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雙羊大街,直看了半個時辰,一齣戲才又完結。虞可娉見眾戲子回了後堂,拉着婁之英也跟了進去。
羅綱見他二人前來,很是高興,笑道:「姑娘真是好興致,看來也是愛戲之人,三番五次前來看我們這半吊子戲班唱戲。」
虞可娉道:「沒有啊,諸位唱的很好,都有名家風範。」眾人都跟着齊笑。
虞可娉又問道:「十幾日後,大夥便都專心唱戲了,不知在座的有哪幾位,會跟着羅班主一起離了靈縣,做個雲遊藝人?」只見不少人舉起手來,婁之英放眼望去,十來人中到有一大半都去。
虞可娉向佘太君道:「尊駕以後不再做裁縫師傅,專演這齣『佘太君辭朝』了?」
佘太君笑道:「怎地不做?以後戲班的所有戲服,那都是由我包辦了。」
虞可娉見楊八姐年歲稍大,便即問道:「閣下呢?可有家室沒?你這一去,妻兒可又怎麼辦?」
楊八姐道:「拙荊也是愛戲之人,自跟着我同去,她善於烹飪,此後大夥的口腹之慾,可都指望她了,你們可不許挑嘴。」眾人又是齊笑。
虞可娉問楊排風道:「你呢?」
楊排風神情扭捏,雖抹着戲裝,但仍能看出臉色紅窘,慢吞吞地道:「我……我反正沒什麼親人,跟着班主走遍天下也都不怕。」
虞可娉道:「你便忍心拋下老父,自己一人浪跡在外,永不回家了?」
她一說這話,在場眾人無不大驚,婁之英腦中電光火石般閃出一個念頭,只覺誇張怪誕至極。只見楊排風大窘,張大了口,卻也說不出一字。
羅綱臉上堆笑,說道:「虞姑娘,你說甚麼?這孩子是個孤兒,哪來的甚麼老父。」
虞可娉正色道:「我只問一句,究竟是你們謀劃良久,還是當日臨時起意為之?」
羅綱收起笑容,嘆了口氣,道:「虞姑娘聰慧過人,確是令人嘆為觀止。我們本來以為可以瞞天過海,昨個兒塵埃落定,事情已經了了,沒想到還是難逃姑娘的雙眼。唉,不錯,這孩子便是本案的死者,也是兇手,璧野莊的少莊主馬新。他少不更事,一切罪責,都請着落在小人身上,還望姑娘能多在縣裏周旋周旋。」
虞可娉笑道:「我幾時說要報官了?只是腦中謎團未解,不免心癢難搔。少莊主,你有何話說?」她見楊排風躍躍欲試,一副想說不敢言的模樣,不自禁問了他一句。
那扮演楊排風的正是馬新,他鼓起勇氣,定了定神,終於開口說道:「不是,不干羅班主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羅綱道:「姑娘何時發覺有異,既知真相,昨日又為何不去點破?」
虞可娉道:「其實每逢奇案,我在推演之前,心中都已有了無數種可能的計較,只是尋訪線索中,不斷印證排除每一種計較而已。一開始我想,馬少莊主死前居然將馬匹放生,連牲口都愛惜的人,如何會輕易自裁?只不過當日若是馬少莊主假死,要騙過眾人原也不難,但屍體是何人,又從何而來?那天我從義莊出來,便已猜到了七八分,原來羅班主在義莊當差,要想找一具十七八歲、同等身材的屍首來頂缸,自也不是什麼難事了。後來聽聞這位楊八姐是跌打大夫,那麼在屍首上做些手腳,讓它左足和少莊主一樣有了摺痕,就能騙過仵作。我幾次看戲,都在偷瞧少莊主的表現,只覺這燒火丫頭楊排風越看越是可疑,舉手投足之間,和馬莊主到有幾分相像。只是為何你們要和官府稟報,說見到個矮小精瘦的嫌疑,讓幾位兇嫌都能輕易逃脫,卻又不得而知了。」
馬新道:「我……還是我來說罷。我和班主本不熟稔,只是早前到縣城裏,張子洞時常帶我看戲,我也着實喜歡,一來二去,便認識了班主。你……我都聽班主說了,你說的沒錯,一年前,於教師要挾於我,我腦子一熱,便偷了家裏的租錢,給他……給他封口。後來我被張子洞陷害,沾染上了五石散,一發不可收拾,藥癮發作時,只覺死了才好。前些時日,父親又因一些小事對我痛加責罵,我萬念俱灰,只覺活在世上已沒什麼勁,於是便想一死了之,但卻着實心有不甘,對這於教師和張子洞,連同我的父親,都心存憤恨,我本就有個私藏的鐵箱,於是便在箱中留下了線索,盼官府糊塗,能懲戒他們。就算不成,官人不斷調查搜證,也能攪得他們不得安寧。
這些都佈置妥當,我便趕着馬車來到縣城人多之地,可能因為也喜歡唱戲罷,鬼使神差地,竟來到了雙羊胡同。我向車裏倒滿了油,再解了韁繩將馬放生,剛想鑽進車中自焚,卻撞上戲班排戲,有人聽聞到動靜從後門出來查看,我怕被人撞見日後識破真相,拔腿便跑,豈知羅班主認出了我,在後面呼喚我的名字。我見事已敗露,只得硬着頭皮回來,向班主說明內心所想。班主……班主是個大大的好人,他不但勸慰於我,見我心意堅決,還決定幫我遂了心愿。連夜回義莊偷了具像樣的屍體,放在車中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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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我已變成了死去之人,班主見我尷尬,便問我願不願意加入戲班,還說不久便會離了靈縣,做雲遊的班台。我本就喜歡唱戲,自己也曾私底練過,這下有了出路,心中只覺歡喜,於是便一口答應了。這位姊姊,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瞎亂胡鬧,班主和眾位哥哥只是於心不忍,不願看我就死,這才捨命幫我,你若要破案,拿我……拿我一人便是了,請你不要難為大家。」他不善言辭,這番話說的斷斷續續,足有好一會,這才說了個明白。
虞可娉道:「若要報官,今天就不會只我二人前來啦。少莊主,既然你在靈縣過得如此不快活,那你離了此地,隨着戲班雲遊,也不失為一條尊心之路。只是馬莊主一生都被蒙在鼓裏,實在過於殘忍,他雖對你苛刻,畢竟愛你之心更甚,還望你念在父子之情,待你們走後,允我和他說明真相。」
馬新大駭,道:「別,別這樣,爹爹若知我沒死,天涯海角也會把我尋來。」
虞可娉道:「經此一事,令尊早已變了心性,我向你擔保,他不會刻意尋你。這樣罷,你留一封書信,我轉交於他,你在信中大可寫明,讓父親別再迫你,或許過得三年五載,你思念家鄉,也會自行回來也說不定。望你體恤天下父母心,否則令尊后悔愧疚一輩子,於你也未必心安。少莊主,你死且不怕,難道現下還怕和父親直言麼?」
馬新望向羅綱,見羅綱也點頭贊同,便道:「好,我來寫這封信。」抄過筆來,冥思了半晌,提筆刷刷寫完。虞可娉示意他密封粘好,然後小心翼翼收入懷中,向眾人道:「諸位義薄雲天,比戲台上演的這些英雄好漢,也差不了多少。祝你們今後蒸蒸日上,永遠快活!」和婁之英辭了羅綱等人,回到璧野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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