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諸葛燒餅會把我們叫過去大罵一頓,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約見我們,並沒有在他辦公室,而是在他弟弟諸葛鹹魚開的那個便宜坊之內。我對諸葛燒餅有些看不透,這個人小事糊塗、大事卻精明的很,看問題很透徹,每每都能指出要害,但他的行事作風卻不為我認同。
上司對你發火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把你叫過來跟你講道理。我與張幼謙惴惴不安的來到便宜坊,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諸葛燒餅早已在二樓的風雅閣等候,今天他穿了一身長衫,這種打扮一般是讀書人才穿的,這更加讓我們覺得捉摸不透。
我倆進屋,連忙給他施禮,諸葛燒餅笑呵呵道,今天把你們叫過來,是想跟你倆拉拉家常,不必多禮。然後一指座位,自己坐下吧。桌子上擺着一壺酒、一盤燒餅、一盤鹹魚。
我倆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一臉困惑的望着諸葛燒餅。
諸葛燒餅說,你們來了這麼久,本官還沒跟你們好好喝過酒呢,今天我們酒煮酒論鹹魚,好好暢飲一番。我倒是無所謂,張幼謙試探着問,燒餅大人,您把我們兄弟喊過來,這是要唱哪一出啊?
諸葛燒餅緩緩道,鴻門宴,你信嘛?
張幼謙連四處觀望,我也暗中釋放真元,感應周圍,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場。諸葛燒餅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我倆分別倒了半杯,送到我們倆跟前,道:你倆猜猜,我給你們各倒半杯酒是什麼意思?
張幼謙嘿嘿一笑,大人的意思是,小弟喝一半,大人全乾了。
我說哪裏有這麼跟領導說話的,諸葛大人這意思,分明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杯多,諸葛大人把我倆叫過來,不會是為了訓斥我們吧。
諸葛燒餅端起酒杯,緩緩道:我兄弟兩人,我叫諸葛燒餅,我弟弟叫諸葛鹹魚。小時候家裏窮,我爹做燒餅,我娘做鹹魚,可是家裏窮得厲害,每天天不亮,爹娘就出去賣燒餅、鹹魚,我兄弟二人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吃上燒餅和鹹魚,可是除了逢年過節,家裏頓頓鹹菜窩頭。
我心中納悶,以前我們做事稍不順他心意,諸葛燒餅對我倆都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我倆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今天把我們叫來,竟然講自己的幼年苦事,這是幾層意思在裏面?
諸葛燒餅用指尖把玩着酒盅,繼續道:景元七年,金陵先是大旱,又是大澇,家中遭了難,連樹皮草根都吃不到了,可是當年城南霸市的地痞流氓,卻依舊收保護費,收不上來,就拳打腳踢,那一年,家中揭不開過,我爹欠了他們三兩銀子,三月之後,利滾利翻到了八兩。家裏還不上債,我爹娘被人活活打死了。
說這話時,諸葛燒餅臉色沉重,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我倆呆呆的看着他,不敢亂說話。
當時我就想,若有朝一日我能出頭,要殺進城內惡霸,懲盡各路貪官,還金陵城一方青天。後來機緣巧合下,我進入了六扇門。那時,我跟你們年紀一般大,雄心萬丈,對那些江湖上不守規矩、不遵紀守法的門派,一向是趕盡殺絕,後來我執法過程中,不小心殺了竹花幫幫主的二少爺,遭到竹花幫的瘋狂報復,幾乎喪命。後來遇到貴人相助,我才得以逃脫,現在想起來,真是九死一生啊。
我只得一個馬屁送上,諸葛大人吉人天佑。
諸葛燒餅卻不接茬,兀自道:經此一難,我才發現,原來貪官是殺不盡的,江湖也是惹不起的,一個人無法對抗官場,一個人也無法對抗江湖。後來,我投入那位貴人的門下,借着東風之勢,一路提拔,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今日叫你倆前來,正是想告訴你們,在六扇門中當差,要懂得圓滑世故,不能樹敵太多,以招報復啊。
我冷笑一聲,諸葛大人是來給某人做說客吧。
諸葛燒餅一楞,道:我的那位貴人,就是當今武林盟李盟主,這些日子來,你推的那個備案制度,已經觸動了江湖的底線,引來了他們的不快,我不是給他們做說客,而是為你們前途着想。
我說何為底線?
諸葛燒餅道,我們是公門中人,他們是江湖人。你們是捕快,要是平日裏靠着自己權勢,去收些保護費、那些抽頭,這些都不算壞了江湖規矩,但是你要江湖各門派都要去你那備案,這就算壞了規矩。
張幼謙說備案制又不是收他們的保護費,這又算哪門子壞了規矩?
諸葛燒餅啞笑道,大家都不是傻瓜,你們那點小伎倆,我懂,江湖上那些人也懂,先推行備案制,施以小恩小惠,然後逐漸分化各大勢力,兩位捕頭,你們圖謀可不小啊。
我說六扇門成立江湖司就是為了監管江湖各大門派,一是出於維護治安穩定,另一個就是要讓各大門派處於可控制的範圍內,我們不過是盡職而已,哪裏算什麼圖謀?大人替武林盟說話,不會為了您在城內十三處賭場中的兩成乾股吧?
諸葛燒餅臉色不悅道,你以為我是為了那兩成乾股才找你們的?也太小看我諸葛燒餅了。這個金陵江湖,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
武林盟控制賭場、青樓、漕運,王家控制江南的絲綢,謝家經營着鹽鐵茶,三方勢力表面上一團和氣,實則斗的厲害。然而,這些斗是在江湖規矩之下的明爭暗鬥,若有外來勢力想滲透進來,那迎接他們的恐怕就是雷霆一擊了。前不久的幽冥神教,就是個例子。我只是不想讓你們步他們後塵罷了。
之前大掌柜要派你們兩人來金陵,問我的意見,我當時是竭力反對的。你們二人乃六扇門的重點培養對象,本來你們在這裏安分守己,踏實做事積累經驗,等時間一到,我自會在考核時給你們上上。可你們所作所為,在自己實力不足的前提下,卻招惹了這麼多麻煩,實屬不智。
要知道,當年武林盟主慕容白雲,武功天下無雙,風華卓絕,智謀無雙,只是野心太大,一心想一統江湖,結果如何,還不是被人一劍斬殺在京城?看菜吃飯、量力而行,這才是明智的做法。
有些事情,得過且過,有些事情,睜眼閉眼。話僅止於此,你們好自為之吧。
我仔細琢磨着他說的這些話,名義上是為了我們好,其實真實目的,只有一個,趁着現在還沒有翻起大浪,讓我們收手。可是,我有有些不甘心,說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
諸葛燒餅嘆道,你怎麼這麼軸呢?
我說不是軸,大人的話,道理我都懂,做人,可以失小節,但不可失大義。這是你們的看法,可我不敢苟同,胡宗憲不就一個前車之鑑嘛?據我所知,這些江湖門派,甚至後面的人,為了一己之私,不惜犯下大禍,前不久倭寇之亂,恐怕也不是空穴來風吧。有些事情,義不容辭,有些事情,赴湯蹈火。這是我的看法。
諸葛燒餅問張幼謙,你呢?
張幼謙說,他的觀點,就是我的觀點。做人當差,要真如此,我還不如回京城,當我的闊家少爺。
我目露感激之色,若非有張幼謙支持,恐怕我也不會這麼去一意孤行的做這些。
諸葛燒餅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勸說失敗,拿起手中酒杯,將自己一杯酒,分別給我和張幼謙各倒了半杯,道:我已跟大掌柜行文,從今以後,我不再過問你們江湖司之事,估計這幾日批文就回來了。滿了這杯酒,就當我祝你們旗開得勝。
我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諸葛燒餅站起身,緩緩走了出去,他走的很慢,心情是似乎很沉重。
我知他是在撇清責任,與我們倆不同,我們是外派幹部,無牽無掛,無親無故,他在金陵打拼了半輩子,好不容易積攢下這些家業。要因我們犯了江湖眾怒,那就得不償失。
經此一番談話,他將自己置身事外,若再有什麼問題,那也是我們江湖司,而不是六扇門的事情了。
我在他身後道,諸葛大人放心,我們所作所為,不會連累大人的。諸葛燒餅聞言,搖了搖頭,走了出去。就在此時,我聽到隔壁有人輕微的走動聲,張幼謙剛要開口,我指了指隔壁,他忍住沒有說話。
三日後,收到了京城來的公文,浙江、江蘇、福建三路的江湖司獨立於六扇門外,由我跟張幼謙全面負責,統一向京城六扇門匯報。進入六月,與徐若男之約將至,我開始籌劃江寧之行。
張幼謙得了個便宜師父,一連幾日跟着那個叫柳清風的假道士學藝。我也深知自己武功不行,加緊修煉。
與龐天德一戰之後,我覺得體內真元越發控制不住,那三道內力在體內博弈。境界卻始終他停留在聞境下層,隱約感覺要突破中層之境,可無論如何,卻不得法門。徐開山說我是星宿脈,與尋常武者不同,而我修煉的波動真元,走的是一條從未有人走過之路,只能是摸着石頭過河,自己去悟。
這一日,我與張幼謙閒談,問他學武之事,他大有怨念道,我懷疑我拜了個假師父,那老道士整天在我這裏蹭吃蹭喝,這才幾天就花了我近千兩銀子。
那學到什麼了?
張幼謙一瞪眼,他傳我本領,就像是擠牙膏,花點錢就告訴我幾句,這幾日下來,我就學會了一招。
什麼?
睡覺!那臭道士說,要想學神功,先學睡覺。
我說這是好事兒啊,你看我,每天連覺都睡不成。
張幼謙擺擺手說,別提了,就算睡覺,我那便宜師父也給我出盡了難題,前兩天問我睡覺時是平躺還是側臥,結果弄得我一夜沒合眼,昨天又問我,睡覺時舌頭抵上顎還是下顎,弄得我又沒睡着。要這麼下去,我遲早要瘋掉的。
這時候門外有人道,是誰在哪裏亂嚼舌根呢。
話音剛落,柳清風帶着那個有點迂腐的師侄走了進來。張幼謙見到,也不叫師父,說,是我啊,怎麼了?
柳清風嘿嘿一笑,沒事兒,我就問問,對了,好徒弟,剛在街上看到有塊玉佩不錯,再過十二個月就是你師娘生日了,你買下來,到時候我送你師娘,就說是你送的,你師娘一高興,就對師父我好點,師父我好了,你就學到上乘武功了。
張幼謙不悅道,你當我是冤大頭啊,昨天不是剛買的翡翠嘛。
柳清風撓撓頭,這不是不小心去賭錢,輸了嘛。
張幼謙說還要什麼東西,從現在起,只要我突破不了聞境,你休想拿到一文錢。柳清風撓撓頭說,乖徒弟,有話好商量,學武功呢,不能一口吃個胖子,不能急,要慢慢來。
張幼謙說那花錢的事兒,也慢慢來吧。
柳清風跳了起來,說那可不行,學武還是最緊要的,不如這樣子,今天我就傳授你裝死劍法的第一招,睡夢羅漢劍。
青木聞言,眼睛一亮。
柳清風卻道,我的武功不適合你,你給我出去。
青木只得出去,柳清風看了我一眼,問道,你也想學?我說我沒錢。柳清風說沒錢免談。不過你我也算有些緣分,我不妨指點你一條明路。
我欣喜道,敢問路在何方?
柳清風指了指門口,路在腳下。
我嘆了口氣,就要往外走,柳清風忽然道,等等。我問什麼事情。柳清風說,你體內真氣駁雜,若要真想在功力上更進一步,天下只有一個辦法。這個辦法對別人來說,很難,但對你來說,卻是極易之事。
什麼辦法。
柳清風道,大盜之術。
我心中驚奇,原來這傢伙早就知道我是盜聖門中人了,不過當年神偷門分家,我們盜聖門只有《盜得經》上卷,下卷在盜仙門手中,如今菊花老祖李青衣不知所蹤,就算我想學,也沒有辦法啊。
柳清風似乎看穿我心思,說,天下懂大盜之術的,除了李青衣外,還有兩人。
我問是誰。
柳清風說一人是我的兄弟,如今早已失蹤多年,另一人,想必你也聽過,那便是如今的丐幫幫主呂小九。只要你能學得大盜之術,在配合你獨特的經脈,將來成就,定不在我之下。
就在此時,江南走了進來,如今江湖司改制,他已是司內的正式捕快了。這幾日由臨時工轉正,他意氣風發,幹事也比較利落,我見他風風火火,連問怎麼回事。
江南恭敬道,總捕頭,武林盟送來請帖,邀請您和張捕頭參加宴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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