看了李邈一眼,沒有說話,大步往外走去。
哈薩爾目光一涼,「去看看。」
巴布是與哈薩爾一道出使南晏的北狄官吏,在北狄朝廷任從一品平章政事,掌機務。是除了哈薩爾之外,此時出使南晏的最高文職官吏。
胡和魯聲音有些喘氣,語速極快道,「殿下,巴布大人在重譯樓被一個侑酒女刺死了……」
「何事慌張?」哈薩爾面色一沉。
「太子殿下,不好了!」
熱臉貼了冷屁股,哈薩爾倒也不覺得尷尬,沖夏初七友好地點點頭,走向門口。可他還未出門,便聽見胡和魯急匆匆來報。
「嗯」一聲,李邈算是作答。
「那我先出去,有事叫我。」
哈薩爾高頎的身軀一僵,目光複雜地瞄了李邈一眼,終是抿了抿唇角,淺笑着起身。
在人家的地方上攆人走,夏初七一-本-讀-小說 xstxt覺得這表姐也真是沒有發現,她在哈薩爾的面前到底有多自在。她似笑非笑,搖了搖頭,並不吭聲。
哈薩爾話音剛落,李邈不太好友的眼神就橫了過來,「太子殿下,可否行個方便,我想與表妹說幾句私房話。」
「不打擾,不打擾。」
這聲表妹喊得熟稔,看到李邈面色一冷,夏初七心裏頭悶笑,朝他眨了眨眼,「表姐夫,我過來,不會打擾你們吧?」
「表妹說得極是,我正準備向邈兒討教幾招……」
哈薩爾略微尷尬,瞄了李邈一眼。
「我?好得很。」夏初七樂悠悠地走近,「嘩」一聲搖開她的扇子,皮笑肉不笑地邁着步子過去坐了,「表姐,表姐夫,你兩個這是關在房間裏練絕世功夫呢?」
「沒事。」李邈把劍放在桌上,走過來迎她。一雙清冷的眸子裏浮現着擔憂,嘴裏也有不解,「楚兒,你怎的在這裏來了?你可還好?」
「你們吃火藥了?」
與料想大相徑庭,夏初七奇了。
她的眼睛就像探索器似的尋找着屋子裏的曖昧痕跡,可是很明顯,她失望了。屋子裏一片狼藉,根本就像是一個戰場,而不是一間暖房。而那兩個人雖說衣裳凌亂,卻不像是親熱過,而像是剛打了一架。
夏初七站在門口,撫了一把小鬍子,笑眯眯地扛手揖禮道,「二位有禮了。楚公子我百忙之中來拜會二位,怎麼能拒人於門外呢?」
「吱呀」一聲,門開了。
哈薩爾看一眼她身上的男子青衫,喉結滑動一下,似是想說什麼,可終究沒有出口,只淡淡道:「進來。」
哈薩爾抬頭瞄一眼門口,嘆息一聲,終是直起身來,他想要拉李邈,可她去格開了他的手,抓過邊上跌落的青鋒劍,一撐便起了身,樣子瀟灑若似男子。
「喂!你兩個把客人晾在門外,自己風流快活,真的好嗎?」夏初七笑吟吟的又敲着門,語氣里全是膩歪的笑意,「再不開門,我可就進來了,我是不介意看你兩個的活春宮……」
在阿巴嘎那些日子,她試圖原諒,試圖遺忘,也曾試圖與他好好相處,就像彼此之間從來就沒有過李嬌一樣。可最終,她還是走不出自己的心魔,每每想起汝南客棧那個晚上,當她沉浸在美夢裏時,他就在她的隔壁,與她的妹妹翻雲覆雨,次日凌晨又入她的屋,與她……她就難受。
「沙漠,我不是不肯給你機會……而是有些事發生了,不是說忘,就能忘的。這不怪你,只是我自己的緣故,我放不下。」
李邈也很想說不介意,重新來過。可再次從他的嘴裏聽見「李嬌」兩個字,她的心臟仍是不可避免地一痛,像塞了一團棉花,死死堵住,透不過氣來。
他的聲音低沉凝重,不若先前的輕鬆。
我給你時間,你可否給我機會?
「要了臉,便要不到人。」哈薩爾捏了捏她的鼻子,見她被噎得嗆了一下,他眼睛一眯,微微嘆息着,「邈兒,我不會逼迫你的。我知,李嬌那件事,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我給你時間,多久都成,你可否給我機會?」
「你哪裏學來的,這般不要臉?」
這些日子,他三番五次找她,都被她找各種藉口回拒了。先前他能還彬彬有禮,可隨着與南晏的和議進入尾聲,眼看用不了多久便要返回北狄,他想是撐不下去了,直接用上無賴的招數,騙了她來。
李邈被他氣得呼吸不暢,胸脯上下起伏着,臉色漲得通紅。
「你應了我,我便放開。」右手仍是緊握着李邈的手,左手依舊勒住她的腰,哈薩爾極是執著,「你只需答應我,往後不躲我就成。」
「你難道準備就這般待客?」
李邈忍無可忍,可面色倒還平靜。
「喂,二位好了沒有?」
門外,夏初七又敲了。
「砰砰砰——」
哈薩爾目光微深,緊緊抓着她的手,「誰敢笑話我?邈兒,你好不容易才肯來見我,為何不肯多與我處一會?」
「堂堂太子竟這般無賴,你就不怕人笑話?」
李邈蒼白的臉上,難得出現一抹紅暈。
先前他哄了李邈來找他,說要告訴她楚七的消息。沒有想到他卻說烏仁瀟瀟要嫁給趙樽,李邈一時氣不過,不愛搭理他便要走,可他不放人,非得要她留下敘話,李邈不肯依,兩個人便打了起來。那是真正的鬥毆,可打着打着,人摁摔到地上,他索性不起來了。
「你若不同意,我便不起來。」
「你待怎的?」
「不放。」還是那句話,哈薩爾目光沉沉,並不鬆開她,「表妹最是講道理,她知表姐夫勢微,自能體諒於我。」
聽到她的聲音,被哈薩爾壓在地上的李邈面色一變,雙腳掙扎着瞪他,「我表妹來了……快放手。」
「喂,天黑了,起床嘍,吃餅子了!」
她最喜歡幹缺德事,把傘一收,給了胡和魯一個安撫的眼神,徑直走到門口,她笑眯眯敲門。
「咳!」
兩個聲音隔着牆傳來,有些小,可夏初七還是聽明白了。一個是哈薩爾,一個是她親愛的表姐。她虎軀一振,神經大開……難不成今夜是情人夜,處處都有激情在燃燒?
「邈兒,你就不能依我一回?」
「……你何時變得如此無賴?」
如此重複數次之後,那人終是服氣了。
「不起。」
「起來。」
「不起。」
「你給我起來!」
胡和魯面色有些僵硬,偏頭往裏一看,像是不好開口。夏初七奇怪地皺了皺眉,瞄他一眼,往裏走近兩步,不待出聲,便聽見裏頭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音。
「是我是我,又見面了,你好啊!」夏初七瀟灑地摸着小鬍子,笑眯眯的招呼着他,沖他眨了眨眼,走上前去,接着低了嗓子:「我是楚七,來找表姐的,她人在不在裏面?」
「你是……」胡和魯亦是愣住。
她目光一喜,「胡和魯。」
守衛里領頭的那個北狄男子,正是在漠北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胡和魯——哈薩爾的貼身近侍。
內院外頭守着一眾守衛,戒備森嚴。
夏初七自是不知外面發生的「花痴慘案」,他風度翩翩地一隻拎着雨傘,一隻拎着扇子,穿過一個小迴廊,入了內院。
大都督倒也不客氣,道一聲謝,給她一個妖孽十足的笑容,袖袍一拂,便懶洋洋地坐在那處,一舉一動,瞧得楊雪舞芳心一揪,心跳漏掉一拍,登時融化在他妖魅的笑容里,把原本要告訴夏初七的事情忘得乾乾淨淨。
楊雪舞何嘗見過東方青玄這樣的男子?她又是羞澀又是歡喜,趕緊迎他入屋擦了椅子請他坐下。
有東方青玄在此,那院子又是北狄太子哈薩爾的住地,阿記與盧輝交換了一下眼神兒,不便往裏闖,只能還像先前一般,圍在外面。
她大步入屋,頭也沒回。
「騷等!」
說罷她轉頭看了看遠處的阿記等人,又斜過視線,用一種東方青玄懂得的「求助」眼神看他一眼,低低一笑。
不等她說完,夏初七眼睛一亮,拍拍她的肩膀,「成了,你替我好好招呼這位美人兒,我自己進去便成。」
「大當家的,在裏頭,就是……」
楊雪舞正想說話,突地看見她背後身着飛魚服英姿挺拔的東方青玄。小臉一紅,她扯着袖口,手足無措地指了指自己身後的院門。
「我表姐呢?」
故人見面,分外親切。夏初七淌過地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過去拉住她的手,站在屋檐下頭,抖了抖身上的道袍,喜悅地眨一下眼。
「雪舞!哈哈。」
「楚七。」
夏初七朝她比劃了一個「七」的手勢,摸着唇上小鬍子笑而不語。綠衫姑娘若有所悟,面上登時露出驚喜,低低喚了一聲。
「你是……?」
那綠衫姑娘回頭,見到她,愣了一愣。
感嘆間,一行人還未出宴賓院,她便見到從另外一側院門口正往裏去的一個綠衫姑娘。那背影有些熟悉,她腦子一轉,「噯」了一聲。
除了上一次為了城隍廟的事情偷偷出皇城與她私會過一次,她再沒有與李邈見過面。但她與李邈的感情,與任何人都不同。李邈當她是唯一的親人,在她心裏,也當李邈是親表姐。急切地想見李邈,主要是她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出府的機會不多,今日若不見她,估計得等到孩兒出生之後了。可眼下好些事情,她得去關心一下。
去見李邈是她思量了許久的事。
東方青玄無奈地看她一眼,搖頭失笑。
「……」
「女婿,走起!」
「自是不肯。」她老神在在的笑着,在雨地的傘下「唰」一聲灑開絲綢摺扇,慢悠悠搖晃着,抖着兩撇小鬍子,明明不倫不類,看上去卻極是逍遙自在。
「我說不行,你肯嗎?」
「我要去見我表姐。」她道,「可行?」
「嗯?」東方青玄眉頭狠狠一跳,強行壓下想捏她脖子的衝動,柔柔一笑,「何事?」
「我想去找……」夏初七突地沖他眨眼,壓低嗓子,神神秘秘地道:「好女婿,你還得幫你丈母娘一個大忙。」
「我說接下來去哪?」他又問。
「我還有事。」她還笑。
「還想去哪?」他問。
「多謝。」她笑。
如風撐傘過來,東方青玄笑着接過,把傘遮在她的頭頂,聲音溫軟件貼,「走吧。」
「這樣啊?」夏初七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笑着道,「那隨意吧。」
阿記眉頭輕蹙着,看着她不答。盧輝僵硬的笑了笑,「娘娘有心。可卑職奉旨辦差,不敢懈怠。再說都習慣了,不妨事。」
「諸位,怎不入屋避避雨?」
夏初七好心地朝他們一笑。
今日碰巧遇見趙樽,顯然是他們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如今不僅讓她與趙樽見了面,還一起吃了飯,估計回頭在趙綿澤的面前,他們都不好交差,少不了得吃一頓排頭。
龍頭魚尾的屋檐下,雨滴的「叮叮」作響。夏初七遠遠看去,只見阿記與盧輝等一眾大內侍衛站在雨中,如臨大敵的守在外面。
外面還下着雨,夏初七從烏仁瀟瀟屋子出來的時候,仍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臉上帶着一種細膩的柔色,看得睿智的東方大都督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氣着了,還是沒有氣着?她與趙樽之間,到底是在鬥嘴,還是在打情罵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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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仁瀟瀟面色一變,「元祐你敢!」
「天祿,我有事與你說。」
磨牙思量着,他迎上趙樽幽深的眼,看一眼垂着眼皮若有所思的烏仁瀟瀟,突地扯開嘴角,低低一笑。
這小娘們兒,總有一天他會要她好看。
不報此仇,非好漢。
元小公爺不知烏仁瀟瀟到底與說了些什麼,可想到這樣丟臉的事烏仁瀟瀟竟然告訴了她,不由暗自生恨。這簡直就是他一輩子的恥辱。
「小爺我……捏死你。」
又一個華麗的轉身,她大搖大擺的走了。
再轉一個弧度,她看着元祐,唇角的笑意更大,「往後我不叫你表哥了,叫你秒哥。你也應當自稱秒爺……」說罷她悶笑着,惡趣味兒地解釋一句,「秒字你不懂吧?秒就是一瞬,一瞬就是一觸就……你懂的,哈哈。」
夏初七轉頭,笑道:「青玄,我們走。」
趙樽喉嚨一緊,胸襟憋悶,可握緊手中的酒杯卻什麼也不能說,只點點頭,別開視線,不去觸及她一雙靈動邪佞的雙眼,生怕一個忍不住,會上前扳折了東方青玄的脖子。
「那就這樣吧。」該說的話說完了,夏初七又打了個飽嗝,瞄向又羞又窘的烏仁瀟瀟,莞爾一笑,又意有所指的看向趙樽,「今日多謝殿下和公主款待。我與青玄還有點事,先走了。」
「明日便送來。」
趙樽眸色一沉,看定她,終是嘆口氣。
她唇角一揚,眸底生輝,「可我急用銀子,等不及了呢。再說,世上哪有欠債的人討價還價的理兒?」
趙樽面色無波,「欲速則不達。」
她笑着,語氣意味深長,「兵貴神速。」
趙樽瞥她,不動聲色,「過幾日。」
「哈哈!」她又忍不住大笑一聲,見東方青玄妖冶的鳳眸殺豬刀一般捅過來,她厚道地咳一聲,嚴肅了臉。就像剛才與趙樽「桌底勾情」的事沒有發生過一般,她客氣地扛手道,「閒事休提,只不知晉王殿下幾時領烏仁公主到魏國公府來還銀子?」
「好酒。」趙樽一本正經收回了視線。
趙十九每每都拿這一招對付東方大都督,也每每奏效,這兩人在一處鬥嘴,實在賞心悅目。
「噗」一聲,夏初七忍俊不禁笑了。
東方青玄一口老血憋在喉嚨。
「東方大人此言差矣。本王素知你身嬌體貴,向來小心,何曾不憐香惜玉了?」
夏初七一愣,想到是東方青玄發現了他與趙十九在桌下的「鬥毆」,臉上稍稍一臊。可趙樽卻不以為意。他拿夏初七沒法子,對付東方青玄卻是極有手段。
「殿下就是不懂憐香惜玉。」
見他如此,東方青玄笑得開懷。
「那便好。」東方青玄妖嬈的笑着鬆開她的胳膊,姿態雅媚。可晉王殿下的臉色,卻黑得堪比鍋底了。
「無事,你小媳婦兒康健着呢。」
「不舒服?」他低頭看來,聲音極是溫和,距離近得清淺的呼吸似乎都噴在了她的臉。夏初七心裏一跳,餘風瞄了一眼對面眸色深深的晉王殿下,又看一眼東方青玄抓在她手臂上的修長指節,輕輕一笑。
夏初七得了自由,狠狠踹了他一腳,忙不迭縮回來,可還沒有穿上鞋子,胳膊就被東方青玄扶住了。
這句話莫名其妙,不懂的人紛紛看怪物一般擔憂地看她。可趙樽卻是聽得明白,心知她有孕在身,不敢再夾住她的腳,趕緊把腿鬆開。
「不行,我要昏了……」
原本想要調戲他一下,誰曾想被他反調戲了,她有些氣不過,想想使出了殺手鐧,一隻手撫着額頭,蹙眉看他。
可趙十九隻當未見,還端起酒杯,遙敬了一下東方青玄和元祐,雍容高遠的樣子,看得夏初七想揍他。
說完了,見他還不鬆開腿,夏初七僅有一隻腳在地,覺得身子極是彆扭,只好不停朝他使眼色。
「行,成交。」
趙十九!她冷颼颼的眼風掃他一眼。
夏初七喉嚨湧上一口老血。
趙樽面不改色,一本正經道,「若是欠債,莫說一萬兩,即便十萬兩,本王也是應當替公主償還的。」
夏初七斜睨着他,縮了縮被他夾在腿間的腳,縮不開,不由氣惱,「晉王好大方,早知道,我便說一萬兩的。」
「一千兩而已,自是應當。」
他彎唇,眉目深幽。
「嗯?殿下這是不願意?」夏初七的腳伸過去時,早已脫下薄底布鞋,腳上只着一雙白襪,慢慢從他的腿往上移,靈動的腳撩起他的袍角,正準備襲擊他要害,卻被他兩條腿猛地夾住。
「一千兩……」
趙樽幽暗的黑眸慢慢眯起,沒有挪開腿,只是將兩簇跳躍的火花隱入眸底,手指輕撫着酒杯,在她越發放肆的小腳戲弄下,眉心一點點蹙起,若有所思。
二人面對面坐着,旁人似是未查。
夏初七隻當沒看見他,仍是笑眯眯看向趙樽冷峻無波的面孔。在她貓兒一般慵懶的表情里,誰也不知道,在桌子底下,她的腳正勾在趙樽的小腿上,輕輕的蹭來蹭去,故意逗他。
除了趙樽了解她的品性,好些人都風化在當場。尤其是元祐,更是不解地瞪向她,不知是護犢子的心理,還是為了先前的事記恨,那眼神極不友好。
轉瞬間便欠了一千兩?怎麼欠下的?
「晉王殿下,烏仁公主欠我一千兩銀子,想來你是願意替她償還的吧?」
夏初七輕輕一笑,並不多話,也不為難她,只安撫的拍拍她的胳膊,便拉她出來,笑眯眯地坐回原位,望向不動聲色的趙樽。
烏仁瀟瀟心裏一窒,怔怔抬頭,看着她洞悉一切的雙眼,她不好承認,也不想向她撒謊,只當默認了。
「那你呢?心裏有他嗎?」
夏初七笑着眯眼,淡聲追問。
「楚七——」烏仁瀟瀟耳朵都紅了,略略垂首,她咬了咬唇才道,「你曉得的,我與他……沒什麼的。那天麟德殿的事是他迫不得已。他心裏只有你,沒我。」
夏初七不急不忙地豎起一根手指,似笑非笑的搖了搖,「這話又見外了不是?烏仁,你馬上就是晉王妃了,晉王殿下富甲天下,這點小錢不算什麼,九牛一毛而已。」
「我身上沒那麼多銀子……」
烏仁瀟瀟微張的嘴半晌合不攏,又是鬱悶又是窘迫,吭哧半天,腦子被她哄得迷迷瞪瞪,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還是太相信楚七的醫術和人品了。
當初在漠北阿巴嘎,二人一起合謀算計李嬌,明明是楚七佔了便宜,還誆去她五十兩,末了她還誆走她哥哥好多金銀。她早知楚七貪財,卻不知如今她已貴為皇后,嘴裏說着不客氣,結果出口便要她一千兩。
「啊」一聲,烏仁瀟瀟被她急轉直下的話驚住了,「一千兩?」
「朋友嘛,只需一千兩銀子便可。」
「別,你太客氣,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兩個不是朋友麼?朋友之間相互幫助是應當應分的。」夏初七一臉真誠的看着她面紅耳赤的小臉兒,瞄了一眼屏風,突地笑眯眯補充一句。
「你真好。」烏仁目光楚楚。
「無事。」夏初七嚴肅道:「我是個善良的人。」
「那便拜託你了,楚七。」
烏仁瀟瀟見她這樣有把握,不由鬆了一口氣。這姑娘性子雖野,可草原長大,從小沒受過什麼苦楚,哪知「人心險惡」,小心眼又如何玩得過夏初七?她已然完全相信了夏初七的鬼話,重重地點了點頭,滿臉感激之色。
「旁人不好治,我自是好治的。」
「霉皰好治嗎?」
夏初七嚴肅臉,摸着小鬍子的動作,極為專業,「那可不一定。」思量一下,她掃了一眼烏仁瀟瀟,道,「公主,今日此處極是不便。人多眼雜不說,我又未帶醫藥器具,不如改日你到魏國公府來,我再為你確診如何?」
「就這般,我不會真染上他的髒病吧?」末了,她又心存僥倖的問。
在她一番長篇大論的勸慰和再一次灌輸了霉瘡的厲害之後,烏仁瀟瀟驚恐的眸子都渙散了,實在被她「血淋淋的噁心描述」嚇怕了。雖有些支吾,但還是把先前在淨房裏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夏初七。
「你不說實話,我可幫不了你。」夏初七板着臉,一本正經的道,「你想想,不對症,如何下藥?但要對症,我得先找到病源不是?烏仁,你還年輕,未來還有好長的路,可不能這般毀了……」
「我……我……」
她胡說八道着,一臉的嚴肅。烏仁瀟瀟早知她醫道之事上的厲害,眼神閃爍着垂下,緊張得攥緊雙手,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可能。」夏初七斬釘截鐵,「此症除了男女之歡外,不會傳染。」
烏仁瀟瀟窘迫得快要哭了,小臉漲得通紅,身子彆扭一僵,不敢去看她的臉。可嘴巴張了幾次,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元祐來,只道:「這裏離重譯樓太近,大抵是來來往往的時候,不小心沾染上的……」
「你……真與誰有過那事?」
夏初七狀若大驚,唇上小鬍子一顫。
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她哪裏還繃得住,一把拽住夏初七的胳膊,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壓低嗓子急切道:「楚七,你快幫幫我……」
莫不是他傳染給她了?
先前她被元祐侮辱,最終雖沒有成事,可兩人做到那一步,與成事也未差多遠。聽得夏初七煞有介事地一說,她摸着脖子,倒抽一口涼氣,似懂非懂地一想,那姓元的王八蛋常年混跡於花街柳巷,難保不得那些髒病。
烏仁瀟瀟驚得眼都不會動了。
夏初七冷肅着臉道:「是一種性傳播疫病。嗯,這個說法太專業,你可能不懂。這麼說吧,霉瘡與花柳差不多。花柳你應當懂,就是尋花問柳,或說是男女苟合惹上的……傳染性極強,極快。得了此病的人,身體會……哎,不說這個,怕你嚇着,總歸你這霉瘡得早點診治。」
烏仁瀟瀟狐疑,「霉瘡?是什麼?」
「是霉瘡……初期。」
「那是什麼?」烏仁驚嚇不已。
「烏仁,你這脖子上長得這些,不像是尋常疹子……」
「這個……不太好意思說。」夏初七一語雙關地說完,看了一圈面色各異的眾人,見他們紛紛沉默,她蹙了蹙眉,摸着唇上的兩撇小鬍子,似是真的很難開口一般,待烏仁瀟瀟的胃口被吊到極點,方才輕嘆一聲,起身拉起她,避開桌上的男人,繞到屏風外面。
「楚七,有事直說便可,不必遮掩的。」
烏仁瀟瀟緊張了,可夏初七憂心忡忡地看過來,就是不講話。烏仁瀟瀟原就是一個急性子,不由催促。
說罷她轉頭看向她的貼身丫頭寶力。可寶力現年不過十三四,壓根不懂的看慣,也不知她與元祐那事,仔細一看她的脖子,面色也驚恐起來。
「楚七,是……很嚴重嗎?」
烏仁瀟瀟奇怪了,心裏一跳。
她停住話,面色怪異。
「好像是,我再仔細看看……」夏初七挪過去一點,目光凝重的注視着,瞄了又瞄,腦子裏思量着他倆究竟到了哪一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不再說話。
「疹子?有嗎?」
烏仁瀟瀟脖子上的痕跡,許多人都瞧見了。趙樽與東方青玄自是不便出口,而元祐瞄她一眼,賤賤的笑着,別開了臉,有點小得意。只有可憐的烏仁公主至今不明所以,摸了摸脖子,搖頭。
「你這是長疹子了?」
吃飽喝足,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喊一聲,蹙着眉頭湊過去,看着烏仁瀟瀟領口那一個個疑惑吻痕的東西,哪壺不開提哪壺。
「烏仁公主……」
整個屋子裏,只有夏初七一個人最自在。她噙笑的目光審視着元小公爺和烏仁瀟瀟,腦洞開的如同她的肚子,越來越大。
打從元祐入屋,烏仁瀟瀟便眼皮直跳,恨不得把他攆出去。可為免讓人瞧出她與他之間有貓膩,她愣是不敢動半分,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但與他相反,元小公爺明顯臉皮重,半點不忌憚,懶洋洋地吃着鴨腎,瞄她時,那一雙火辣辣的丹鳳眼裏意味深長。就連趙樽與東方青玄兩個,眼神偶爾相撞時,亦是火花四濺。
原本就詭異的氛圍,有了元祐的加入更添了幾分古怪的不自在。
夏初七嘆,「但願能補起來。」
人人都在嫌棄鴨頭,二寶公公卻是不知他們到底為何嫌棄。總歸他最喜歡啃鴨頭,這重譯樓的炙鴨本是一絕,香酥脆嫩,主子有賞,他自是不客氣,嘴裏快活地謝過恩,他拿着鴨頭便走到邊上,津津有味地啃起來。
「二寶公公最喜歡的,獨此一個,歸你了……吃什麼補什麼。」
夏初七不以為意,笑着瞄了一眼鴨頭,側眸看向眉開眼笑的二寶公公,把盛菜的碟子遞到他面前。
「來,吃什麼補什麼。」
元祐風流倜儻的身姿木雕般凝往了,筷子僵在半空,慢吞吞地轉頭,咬牙切齒的看她一眼,把一個鴨頭夾到夏初七面前的菜碟里。
「噗」一聲,終於有人笑了。
他誇讚着菜式,只為岔開話題,可夏初七狐狸眯一眼,不甚優雅的打了個飽嗝,隨即熱情地將炙鴨里的一隻鴨腎夾到他的碗裏,笑眯眯地道:「表哥,吃這個,吃什麼補什麼。」
「這重譯樓的酒菜,果然是珍饈。」
元小公爺俊臉上滿是窘迫,可好歹也是花叢中打過滾出來的人物,不過轉瞬,他摸了摸鼻子,輕輕一笑,微微錯開眼看了烏仁瀟瀟一眼,眸中波光閃過,拿過寶力遞上的碗筷就不客氣吃起來。
看她還要重述一遍,趙樽無奈地瞄她一眼,唇邊滑過一抹微勾的弧度。東方青玄似笑非笑,輕啜酒水,只當未聽見。烏仁瀟瀟如醍醐灌頂,有一點幸災樂禍。而邊上侍候的二寶公公、晴嵐和如風那幾人,想笑卻不敢笑,生生憋得臉都扭曲了。
「咦,怎的了,這般看我做甚?難不成我說錯了?你不是差一點那……」
她全當不覺,沖他眨一下眼。
「楚、七!」
誰都知道三年前在京師官道上被烏仁瀟瀟重創命根,差一點陽衰不舉之事,是元小公爺最忌諱談論的事情。一般來說,旁人在他面前絕不會多嘴。可夏初七不僅說了,還說得這樣大聲,還是在烏仁瀟瀟面前說的,聽得元祐頭頂冒青煙,恨不得抽她。
元祐身子一僵,嗆得重重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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