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大晚黑的喝了喜酒,有人掉了茅坑,有人送了豪宅,有人卡了喉嚨,有人在院子裏胡亂奔走……而夏初七領着金袖躲在樹叢背後吹着冷風,偷窺甲一,腦子半懵半醒,覺得自己也醉了。
若是她這樣被人看見,會不會以為她也不正常?
這般想着,悲催的事情果然落到了她頭上。正在被她「偵察」的甲一突然徑直朝她走來,撥開抖着積雪的樹枝,目光炯炯看她。
「吃了多少酒,醉成這德性了?」
「我沒醉!」夏初七低低嗤着,回視着他把自個當成瘋子的眼神兒,又想笑又好氣,但總不好意思告訴他說「我是為了跟蹤你才趴在樹叢里的吧?」
她摸着鼻子,半醉地紅着臉玩笑,「我想去灶上喝點兒醋,解解酒,看到你一個人在院子裏撒歡兒,便過來瞧瞧……喂,你沒啥事吧?」
撒歡是她常用來形容小狐狸的詞。
聽她把自己與畜生同視,甲一黑了臉。
「瞧什麼?可瞧仔細了?」
「仔細了。」夏初七點頭,又瞥金袖,「你瞧仔細了嗎?」
這是她慣用的招數,喜歡找話題同盟。
甲一瞭然的哼哼,不等金袖說話,便凝上了她不懷好意的小眼神兒,「天冷,王妃喝了醋便回去歇了吧,若不然,明兒你跟着殿下攆路去霸縣時,又沒精神。」
丫說話太不動聽了!什麼叫她「攆路」?
看着今兒格外陰陽怪氣的甲一,夏初七喝得有些暈乎的腦子裏,有一股子把他腦子掰開來看看內容的衝動。
「不去喝醋了?那你留下吧,我先走了。」甲一冷淡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只可惜,夏初七沒有聽見。她只是看見他了轉身,猛地拉住他,嘿嘿一樂,強壓下湧上喉嚨的酒氣,似笑非笑。
「甲老闆,看陳大哥成了婚,你是不是也有成家的打算了?」
甲一眉梢一揚,「王妃要為我說媒?」
夏初七笑着點點頭,「有何不可,反正你年歲也不小了……嗯,是差不多了……回頭我要把你們十天干,通通給配上。」
「配上」這兩個字,用得很生硬。甲一咀嚼着,滿臉酒氣頓時成了悲憤氣,他黑着臉,定定看着她,「不勞王妃操心了,緣分未到,不可強求。」
「緣分?緣分是個什麼鬼?」
吹了冷風,夏初七腦子似是更暈了。想到做媒,她興奮地圍着甲一轉了一圈兒,將他上上下下端詳了個夠,就像在菜市場看估價銷售的豬肉似的,滿意地點頭。
「還是不錯的,不錯,不錯……」
她很愉快,甲一卻很不耐。
似乎是看她喝多了,左右也是理論不清,他緊緊抿着嘴巴,不等她說完,重重哼了哼,轉身便走。
「喂!」夏初七耷拉下臉,不悅地瞪他,「我說甲老闆,你如今越髮長脾氣了啊?難道你忘了,答應過我家爺什麼事?又對我許過什麼諾?你說你會保護我的,寸步不離的保護,還要永遠忠誠於我,聽我的話……」
「有嗎?」甲一挑眉。
「哼哼,當然。」夏初七腦子半迷糊狀態,酒品也不太好,話就更多了些,「那是一個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天上下着鵝毛般的大雪,閃電在噼啪,雷聲在轟隆……你當時站在我的面前,嗯,你再仔細回憶一下?」
「不記得了。」甲一冷冷的。
「呵,真是反了你了。當初我不想你寸步不離吧,你非得逼我這隻公雞下蛋,見天兒跟着煩得很。現在我要你留下來說幾句話吧,你卻想離我遠遠的,生分得緊。甲老闆,你是欺負我人老實呢,還是欠收拾呢?」
她似是憤慨得很,說着便要掄袖管與甲一切磋比劃幾下,可甲一對她太了解,即便她喝了酒,還是夏初七,根本就是鬧着玩的。他不耐煩地抓緊她的手腕,黑沉的面孔往下一低。
「早說過,你打不過我。」
「打不過我也要打!打不過我不會咬啊。」夏初七半肚子的酒水不是白喝的,多多少少還是左右了一些她的神經,膽兒比平常大了,聲音也比平常尖銳了,撲過去便要打他。可地面有雪,她鞋子一滑,人便不受控制的栽了過去,嘴巴不偏不倚地咬到了甲一的胸口。
甲一始料未及,被咬了個正着。
「夏楚!」
他低呼一聲,未及推開她,突聽邊上傳來一道沙沙的腳步聲,似是從風裏傳來的節奏。沉穩、有力,明明很輕,卻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心口。
激靈靈轉頭,他看向了從風雪中走來的人。
「殿下……?」
若夏初七是個正常人,肯定能在第一時間發現趙樽,可她不是不正常麼?不僅耳朵不正常,還喝了酒。
她背向趙樽,發現咬得甲一傻住了,得意地嗤嗤一笑,撐着他的胸膛便要推他,可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她打滑的鞋底上再次一溜,身子便投懷送抱似的再次撲在了甲一身上。為了平衡身姿不至於摔倒,她條件反射地緊緊抱住他。
「我說甲老闆,你到底會不會挨打啊?」
「不會。」看着走過來的趙樽,甲一身子都僵硬了。
「那我便教教你,挨打的正確姿勢。」夏初七拽着甲一的身子,還沒有來得及教授呢,鼻尖便突然聞到一股子淡淡的馨香味兒。
很熟悉,熟悉得她心驚肉跳。
猛地張開嘴,她轉頭,見鬼般看着那個男人。
「趙十九,你怎的又回來了?」
站在風雪之中,趙樽輪廓分明的五官在一片喜氣洋洋的大紅燈光下似乎平添了一抹深邃的陰影。靜靜地盯着他們倆,他眸若幽潭,情緒皆無。
夏初七自己感受到的版本是這樣的:她要去打甲一,腳滑了,身子撲在了甲一的身上。而這一切,都是甲一挨打姿勢不正確引起的。
趙樽看見的版本卻是這樣的:她與甲一兩個低低說着什麼,她像是被逗得很開心,笑得肩膀直抖動,甲一想要離開,她突然上前拉住他,頭貼在他的胸膛上,甲一還要走,她撲了上去,緊緊環住了他的腰。
雖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趙樽許久未動。
風聲,在沉靜中嗚咽。飛雪,在淒聲里飄蕩。
初入王妃房裏伺候的金袖嚇得手足無措,上下牙齒冷得敲敲着,差點兒咬到了舌頭。
「殿下,殿下……」
趙樽在喜宴上喝得也不少,不過酒品顯然比夏初七好了許多,雖說神色有些不愉快,但面色卻很冷靜……只不過,從甲一的角度看,冷得似是過分了一些。
無奈地清了清嗓子,他避開趙樽冷冽的視線,垂首,目光始終望着腳尖,「殿下,王妃吃多了酒,屬下正要送她回去。」
「嗯。」趙樽不冷不熱,不知在想什麼。
「喂,趙十九,你怎麼了?」
夏初七在軍營混久了,女漢子心性兒嚴重,加上與甲一很熟,也知道趙樽從不介意甲一與她接近,所以根本沒有男女之念,對於趙樽的反應,也毫不知情。膩歪着走過去,她笑吟吟攬住趙樽的手腕,想了想,又伸出另一隻手攬住甲一的胳膊,雪白的臉上,寫滿的全是「哥倆兒好啊,戰友情啊」,舌頭打滑地笑。
「你回來得正好,洞房還沒鬧呢?我們先去鬧洞房,再去喝一杯。如此良辰美景……正適時飲酒做詩……」
做詩?甲一懷疑地瞄她,沉默。
趙樽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把她放在甲一臂彎的手拉了回來,然後將自個身上的大氅脫下,披在她的肩膀上,掖了掖領子,沉聲道,「鬧不成洞房了。」
「那你回來做甚?」夏初七奇怪。
他道:「我在營中清點人馬,做戰前準備。可備好一切,卻突地發現掉了一樣東西,趕緊回來取。」
「少了東西?」夏初七眯眼,「什麼東西?我去幫你拿。」
「你。」趙樽低頭,不再解釋,攔腰將她抱起,在紅煩亂映出的旖旎光影里,把她掙扎不停地身子按在懷裏,側頭看向眉目沉沉的甲一。
「這次你留守北平。」
「殿下……」甲一微微一驚。
「即便是你,也得注意距離。」趙樽莫名其妙地吩咐一句,像是沒有看見他的不情願,涼涼的目光掃視一眼,便抱着懷裏酒香味兒極重的姑娘大步離去了。
甲一向前跨了幾步,原本想要辯解,可看着他冷肅的背影,終是停下了腳步,懊惱地使勁兒搓額頭。
原本陳景新婚燕爾,是他留守北平的。
可如今突然來了一個大地震,晉王吃了味兒,他成了無辜的犧牲品……
甲一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搓搓冰冷的面頰,對着月亮,無奈一嘆。
~
晉王府里的熱鬧,一直未散。大紅的燈籠,喧譁的賓客,悠揚的樂曲,混合着清幽飄遠的酒香味兒,在這個風雪的夜裏,醉了天地,迷了月亮。
這一晚上是陳景的洞房花燭夜。
可是,他好不容易打發了猛烈灌酒的兄弟,留着幾分清醒入了洞房,揭了蓋頭,吃了合卺酒,還沒有來得及做新郎倌該做的事,便接到了緊急軍令,讓他立即回營備戰。
晴嵐:「……」
陳景:「……」
兩人對視着,都不敢置信。
片刻,晴嵐先開口,「陳大哥,殿下不是說,咱們新婚,讓你留守北平城麼?而且北平的防務你也是熟門熟路的,怎會突地改變了主意?」
陳景哪裏曉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了?他搖頭,嚴肅道:「殿下的心思,慣常讓人猜測不透,他既然這樣安排,便自有他的打算……」
頓一下,他看着面前身懷有孕的新婚嬌妻,面上略帶歉意,可是馬上就要離開了,他肚子裏打了一晚上的腹稿,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晴嵐姑娘……」
「還叫姑娘?」晴嵐面色通紅。
「那叫……娘子?」他老實的徵求意見。
「……」好生硬。
「媳婦兒?」陳景遲疑的說着,腦子裏是陳大牛嘿嘿傻笑着亂入的即視感,不巧,晴嵐的腦子裏也是陳大牛青州話的聲音,還有他痴痴望着趙如娜喚媳婦兒的畫面……
二人對視一眼,似是心有靈犀,同時輕笑出聲。陳景望了一眼喜床上的大紅被褥,半摟着她的肩膀,沉了聲。
「來不及了,我得走。」
晴嵐輕「嗯」一聲,拔了拔自己繁複的大紅嫁袍,起身為他脫下帶着酒氣的新郎服。
「我來幫你更衣。」
沒了新婚燕爾,沒有柔情蜜意,她心裏嘆息着,無可奈何地為陳景脫下喜服,重系戰袍,戴上纓盔,挎上戰刀,然後目送他一步三回頭的邁出了新房。
「阿爹是壞人……」躲在角落裏準備鬧洞房的小寶音抱着狐兒,對抖抖擻擻的二寶公公說。
「小郡主,你知道得太多了。」鄭二寶拍拍腦門兒,無奈地彎腰抱起寶音和她的狐狸,也有些懊惱。
還洞房,啥好戲也沒瞧着。
~
建章二章冬月初五,雪。
陳景領先鋒營五萬餘人與老孟的紅刺特戰隊率先開赴永清,與在京畿南大門的涿州和固安駐守的晉軍一道,往霸縣推進。只一日,所率部叢便與主動出兵的蘭子安在南孟鎮迎頭碰上。
戰書早下,時間也剛好,兩軍人馬沒有廢話,號角一吹,烽火連營,嘶聲吶喊着直接幹上了。
蘭子安早有準備,他敢於上前相迎,自有計較。在南孟鎮上,他早已紮好了口子,設下伏兵十萬,就等晉軍鑽入圈子。
卻沒有想到,趙樽早有預見,在陳景正面迎敵之時,老孟帶着紅刺特戰隊繞過南孟,從結冰的牤牛河上偷偷潛入,奇兵突襲了城防空虛的霸縣縣城。
特種作戰是新型的戰法,蘭子安根本沒有想到會被敵人輕易繞到身後,還搞了自家的大本營。事發突然,他略略慌了手腳,待領兵回援時,又遭遇了晉軍涿州與固安部的左右夾擊,在歷經四個時辰的抵抗之後,南軍不得不退,可晉軍卻猛追猛打。由此,蘭子安不得不棄掉霸縣,退至保定府雄州。
雄州可戰可守,城防極嚴。
在這裏,他與趙綿澤派遣的征北大將軍耿三友順利會了師。
趙綿澤會派耿三友領六十萬人出戰,是整個南晏朝廷的臣工都沒有想到的。在南晏的武將之中,耿三友只算三流之下,若不是陳大牛,無人知曉耿三友。
但趙綿澤棄用梁文龍、元鴻疇、陳大牛、晏二鬼這些有戰爭經驗的將領,任用一個名不見經傳,甚至都沒有單獨領過兵馬作戰的耿三友,還一領便是六十萬大軍,着急讓人驚掉了下巴。
耿三友有無本事,無人知曉。
但耿三友沒有領兵經驗,卻人人皆知。
時下都是正面戰場,戰爭經驗對一支軍隊的勝利到底有多重要,但凡有點見識的人都很清楚。更何況,面對赫赫有名的戰勝大將軍王趙樽,即便是北狄哈薩爾之流都得提高警覺,方可一戰,何況是耿三友?
耿三友領兵入保定府時,舉朝譁然。
無數的文臣武將在奉天殿上冒着生命危險直諫趙綿澤,要求更換征北軍的主帥。按他們的理論,即便元鴻疇、陳大牛與晏二鬼這些人與趙樽有曖昧不明的關係,皇帝有忌諱,但梁國公徐文龍卻不會如此。
在洪泰朝奪儲之爭時,徐文龍確實是趙樽黨。
但舉朝上下都知,他是皇親,他的親生母親是洪泰皇帝的親生姐姐,當年他力挺趙樽只是為了南晏的江山社稷,並無私心。如今趙樽造反,便是與朝廷作對,梁文龍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若是由他領兵,必定會全力以赴,與趙樽殊死一戰。
大臣們認為,只有讓徐文龍領兵,再加上南軍多出晉軍無數倍的軍力,方可牢牢壓制趙樽。
奏疏雪片似的飛入正心殿。
但誰也沒有想到,向來溫和聽政,耐心採納臣工諫言的趙綿澤,這一次卻相當固執,連續駁回數道奏摺,一意孤行地把主帥之位給了耿三友,便下旨稱,誰若干擾軍政大事,一概以亂黨論處。
如此一來,無人認可,卻也無人反駁。
只是老臣們私底下都嘆息,南晏危矣!
蘭子安與眾人的想法大抵一致,看着耿三友這麼個粗魯的莽夫糙漢,作為南晏最有文化的人,他心裏只剩冷笑。
在他看來,同樣是粗魯莽夫,但陳大牛粗中有「細」,這位耿三友,恐怕粗里只剩下一個「莽」字了。
「耿將軍,晉逆大軍不日便將沿途往雄州而來,不知你作何打算?」
耿三友坐在帥位上,嶄新的披風連半點褶皺都沒有,一張略顯年輕的面孔上,濃眉大眼,倒也顯得意氣風發。
「蘭大人,霸縣十五萬大軍,也只堅持了四個時辰便顯敗局,如今到雄州,軍心定受影響,若是與趙樽硬碰硬,定是討不了好的。」
看他盡說無用的廢話,蘭子安哂笑。
「耿將軍所言有理。」
耿三友像是看穿了他的不滿與敷衍,哈哈大笑着,話鋒一轉,「不過,趙樽雖勇,但到底兵力較少,且他匆忙起事,要錢沒錢,要糧沒糧,要後援沒後援,除了擁有精良的火器之外,他還有什麼?若是戰事長久耗下去,他又如何拖得過我南晏大軍?」
蘭子安微微眯眼,「你是說……?」
耿三友笑道:「依我之意,對付趙樽,就一『拖』字決。」
「拖?」蘭子安蹙眉。
「對,拖。」耿三友點點頭。
與他對視片刻,蘭子安心臟往下沉了沉,突然想收回先前的想法了——果然人不可貌相,這耿三友竟是個肚子裏有貨的。
先前他與晉軍對陣,之所以會打不過就退的原因,也在於一個「拖」字,這拖字也是他如今能想到的對付趙樽的唯一一個好法子。
正如耿三友所說,若是硬碰硬,南軍不是晉軍的對手,他們能做的,便是堅持打持久戰,耗光趙樽的錢糧,以南晏天朝大國源源不絕的後勤保障能力來拖着趙樽,在這北方大地上與他玩貓捉老鼠,以逸待勞……
一念至此,蘭子安僵硬的面孔緩了緩,拱手微笑,「恕蘭某直言,之前蘭某與旁人一樣,直覺耿將軍無領兵經驗,恐非北征良將。但今日聽聞一個『拖』字,蘭某不得不對耿將軍刮目相看,失敬失敬!」
「好說。」耿三友笑着擺擺手,突地凝目,「蘭大人,你道這良策是何人所想?」
蘭子安一愣,「何人?」
耿三友哈哈一笑,「定安侯,陳大牛。」
「什麼?」蘭子安抿緊了嘴。
耿三友看穿他心裏的懷疑,朗聲笑道,「我與定安侯是兄弟,這一點,想必蘭大人知曉。以前我在與他討論兵法之時,曾經感慨過,普天之下,何人能制住晉王鐵蹄,何人又能擋住晉王揮師?那個時候,定安侯便道,想要制晉王,唯有一拖,方可試試。我先前那些話,便是出自定安侯之口。」
蘭子安恍然大悟。
幾乎突然的,他就明白了趙綿澤為何要一心孤行的啟用耿三友。試想一下,臣工們能想到的東西,趙綿澤自然也想得到,可臣工們想不到的,他也已經想到了。
若論南晏武將,除了趙樽,當數陳大牛最為厲害。
不僅如此,陳大牛還非常了解趙樽。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了解」二字,有時比多出千軍萬馬還要管用——而「了解」二字,也可以嫁接到耿三友身上。
耿三友了解陳大牛,正如陳大牛了解趙樽。
「呵,有意思。」蘭子安淡淡一笑,起身為耿三友茶盞里續了水,抬起眼眸時,眸底波光微微乍現,「咱們的皇帝陛下,何嘗又不是一個運籌帷幄之人?」
「那是那是。」耿三友抱拳還他續水之禮,又熱情地招呼他坐下來,用「官方語言」對趙綿澤進行了一番全方位大範圍的褒讚之後,突地壓沉聲音。
「蘭大人,陛下還有一言要我轉達。」
蘭子安輕「哦」一聲,靜聽下文。
耿三友目光微眯,「陛下的密旨,要蘭大人仔細參悟……」
蘭子安心裏一怔。
接着,他抬手,喝茶,笑了。
「看來耿將軍此行的任務,不僅要『拖』趙樽,還要替陛下對我行監督之職呢?」
~
霸縣攻克。
趙樽於冬月初七晚間到達縣城。
戰後的晉軍隊伍修整了三日。其後,陳景領命繼續揮師南下,乘勝追擊,五日後,晉軍在霸州地區的地方軍屯,收編了南軍約兩萬餘人。
晉軍往南「收割」的路上,在雄州遇到了蘭子安與耿三友重新佈置的防守。只一日下來,便發現敵人換了防守之法。
南軍不再像先前那般猛打猛衝,他們似乎得到了某種戰鬥精髓,且戰且退,打不贏就跑,跑遠了又回來挑逗,與晉軍在霸縣、雄州、涿州、固定一線的縱深處來回攻擊,竟暫時性的牽涉了南下的晉軍。
戰場上風雲變幻,層出不窮。
這形勢看上去,像是晉軍大出風頭。
但實際損失,南晏的損失卻不大。
在風雪冰封的北地上,晉軍的後防線便是補濟線。相比起擁有萬里山河的南晏土地,晉軍的大本營北平府苦寒了多年,如何能與江南魚米之鄉比?
打仗是打錢,打仗也是打糧。
幾番膠着間,夏初七教給了趙樽一個南軍戰術的新名詞——「游擊戰」。對此,他深以為然。
但敵有張良計,他也有過牆梯。
十一月初,歷時一個多月的你來我往之後,趙樽終於找到突破口,組織起了一場對整個霸縣、雄州地區的合圍。以陳景為中路主力,以南征中首次披甲上陣的元祐為左翼,自己領兵八萬做右翼攻擊,分三路往南推進,遙相呼應,連破南軍二十三座大營,完成了對保定府範圍的大面積佔領。
這是兩軍對壘以來的首次大戰,前後約持續了一個多月。據後來的史料統計,在這場大戰中,晉軍統共傷亡人數不足三萬,而南軍的傷亡和降晉人數卻直逼十萬。合圍的勝利,是晉軍南下的首次大規模勝利。這一戰,也讓趙樽在這場戰爭的歷史舞台完成了華麗轉身,從最開始被南軍迎頭攻擊的被動挨打和防禦局勢,變成了主動出擊。
這一日,是臘月十六。
一晃眼兒,又要過年了,呼嘯的北風卷着大雪,籠罩了冀州。晉軍將領陳景、元祐,與趙樽三方兵馬匯合於武邑縣。烽火連營的日子數月有餘,勝利合師的晉軍拉回了青州酒,殺了豬宰了羊,要在這晚犒勞將士。
南晏軍隊,似是「兵敗如山倒」,大軍已退至東昌府。
天下譁然,都說南晏朝廷快要覆滅了。
過了冀州,待德州一破,東昌府也將抵不住。到時候,南晏在北邊的防線便被徹底打亂,趙樽也將與趙綿澤呈南北對立之勢,各佔半壁江山……
一把鋒利的刀子,懸在了趙綿澤的頭頂上。
飛雪連天的南晏土地上,晉軍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武邑縣的火光還沒有熄滅,全城正在戒嚴。
入駐的晉軍,穿梭在關門閉戶的大街小巷裏,敲鑼打鼓的喊着話,安撫老百姓。戰時的混亂之局,已持續太久,老百姓心有懼意,有錢的人早已卷了細軟南逃,沒錢的人不得已留下來,卻嚇得不敢開門,紛紛避走……
盛世繁華,俱化蒼涼。
整個城市,死一般寂靜。
夏初七頭戴風雪帽,身披墨色斗篷,騎在高頭大馬上,與趙樽隨風獵獵的大氅相映一處,眸中帶着比呼嘯的風雪還要冷冽的氣息。
「趙十九,今兒晚上的慶功宴,我可以喝酒嗎?」望向趙樽之時,她眸中閃着的盈盈秋水,褪去了戰爭的冷漠,又添了柔情。
趙樽凝視着她,「好。」
夏初七看着狼藉的城鎮,笑問:「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趙樽點點頭,與她四目對視。
從三個月的戰打得有多艱難,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南軍能玩出有現代理念的「游擊戰」來,是夏初七始料未及的。當然,他們更不知道那是出自陳大牛之口。一個又一個的險境,一場又一場的生死對決,他們好不容易捱到了今天的勝利,實在太需要用喝酒之樂來緩解心裏的不適。
勝利了,總算勝利了。
馬蹄聲「嘚嘚」穿過城市……
他們到達營地時,營門口的泥地上,還殘留着一攤攤顯目的鮮血。丟棄的戰車,染血的盔甲,破損的戰旗,也一個個東倒西歪地擱在路邊上,沒有來得及收拾,處處都帶着一種戰後的蕭條之態。
「……看來大家都累了,不想幹活。」
夏初七調侃着,側頭看向趙樽。
趙樽沒有回答,赤紅的眸子半闔着。
這樣子的他,夏初七突地有些不忍細看。寒風飛舞,白雪淒迷,在這一片蒼茫的土地上,倒下的不僅僅是屍體,流出的也不僅僅是鮮血,哭泣的更不僅僅只有無助與絕望。
趙樽,這個被世人稱之會「不敗戰神」的男人,看着破碎的山河和飽受烽煙的城鎮,此刻的眸底,並無半分戾氣。
戰爭因他而起,這是趙十九的心結。
夏初七伸手過去,撫了撫他冰冷的戰袍,目光堅定地看着他冷硬的面孔,一字一頓道,「趙十九,我們是軍人,戰爭不是只有流血和犧牲,還有明天的更好,更美……」
她安撫趙樽,他卻握緊她的手,淡淡輕言。
「天似是更冷了,你明兒記得再添件衣裳。」
她關注着城鎮的變化,他卻只關注她的冷暖?
得到晉王殿下這樣的關照,夏初七心裏是暖的。今兒打了大勝仗,她心裏也是愉快的。這姑娘一愉快吧,在戰爭中碎成了玻璃渣渣的心臟,頃刻間便得到了治癒。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趙十九,晚上我為你下廚。」
喊完這一句豪言壯語,她的人還沒有走到火房,便已經開始後悔了。從晉軍的醫務隊長和晉王妃的神壇上「咕嘟」一下,淪落為火頭兵,她這不是自我糟蹋麼?
犯傻啊!
軍營里的火房不像晉王府的灶房,配料不齊,食材不全,一應炊具都相當的簡陋,若不是「為趙十九做飯」的愛意在支撐,她一定會不要臉的撒丫子就跑路。
「水來了,小二,快幫我卸下擔子……」
小六擔着水,大喊着入了灶房。
他與小二兩個人是夏初七的軍營跟班,只要夏初七在醫務營,他們兩個便在醫務營。如今夏初七跑來做了火頭兵,他們也成了火頭兵。
小二奚落,「擔這點水,看把你累得,一頭汗。」
小六回嘴,「盡說風涼話,有本事,回頭你試試?」
哼一聲,小二朝他擠了擠眼睛,又得意的走到夏初七面前,笑眯眯的歪着腦袋瞅她。
「王妃,水回來了,倒在哪裏?」
對於這個弱智的問題,夏初七很傷心。
「水缸啊,小子。」
狠狠瞪他一眼,夏初七揚了揚手上的菜刀,然後在菜板上切得「哚哚」作響,好像很忙的樣子,心裏卻腹誹了自己一萬次,又腹誹了更傻的小二和小手一萬次。
「小二,快幫幫我啊,你愣着做什麼?」
小六提着桶,怪叫着,小二這才擦了手跑過去幫忙倒水。自從上次醫務營里被東方青玄制住用來威脅夏初七之後,他只要與她一道出來任務,便會寸步不離地跟着她,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盯住她不放。
「受不了你。」小六嗔着,抬高了木桶往水缸里倒。
「我也受不了你。」小二幫襯着他,扶着桶沿,毫不客氣的反擊,兩個人合着用力,一桶清水便慢慢入了缸。
「等等——」
夏初七突地調過頭,面色極其古怪。
「怎麼了?」
小二和小六怔怔的看着她,傻了片刻,卻只她突然拿着菜刀一步一步地走近,那神色恍惚的樣子,就像中邪了似的……
小六嚇得直哆嗦,趕緊甩掉水桶。
「王妃饒命!饒命啊!要殺你就殺小二。」
小二面色一白,也嚇得夠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他高舉雙手,「王妃殺不得啊殺不得,若你要殺,就殺小六好了。我是無辜的啊,還有我比他長得帥啊,死了可惜……」
「閉嘴!」夏初七揮了揮菜刀,在那兩個二貨緊張的抽氣聲里,慢慢地蹲身,將頭伸向了注了清水的水缸,眯上眼,深深一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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