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建章元年四月初二,這個南晏春暖花開的日子,在漠北的額爾古城裏,流傳出了這樣一首香艷的曲子——
美人兒脫衣,敖包旁,
白花花的肉兒,軟綿綿的顫。
喚一聲「啊呀,我的郎」。
恁是一點櫻桃,雲鬢亂,哪管它蒼鷹孤遠,轉眼山河變。
這樣的小曲兒在草原上的牧民們哼來只為調侃,聽上去似乎並不涉及其他,但曲子卻間接的佐證了這一日在額爾古的「魯班節」上發生的巨大變故。這個變故不僅與「草原之花」和諾顏王子娶妻有關,而且還干係到整個額爾古河流域的牧民,乃至漠北草原的動盪政局,甚至於對整個天下的格局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不過,在魯班節開始之時,載歌載舞的人們還沒有意識到會有這樣的變化,更不會知道將有翻天覆地的變化發生。
廣場上,他們身着蒙族的盛裝,敲鑼打鼓,唱歌跳舞……臉上洋溢着節日的喜慶。
萬眾矚目的「魯班節」便是在這樣歡愉的氣氛中開始的。
卯時許,太陽當空。
在人們對着一尊檀香木雕成的魯班像進行祭拜之後,便迎來了「草原之花」的選拔。
出乎夏初七的意料之外,時人對于美人兒的選拔機制,竟然已經有了後世的雛形,簡單一點說,這種選拔,也是沿用的一種淘汰機制。
賽場就設在額爾古城最大的一處廣場上。這個廣場的設計原本就是用來舉行大型慶典的,所以,雖然它沒有南晏京師那樣恢宏大氣的規模和巍峨肅穆的城樓建築,但放眼一望,在萬人擁擠的廣場之中,自有一種獨屬於草原的粗獷與豪邁之感。
除去臨時搭建的表演台面,在偌大的廣場的正中間,還有一處人工搭建的高台,是專程為前來額爾古的貴人們準備的。夏初七與趙樽進入額爾古城是以南晏商人的身份,故而他們沒有資格坐上那處高台上。好在有寧王趙析的「關照」,一入場,便有人專程過來領了他們坐到人群的第一排,算是觀眾席上的「黃金山岸」,與高台極近。
「扎那大汗駕到——」
喧囂聲中,夏初七和趙樽兩個剛落坐,場上便傳來一道高昂的唱響。
兩人互望一眼,目光交流着,誰也沒有說話。
扎那大汗便是兀良汗的現任大汗。
原來他也來參加魯班節?怪不得城門口有那樣多的兀良汗守衛。
夏初七暗自猜測着,為先前的疑惑找到了解釋,眉頭微微一松,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瞄向了高台上那個故人——他今兒沒有穿那一身招牌似的大紅袍服,而是穿了兀良汗王族的衣裳……但不論他穿什麼,穿成什麼樣,也不論過去了多少時間,他那張妖氣而俊美的臉孔好像就從來沒有改變過,即便把天下的美人兒都喚到他的面前,也敵不過他的傾國傾城。
若是女子生成他這模樣兒……這世道得生出多少事兒來?
夏初七暗嘆一聲,目光從東方青玄的臉上,挪到那個頭戴金冠,身體臃腫的扎那大汗身上。
「諾顏,比我早到了!」扎那大汗大步踏上高台,對着東方青玄哈哈一笑,神態極是親熱,初初一看,外間傳言的「禪讓」之事還頗有幾分道理。
東方青玄看見他,微微起身施禮,眼若秋水,面帶微笑,卻一絲都不達眼底。
「大汗有禮,請上座。」他攤開手,讓出自己的位置。
「無妨無妨,諾顏自坐便可!」扎那大汗謙和的微笑着,擺了擺手。
東方青玄注視着他,唇邊的笑容擴大,跟着就優雅坐了回去。
「多謝大汗,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原本扎那大汗只是想要與他客套一下,沒有想到,他真就直接坐在了高台上最尊貴的位置上。
低「呃」一聲,扎那大汗稍稍尷尬一瞬,便恢復了鎮定,打了聲哈哈,若無其事地坐在了東方青玄的左側。
「今日的額爾古,匯聚了我草原上最美麗的姑娘,諾顏可要仔細挑選了。」
東方青玄輕呵一聲,淡淡瞥他,「大汗有心了,既是比試,又何來挑選一說?」
他的話聽上去很恭敬,卻字字帶刺,分明就在指責扎那大汗包辦他的婚姻。扎那老臉上打了幾個褶皺,略微一嘆,無奈地笑道,「諾顏天人之姿,人品貴重,這一年多來,更是為兀良汗的基業立下了汗馬功勞。論才,論貌,我便是尋遍兀良汗,尋遍漠北草原,也尋不到一個足可匹配諾顏的女子。不得已之下,這才想出這個法子,為諾顏選妻,望能如願。」
「大汗謬讚,娶妻……還得講究緣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句句帶笑,字字柔和,聽上去即客氣又有禮,但稍稍有腦子的人都能感受出來,在一片歌舞昇平的靜謐之下,兀良汗的政局似乎並不如外言傳聞的那樣穩當。「一山不容二虎」的叢林法則,放之四海皆準,這兀良汗新老政權之間,似乎並不能真正的平穩過渡。而一個大權在握的人,更不可能輕易放棄那至高之權。
數萬人的廣場上,很快寂靜了下來。
人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那一朵「草原之花」的產生。
高台之下,有一個用潔白的毛皮鋪成的圓型地面,一個個經層層選拔上來的漂亮姑娘,悉心的打扮好了自己,穿着美麗的衣裳跪坐在那裏,等待一輪輪挑選。
選拔賽的司儀,正是額爾古的達魯花赤。
他操着一口夏初七完全看不懂的蒙族話,宣佈着一項又一項的比賽流程與規則,嗓門兒響亮得如同喇叭。在他的引導下,騎馬、射箭、舞蹈、歌唱……一輪又一輪的選拔之後,那一張潔白的毛皮毯子上,剩下來的姑娘越來越少,而廣場上的氣氛也由最開始的歡快,變成了緊張和壓抑。
一個又一個的姑娘被淘汰了下去。
有的人只是垂頭喪氣,默默惆悵,有的人,乾脆趴在地上失聲痛哭。
那一個高高在上的諾顏王子,是無數草原姑娘幻想的婚配對象。
為了這一次選拔,她們也做了許久的準備,只想要成為他的女人……
可這樣多的姑娘擠破了頭,也只有一朵幸運的「草原之花」有機會而已。
夏初七眉頭打着結,沒有興趣看女人們的「廝殺」,只一心等待結果的逐漸明朗。
但越盼什麼,越不來什麼。她眼巴巴的看着坐在東方青玄身邊的小糯米糰子,手心都攥出了冷汗,時間卻流逝得特別慢,慢得哪怕她一句蒙族話都聽不懂,每一句都需要趙樽的翻譯,卻能夠感受得到廣場上莫名聚起來的肅殺之氣。
逼仄的空間啊!
還好,坐在這裏,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小十九——她就坐在東方青玄的右邊,可她卻沒有看過來一眼。小丫頭正喜逐顏開地吃着東西,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台下的美人兒們,時而拍拍小手,時而瞪瞪眼睛,時而嘟嘴微笑,時而做做鬼臉,一看便知是一個調皮的小孩兒。
母親看女兒,越看越窩心,越看越好看。
夏初七迷失在小十九的小臉上,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咚——!」
這時,傳來一道鼓聲。
夏初七沒有反應,直到發現周圍的氣流不對勁兒,方才從寶音的身上收回視線,轉頭看去。
台下的毛皮毯子上,只剩下八個姑娘了。
喲咦,這是「八強」產生了?
她笑看着,只見那達魯花赤又揚聲說了幾句什麼,那八個姑娘便紛紛退了下去。
夏初七抿着嘴唇,與趙樽對視一眼,笑着起身理了理裙擺。
「老爺,我去方便一下。」
趙樽點點頭,目光幽冷而深邃,並未吭聲兒。
甲一看了趙樽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從瘋狂的人海中擠出去,夏初七吐了一口氣,方才沿着一條鋪了碎石的小路走向廣場的東側。那裏是候選美人兒們更衣和準備的地方,扎有八個外型獨特的氈帳,氈帳上面彩繪着民族風濃郁的圖畫,一看便是是為「八強」選擇的候選室。
夏初七目光凝了凝,微笑着走向其中一個。
「托婭公主——」
她試探性的在帳外喚了一聲,裏頭安靜片刻,帘子便打開了。
「你是……?」
帘子裏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她不是別人,正是北伐時,在錫林郭勒草原上,與兀良汗世子巴彥一同前來北伐軍中的托婭公主。她是扎那大汗的女兒,當時被稱為是兀良汗的「兩寶」之一。只是,原本那會兒扎那大汗是想用她來討好趙樽的,沒有想到世事變遷,兩年後的今天,在額爾古,她卻要為了嫁給東方青玄,與許多的女人同台競技……
不過,托婭確實很美。兩年前夏初七就曾說,托婭是她穿越到這個時空見過的最為媚氣勾魂的姑娘,兩年後的托婭,年歲漸長,更添了成熟女人的嫵媚,尤其是那高高隆起的一對女性標誌,明顯傲睨萬女。
當然,美麗的托婭是比試到如今「碩果僅存」的八分之一。
熟人熟識的,就她了!夏初七暗自想了想,看出托婭目光里的疑惑,輕輕一笑。
「公主記不得我了?錫林郭勒,五千頭牛羊和馬奶酒,陰山……還有夏衍……?」
她的提示不多,但卻足夠明顯。當年被趙樽拒絕,又被夏衍強行逼婚,差一點就被父汗送人的經歷,原本就是托婭心底的痛,如今見到是她,恍然大悟之後,也沒有什麼好氣兒。
「是你?你來找我做什麼?」
夏初七迎上她滿是敵意的眼,眉梢一挑,不以為然的微笑。
「我自然是來幫你的。」
「幫我?」托婭滿臉不信……或說不屑,「你憑什麼來幫我?」
夏初七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笑意狡黠,「我自然有我的本事。除非……你不想嫁給你們的諾顏?」
托婭眉頭一皺,凝視她片刻,很快,唇角一勾,又嘲弄的笑。
「沒時間聽你胡說八道……趁本公主心情好,你趕緊滾。」
輕唔一聲,夏初七好脾氣地笑着搖搖頭,摸着自家下巴,眸子噙着笑掃向她,「公主勿惱,我真是一心為你而來的。不瞞你說,我剛才觀察了一下,剩下的八個姑娘里,有六個都是扎那大汗的女兒,另外兩個也都是兀良汗的貴族之女,論身份,托婭公主不比她們高貴多少,論頭腦麼……呵呵,公主可有想到必勝的法子?」
她這句話實實在在的問住了托婭。
論容貌,她可能略勝一籌,但論身份,她確實不比另外的人高貴多少。扎那大汗為了能把女兒嫁給東方青玄,採用了「遍地開花」的法則,把幾乎所有未婚的女兒都弄了過來參與競技……至於論頭腦,她雖不傻,但還真是沒有半分勝算。
像到東方青玄美得不像凡人的臉,托婭眼珠一轉,登時軟了聲音。
「我是沒想到法子,可是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夏初七捏着下巴,似笑非笑地點頭,「因為你除了我,再沒有旁人可信了。而且吧,我這個人旁的本事沒有,搞破壞卻是有一手……若是我有心,只怕公主不僅不能勝出,還會在萬民的跟前,大失顏面,輸得很慘嘍。」
「你——」托婭揪住帳簾,惱怒地瞪她,一雙美麗的眼睛裏,有惱恨,有揣揣不安,還有更多的不解。
「你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麼?」
夏初七放下手,無辜的攤了攤,笑容友善。
「我說過了,我是來幫你的,你不信?」
托婭冷哼一聲,「哼!你們中原人有句話……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夏初七微微一愣,朝她豎了豎大拇指,順便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撫了撫,湊近一張滿是壞水兒的臉,笑得格外善良。
「沒有想到公主對中原文化這樣了解……那樣就更好了,來來來,我們在帳里詳談如何?」
~
約摸半刻鐘後,夏初七微笑着走出了托婭公主的氈帳。
她撫了撫身上的衣裳,正準備繞過氈帳回到廣場去,垂着的視線便看見了地上的一雙鞋,那是一雙南晏人常着的皁靴,質地精良,做工繁雜,一針一線都極為講究,但沿着那雙鞋向上看,卻是正宗的蒙族服飾……不需要看臉,她也可以猜測得出來,此鞋的主人到底是誰了。
「呵……」
她輕笑一聲,抬起頭來,迎上那人的眼,「怎麼的?尊貴的諾顏王子也到這兒來了?是準備來親自選妻,還是為了賭約之事,想私底下搞小動作?」
東方青玄眼神一閃,看着她,一臉閒適的笑。
「周官在放火,百姓自然也要來點點燈。」
「不對,周官是你吧?我們才是百姓。」夏初七看他一眼,「噗」一聲笑開,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可笑之事,一直捂住肚子笑得止不住,好一會兒,連眼淚都笑出來了,才直起身來瞥着他,「你這話太有喜感了,難道你不知道,這個賭約本身就沒有公平可言?一來這是你的地盤,二來那些是你的子民。你說說,你要讓她們誰脫衣服,她們能不脫嗎,敢不脫嗎?不要說草原之花,即便是你要那些姑娘全部都脫光衣服,想來她們也樂意得緊,對吧,諾顏王子?」
被她直呼「諾顏」,東方青玄沒有意外,只微微眯眼,輕嗤一聲。
「沒人逼你們,你們可以選擇不賭。」
不賭?拿他們的小十九來做籌碼,他們還有選擇的權利嗎?
看着他臉上一慣的淺淡笑容,夏初七心裏一抽,突地有一種想要撕開他臉上假笑面具的衝動。
咬咬牙,她倒底還是沒有衝動,只裝着不在意地攤攤手,指向背後托婭的氈帳。
「隨你意,再會!」
說罷她抬腳要走,可一個步子剛邁出去,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她抬頭,平靜地直視着他,冷冷發笑。東方青玄目光微微一沉,也沉默地注視着她。
二人你來我往的互視着,良久都沒有說話,但目光里的情緒衝撞卻極為激烈。
「故人相見不易,這便要走?」好一會兒,他笑開。
夏初七唇角上揚,看上去帶笑,臉色卻陰沉得嚇人。
「東方大人換皮不換骨,從南到北都殺氣騰騰,小女子實在惹不起,只好躲着走了。」
「你在生我的氣。」他沉默一下,突然開口,說得很肯定。
生氣?豈止是生氣那樣簡單?夏初七目光涼涼地注視着他,嘲弄的笑,「我曾經一直當你是朋友,即便你說你殺了我的小十九,我也為你找到了理由,讓自己不去恨你……可是,這兩日,我為你設想了成千上萬種原因,也為你預設了無數不得已的苦衷,卻實在找不到一個理由可以說服自己來相信你的無辜……東方青玄,若說當年在南晏京師你有不得已,那麼,過去將近兩年的時間,你難道就真的找不到給我一絲音訊的機會?身為一個母親,丟了孩子這樣久,你以為我應當如何待你?」
東方青玄緩緩勾起唇角,像是在笑,更像是在諷刺。
但是,他卻沒有講話。
夏初七撩着他一如往昔的俊美容顏,想到廣場高台上至今不能相認的小十九,心臟狠狠一揪,笑容更為譏諷,「當然,你還沒有做過父親,你也不會懂得做父母的心情……東方青玄,其實不論你做了什麼,但凡你能給我一點點消息,告訴我,我的女兒還活着,她還沒有死,那麼我這兩年的日子,也不會那麼難押,更不會這般度日如年,今天我也不會那麼恨你……」
「呵」一聲,東方青玄笑了,「恨我?喜歡,你便恨我去吧。」
夏初七看着他無所謂的眼,有些煩躁了,掙扎着便想脫開手腕。
「沒錯,我恨你。非常恨。」
東方青玄眉梢一揚,低頭看了一眼她手腕上掙扎時被拽出的紅印,鬆開了手,低聲笑道:「你不必為我找任何理由開脫,更不必拿我當你什麼所謂的朋友。因為在我這裏,你從來都並非朋友。我做任何事情,只為了我自己要達成的目的,我不會為了任何人,任何事情而改變……至於目的是什麼,你已經很清楚,當初帶走你的女兒,也是為了這個,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我自然不會錯過。不達目的,決不放手。」
夏初七牙齒一咬,冷笑,「何苦?你並不是這樣的人。」
東方青玄妖冶的眼一眯,勾唇涼笑,「我是。」
夏初七哼唧一聲,斜眼睨着他,沒有回應。
他笑笑,繼續說道:「楚七,你是幸運的,因為你遇上了趙樽那樣的男人,那樣的奇葩……竟然會把女人看得比江山還重?在我看來,他不是瘋了,就是傻了。男人的世界在於逐鹿天下,有了江山,有了權利,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更何況,還是你這樣的女人……」
略帶嘲意的看她一眼,他的笑容添了一絲諷刺,「論容顏,不值;論品行,不值;論才氣,不值;論婦德,更不值。」
一連幾個不值,他說得輕鬆愜意,侮辱性也十足。
可這一番話,卻把夏初七徹徹底底的逗笑了。
「如此便好,我也無須顧慮了。」
東方青玄也笑,「你有無顧慮並非要緊之事。總歸……你們贏不了我。」
微微一眯眼,夏初七冷漠的視線,釘子一般刺向他,沉默了許久,突兀地問道,「東方青玄,你心裏的仇恨,到底是沖誰來的?」
東方青玄微微一愕。
怔忡片刻,他笑看着她,妖嬈如狐狸。
「等你贏了我,我會告訴你。」
夏初七冷哼着,唇角一彎,語帶諷刺的笑,「反正還有時間,不如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他沒有吭聲兒,似是默許。夏初七也不管他許還是不許,猶自開口道,「我以前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說有一個秀才和一個姑娘相愛了,但為了能給姑娘更好的生活,秀才離開了姑娘,奔自己的前程去了……幾年後,秀才小有成就,又回頭來找這個姑娘,沒有想到姑娘卻嫁給了一個什麼還不如他的男人。」
「秀才想要挽回,可人家姑娘過的日子不錯,不願意跟他,這個秀才就痛哭,覺得老天對他不公平,想要報復,不想讓那姑娘過好日子……這個時候,秀才遇到了一個和尚。」
「那和尚跟他說,從前,海邊有一具女屍,整天日曬雨淋,受海水浸泡。一個男人路過,看了一眼,走了。另一個男人路過,心生惻隱,脫下衣服,蓋在了女屍身上,走了。後來又有一個男人路過,他挖了一個坑,仔細地把女屍埋了。」
她的話有些顛倒難懂,東方青玄聽得眉頭一蹙,「老和尚後面的話與秀才有何關係?」
夏初七淺淺笑着,盯住他的眼,頗帶禪意的嘆了一聲:「老和尚的故事講到這裏,就停止了。那個秀才也好奇地問,這跟我有什麼關係?老和尚說,你就是那第二個男人。她現在嫁的,是細心安葬他的那個……所以,你和她之間,只有蓋一件衣服的緣分,人家的緣分也許更深。這個秀才聽後,突然就想通了,也不強求和那個女人一起,更打消了想要報復她的念頭。」
「完了?」東方青玄輕笑。
「完了。」夏初七目光一沉,道,「所以,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強求不得的,人只有放過他人,才能真正的放過自己……」
東方青玄睨着她清麗美好的容顏,搓了搓額角,笑得妖媚,「你以為我是為了你?」
夏初七嘴角一牽,正準備說話,他卻突地笑開了。
「自作多情!」
留下一句似笑非笑的話,他擺動一下空蕩的左袖,揚長而去。
~
額爾古廣場上熱鬧未絕,一直持續着高熱的狀態。無數姑娘的夢想在此啟航,不等靠岸,便如流星般隕落。有無數人在嘆息,也有無數人在津津樂道美人兒的才藝,然後,人人都在靜待最後時刻的來臨。
空氣里,充斥着一種難以言表的壓迫感。
夏初七嗅着這古怪的氣氛,皺了皺眉,坐回椅子上。
高台上的東方青玄看她一眼,偏開頭,笑着餵了一粒果脯到小寶音的嘴裏,小寶音甜甜的望着他笑,那笑容美好而刺目,刺得夏初七眼睛一酸,差點兒把眼淚給酸下來。
趙樽側目睨她一眼,垂下手去,握了握她的手,「阿七!」
夏初七知道他的示意,微微一笑便轉了頭。
二人心照不宣的對視着,他輕輕啟唇,問:「你怎樣做的?」
夏初七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朝他眨了眨眼,故意賣關子。
「我辦事,你放心。」
趙樽深深注視她,目光有寵愛的笑意,「阿七連老爺也要瞞?」
夏初七咬唇沉吟一下,眸底滿是黠意,「老爺做事,不也總瞞着我麼?再說,在草原之花還沒有出結果之前,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說了也沒啥用。不過我曉得,即便我不出手,老爺今兒也決不會把咱們閨女落在額爾古的對不對?嗯,老爺有老爺的法子,阿七有阿七的法子,若是阿七的法子有用,老爺便可省省事……你覺得呢?不如咱們都互相保密,如何?」
喟嘆一聲,趙樽在她手心裏撓了撓,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既然阿七說了,老爺便依了你。」
「好,一言為定!」夏初七吐了吐舌頭。
趙樽瞥着她,俊氣的黑眸輕輕一眯,卻又補充,「但為免你驕傲,老爺不得不潑你冷水。今日額爾古的一切,遠不如你想的那樣簡單,包括……東方青玄。」
他的眸,很深邃,幽暗,帶着一種直透人心的洞悉力。
夏初七品味着從他唇邊溜出來的字眼,像是讀出了些什麼來,又像是聽見那個名字有些不爽,心臟莫名地往下沉了沉,足足停頓了數秒之久,方才鬆開一口氣,再次笑嘻嘻朝他眨眼。
「多謝老爺提點,奴婢省得。」
她的壓抑與傷感,不過一瞬。卻沒有逃過趙樽的眼。
這樣的阿七是獨特的,同樣,也是讓他心疼的。
他緊了緊她的手,沒有拆穿她,只淡笑一聲便偏開頭,看向場上的比賽。
夏初七瞭然的收回視線,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場上的美人兒身上……瞧着瞧着,她突地生出感嘆,「這草原上的美麗姑娘,這樣多,這世間上的姑娘,美麗的就更多……老爺,你有沒有覺得,你就這樣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吊死了,人生會有遺憾?」
「屬實……遺憾。」趙樽回頭,看她黑了臉,淡定的笑,「阿七是不是覺得自家作了孽?」
「作孽?」夏初七歪頭瞥他,目光發狠,「我做啥孽了?」
「好端端的,非得長成一顆歪脖子樹。」趙樽懶洋洋地說着,漫不經心地執起她的手,放在掌心裏搓揉着,一字一頓道,「長歪也就罷了,還敢來禍害老爺,可不就是作孽麼?」
「……」夏初七瞪大眼,死死盯住他不放。
「……」他眉梢一挑,微笑看她。
「唉!」對視片刻,她嘆,「好了,下輩子,我努力長正。」
他輕「嗯」一聲,拍拍她手背,「歪了也無妨,老爺不嫌。」
心裏一笑,夏初七知道他是想讓她放輕鬆一點,也配合地認真思考着,點頭道,「老爺大恩大德,奴婢來世……一定非歪不可!」
「咚」——
又是一聲鼓響,打斷了他們的敘話。
夏初七聽不見,但眼看趙樽扭頭,便也跟着看過去。
場上,那達魯花赤又站了出來。
他高聲道:「比試至此,候選的姑娘只剩下四名,比試的項目,也只剩一個。」
啊哦?!得了趙樽的翻譯,夏初七趕緊收回心神,正襟危坐地看向場上,密切注意起來。顯然,已經到了「四分之一決賽」的時候了。不過看這個情形,與後世的賽制還是不一樣,他們這是準備一局定輸贏的意思?可到底什麼樣的比賽,才能只用一局就在四個人中間選出一個來?
她正思考,那達魯花赤卻微鞠着身子,恭順地高喊。
「來人!請神機寶盒。」
他聲音剛落,只見高台邊上的侍衛中間,分出一條路來。
在一隊甲冑精良的兀良汗士兵護送下,四名士兵抬着一個長方形的紅木錦盒走了過來。在紅木錦盒的上面,有一層綢布松松搭着,只露出冰山一角,夏初七不懂得「神機寶盒」是什麼東西,但是看兀良汗士兵們的恭敬態度,還有包括扎那大汗在內的草原人,瞬間變得肅穆的臉,她大抵能夠猜測得到,錦盒裏面裝的東西,絕非尋常。
「大汗,神機寶盒請到——」達魯花赤朝扎那大汗鞠了一躬,請示道。
「揭!」扎那大汗站起了身,態度極為恭敬。
「是,大汗!」達魯花赤輕輕撫開紅木錦盒上的綢蓋,待收拾着放好,方才掃視着全場道,「角逐草原之花的四名女子,都是我兀良汗最為尊貴的公主,不論才貌,皆為上上之選,若是非要分個高下,從中選出一朵草原之花,更是不易……大汗有令,今日既是魯班節,那便聽從魯班大師的意願,請出元昭皇太后親造的『神機寶盒』作為試金之石……四位公主,哪個有法子在不鋸、不壞、不損的情況下打開寶盒,便可得封『草原之花』,配予尊貴的諾顏王子為妻。」
「神機寶盒?呀!」
「真的是……神機寶盒?我沒聽錯吧?」
「娘也……神機寶盒終於現世了?」
「元昭皇太后的神機寶盒,原來世上真有這個玩意兒?」
廣場四下的「嘩」聲里,幾乎全與神機寶盒有關。
草原上的人,沒有不知元昭皇太后的。她是前朝太祖皇帝的元配,關於她的事跡,版本眾多,褒貶不一,不僅在草原廣為流傳,天下間但凡有學識的人,也是無一不知。她的傳奇,也不僅僅因為她是前朝太祖皇帝唯一的女人,更因為她是一個「文可安邦,武可定國」的女人,她懂機關,善巧術,晚年時,脾氣越發「古怪」,硬是把活生生的自己一同封入了太祖皇帝的陵墓之中,再不復出。
傳言,她入陵之前留下的,便是一個紅木錦盒……
但傳言終歸是傳言,錦盒到底在哪裏,一直無人知曉。
沒有想到,今日卻得以見到。
一時間,數萬人的廣場上,鴉雀無聲。
每個人的眼睛都瞪大了,捨不得眨一下眼。
可是綢佈下的紅木錦盒,嚴絲合縫的關閉着,上面沒有明鎖,看不出盒蓋,甚至精巧得看不出一條明顯的縫隙……在不鋸,不劈,還得完好無損的情況下,要如何才能打開它?
------題外話------
千言萬語,只剩一聲嘆息,剩下的,便是一句「對不起」。
小媳婦兒們,感謝你們的耐心等待,二錦愛你們,流水線生產的初吻,一人一個,人人有份,麼麼噠!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67s 4.004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