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經 第二百章 殺心

    眾人一起回到院落書房,安婆婆要婁之英先替董學圖止血療傷,自己連喝了三碗清茶,等大夥全都坐定,這才說道:「事到如今,老身再無任何隱瞞,今天便全都告訴大夥來聽!七年前在秀王府,將郡主一刀殺害的真兇,便是老身!前兩夜接連誑出蕭女俠和葛掌門,將他兩個殘害致死的,便是老身!今晨在鐵門旁,一棍打傷衛掌柜的,也是老身!老身便是這一切惡行的罪魁!

    衛掌柜,你之所以留得命在,非是因趙公子恰好早起向院門走來,而是老身出手留情,猶豫不決下收了七分力道,是以沒能一擊致命。我這般說並非要為自己開脫,只是當時確是在一瞬間想起令郎,念到他當年替我頂罪慘死,我於心不忍,這才沒有殺你。

    諸位一定心奇,當年我緣何定要殺死郡主?這話便要從頭說起。不錯,二十多年以前,我和益生青梅竹馬,互生情愫,原本想要雙宿雙棲共度餘生,但我兩家門戶不等,益生雖然家道中落,可畢竟書香門第,是讀書人家,他父母瞧不上我這樣的江湖兒女,不肯娶我過門,無奈之下,我二人只有灑淚分離。我知益生素有雄心,將來必成大器,便要他隱瞞真相,日後若有人查察他的過往,只說是我家嫌貧愛富,不同意這門親事。

    益生果然不負眾望,終是考取到功名,更被當朝相爺看中,招他做了嬌客,而我則嫁給了一個大我十一歲的武林豪傑,便是我日後的夫君、飛虎門頂門弟子郝伯熊。後來我夫君升任掌門,他雖大我許多,但對我一向疼愛有加,我也漸漸領他的好,和他相敬如賓,過門一年,便為他生了一子,伯熊自是歡喜無限。

    哪知好景不長,一個不慎,我在月內感染了風寒,好不容易尋了大夫診治痊癒,卻也落下了病根,自此再也不能生兒育女。伯熊得知後並未嫌棄於我,堅決不肯納妾續弦,和我一起對這個獨子加倍疼惜。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二十年,我的兒子業已長大成人,本來我一家其樂融融,豈料突然降來飛天橫禍!敢問諸位,兩個與你朝夕相處的至親至愛之人,在一日之間雙雙斃命,此種心痛苦楚,各位可有半分明白?

    諸公必然會說,你家門不幸,慘遭變故,又干旁人何事,幹嘛最終遷怒殺人?嘿嘿,外間皆傳他父子二人染上不治的瘟疫,這才一夜殞命,其實真相如何,除了老身之外又有誰知?都說家醜不外揚,今日事已至此,我也不要什麼臉面了,便說與大夥聽聽,也不怕誰來論什麼長短!

    其實前日諸位說的沒錯,秀王府郡主的確生性放蕩,絕不是什麼貞潔烈女,她仗着天生麗質,又是生在帝王之家,便整天胡作非為,在外頭和許多公子少爺都不清不楚。七年之前,我那孩兒正值血氣方剛,不知從哪邊廂結識了郡主,被她撩撥勾引,就此無法自拔,成了她的裙下之臣。我兒為人單純,對郡主死心塌地,為了討好她,什麼也都肯做,郡主本就任性,見了我兒這等模樣更覺好笑,變着法地玩弄戲耍於他,到最後再無花樣可出,竟心生了一條毒計!


    你們猜這水性楊花的郡主怎地?原來她見我兒對她一片痴心,便想氣一氣他,惹的他跳腳發狂,好引自己一笑。這女子何其歹毒!她竟勾引我那年過半百的夫君,想來看一出呂布戲貂蟬的好戲!可憐我夫君一世英明,卻也架不住這小妮子手段厲害,最終他父子倆全着了道!那一夜我兒得知了真相,他腦中一熱,跑回家中質疑父親,我夫君雖然羞愧,卻也指摘兒子行為不檢,才惹了這等喪氣事回來,父子兩個越說越僵,終於忍不住動起手來,我兒一身本領都是他爹爹親授,他生怕敵不住父親,便施展全力周旋,哪知我夫君那幾天恰好練功岔了氣息,一招不慎,被我兒掌力所傷,打的口吐鮮血,當場斃命!我兒自是追悔莫及,然而大錯已成,卻也無法更改,愧疚難當之下,立時便留了遺書,刎頸自盡了!可憐老身聽到喧鬧趕奔過去,見到這等慘事,便好似天塌下來一般,那份悽慘苦楚,便是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

    我飛虎門雖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派,但在武林中也略有威名,外子和我兒突然間斃命,勢必會引得外面猜疑,為免江湖上有什麼流言蜚語,我便謊稱他父子二人感染瘟疫,重症不治,這才一夜之間殞命。

    我兒自刎前曾留有遺書,那上面將前因後果寫的明明白白,我才知道他二人原是死於秀王的愛女郡主之手!怎奈秀王勢大,我一介草民,連王府也進不去,更遑論尋恨報仇了。也是老天開眼,辦完了喪事,我強忍悲痛收拾他父子遺物,卻見到一封請柬,原來下月便是秀王五十大壽,他半年之前便發來了邀函,寫明要請飛虎門的掌門前去賀壽赴宴,我暗自歡喜,心道真

    是天助我也,外子新喪,飛虎門尚未選出新主,我何不以遺孀之名參與壽宴,這樣便能混入王府,伺機行事。

    我既已下定決心,便苦苦思索計策,冥思苦想了一個月,也才想出一條蹩腳的法子,眼見王爺壽期臨近,我別無他法,只有硬着頭皮冒險一試。酒席宴上,郡主也跟着王爺出來給賓客見禮,我趁人不備,偷偷摸到郡主的隨身丫鬟身旁,施展妙手將一張字條塞入她的袋中,那上面羅列了我搜刮來關於郡主的風流醜事,言明要她當晚亥時獨自去西花苑北首假山一敘,若她不來,便將這些醜事公佈於眾。我知丫鬟見了此箋不敢不報,就只怕郡主瞧了不放在心上,不肯前來。

    酒席散後,我回到王府安排的下處,心中十分忐忑,實不知今晚能否得償所願,正思慮間,突然益生前來訪我。我在席上便見到過他,當時心有所思,不敢與他多談,益生卻知我家新生變故,藉口文苑煩悶,要管事將他也安置在西花苑。他為了寬慰於我,執意要在書房和我品茗敘舊,我怕露出破綻惹他懷疑,只得答允了他,我倆在書房一待就是大半個時辰,我見時間緊迫,越談越是心焦,生怕郡主來了等不到人,就此一走了之,那時再要見她可就難了。我正尋思找何藉口離開,突然房門一響,有人走了進來,我一見此人,登時又驚又喜,原來來的正是郡主!

    我略一思索,旋即明白了郡主心意,她雖不那麼愛惜名聲,但在自己家中有恃無恐,也不信有人敢尋她晦氣,這小妮子頗有心機,竟不直去假山,便在西花苑兜轉一圈,先來打探一番虛實。她自不知字條是老身放的,想是以為她和伯熊父子那些醜事老身都蒙在鼓裏,見了我非但沒半點愧疚,還與我倆談笑風生。沒過一會,有個書生也來到花苑房中,我那時不知此人是誰、因何要來,後來回思印證,他必是郡主邀約過來的!說來毫不稀奇,郡主風流成性,在席間見衛公子生的俊俏,便起了邪淫之心,她絲毫未將字條威脅放在心上,只以為去見一個不緊要之人,見罷之後便可盡情幽會。她在房中說的那些俏皮話,益生不明其意,還道是見衛東來形態可笑有意調侃,實則卻是她言語暗示,要衛公子一會亦到假山那去等她。我坐在書房越想越氣,這位郡主仗着出身高貴,全然不把尋常百姓放在眼裏,只把我們當做無情無感的草芥,今日我定饒她不過!

    郡主給衛公子說了暗語,兩人便相繼離了書房,我藉口酒醉體乏,也和益生告了別,追尋郡主而去,一路上我跟她穿過月亮門洞,拐過諸多廂房,就這麼被蕭女俠和葛掌門目擊,但我殺心已起,也顧不得這許多了。到得假山,我猛地現身在郡主近前,郡主自是嚇了一跳,我趁她發愣之際,一刀刺入她的胸膛!順手將她下身裙擺撕爛,造成因奸未遂的假象,這樣官府便不會疑心在老身頭上。

    我殺了人後,聽到腳步聲響,忙隱身山石之後,便見衛公子匆匆奔來,連褲子也沒提利索。虞小姐先前說的沒錯,他聽了郡主的暗示,跑來假山等人,想是正在三急解手,聽到呼叫便慌忙過來了,這讀書後生哪裏看過這等血腥場面?一見之下登時亂了手腳,竟要俯身去拔插在郡主身上的短刀,便在此時,盛大人從花圃跑來,正巧撞見這一幕,於是當場踢翻衛公子,將他抓個正着。趙公子這時也打開窗子觀看,大呼小叫之下,苑中的人俱都到了,我趁着混亂慌忙逃回屋子,心裏正盤算如何矇混過關,益生卻又來找我,原來我剛剛走的匆忙,神色極為不善,益生瞧出不妥,直問郡主之死是不是和我有關,我見他言辭懇切,這一個多月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如竹筒倒豆子般將一切和盤托出,益生聽了後自是震驚無比,他默了片刻,問我適才行徑有沒被人看到,我慌亂之下哪裏記得,只說似乎有人見過我追尋郡主,益生叫我不要聲張,先靜觀其變,如今已有了衛公子這替死鬼,官府未必會疑心於我,我那時方寸已亂,還能有什麼話說,只好等在房裏聽天由命。」



第二百章 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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