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頭終生未進入通象境,他平生最引以為豪的,便是這一招回馬槍。憑藉這一招,他曾經斬殺了若干通象境高手。回馬槍的妙處,便在於對真元的操控和對形勢的判斷,昨天他將這金蛇槍法的壓箱底的招式傳授給我,想不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場。
這是我第一次施展出這一招,其中有運氣的成分。方才對陣呂仲遠到第四五招時,我將這柄長槍遁入地下,藏在了法則空間的一處,並用手為劍,施展出萬劍河山,來吸引他注意力。中間有幾次,我幾乎忍不住就要施出這一記回馬槍,可最終還是忍住了,為此,我甚至身受重傷,等得便是呂仲遠放鬆警惕的那一剎那。
僅是一剎,便已足矣。
長槍從他頸後刺入,從口中刺出,呂仲遠徑直躺在了地下,鮮血汩汩流出。陳清揚連忙上前,呂仲遠早已氣絕身亡。她面有戚色,道,你竟然殺了他!
我此刻已受傷,雖不致命,氣血卻虛浮的厲害,見她盤問,我說,他要殺我,我便殺了他,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如此而已。
陳清揚說若我給他報仇呢?
我搖了搖頭,畢竟同事一場,與呂仲遠利用我不同,我對陳清揚雖無好感,卻也沒有殺她的理由。我望着眾人,今日之事,算在我蘇猶在頭上便是,與其餘人無關。
說着,喊了張幼謙,背上老孫頭,緩緩走出了六扇門。眾人紛紛讓開兩側,無一人阻攔。
這一日,我在六扇門殺呂仲遠及日川、重傷數十人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朝中,朝野震驚,刑部發出一級通緝令,要將我捉拿在案,然而奇怪的是,這件事卻被明帝(武三郎)與內閣首輔宋思賢給壓了下去。
呂仲遠畢竟是老皇帝朱悟能的舊人,如今佔着兵部尚書和禁軍統領的職務。他這一死,空缺出來的職務,便成了新一輪政`治鬥爭的籌碼,而這個籌碼掌握在了明帝和宋思賢手中,去年徐玉甫、楊夢龍之爭的戲份,又一次在朝中上演。不到一日,宮中就發出了旨意,在這次新皇登基中出力較多的蕭家,又重新起復,蕭定遠則成了新一任的九門提督兼五城兵馬司郎中。
而我,武三郎與宋思賢雖然沒有追究下去,但我朝廷欽犯的罪名,卻也沒有抹去。
當天下午,老孫頭稍作休息,便開始嘗試解徐若男的三金鎖魂之術。我在外面幫不上任何忙,張幼謙則拿幾壇上等好酒,兩人在涼亭內對飲。林紅衣有了身孕後,張幼謙父子關係緩和了許多,張幼謙端着酒杯說,咱們江湖走了一遭,吃盡苦頭,最後發現,還是在家中粗茶淡飯最是人間妙事。
我看着桌子的珍饈美味,說,好一個粗茶淡飯,要是當年在盜聖門能吃上你家這種粗茶淡飯,我也不會被師父趕下山了。張幼謙哈哈一笑,說,這件事另一說,我跟老張說好了,等京城事一了,我就與林紅衣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歸隱,這種江湖生活,還是不適合我啊。
我說那你萬貫家財怎麼辦?
張幼謙說,以前總覺得張百萬辜負了我娘,如今我也看開了,如今他年紀大了,我也不能一直陪在他身邊,張百萬雖娶了好幾個姨娘,但只要我在家,那些姨娘無一不陪着小心,十多年來家裏也沒有添丁,所以跟薛神醫求了個方子,到時候能不能給我生個弟弟妹妹,就看他造化了。
我乾咳兩聲,說那老庸醫的藥方子,不吃也罷。
張幼謙說,他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尤其是我把一萬兩銀票砸在他身上時。對了,你呢?
我嘆了口氣,徐若男如今生死未卜,謝君衍又在京城鬧妖,這件事因我而起,總要有個了斷吧。等這裏事了,我倒是想去一趟冥山,去拜會一下這位秦先生,當然,前提是我還活着。
張幼謙說你當然會活着。
為什麼?
張幼謙說你要死了,這本書豈不太監了?
我見他又開始說胡話,估計喝得也差不多了,靠在涼亭之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我們早早來到房外等候,等日上三竿,林紅衣才推着老孫頭出來。老孫頭滿臉憔悴,眼中佈滿了血絲,我連忙問,孫前輩,若男怎樣了?老孫頭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我已經盡力了。
我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老孫頭說,我餓了,先去吃點東西,補個覺,你自己進去看看吧。
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推門而入,卻見徐若男在兩個丫鬟的服侍下,正在喝粥,見我到來,臉上一喜,道,蘇大哥?張幼謙哈哈一笑,我就說嘛,你不會有事的,俗話說,美人自有天相,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京東的翠花、京西的月娥都等着她們的蘇大哥呢。
徐若男低聲笑罵,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張幼謙說要真吐出象牙來,我張家就成了中原首富了。
我接過蓮子粥,餵徐若男吃了,她大病初癒,只飲了幾口,便不再吃,道,給我拿個鏡子。我說這裏別人家,哪裏有什麼鏡子!腳下卻沒有動彈的意思。
這半月多來,徐若男幾乎未進食,只在昏迷時進食了一些稀飯和清水,雖然依舊清麗,臉上卻消瘦了許多,習武之人臉上那股英氣少了許多。徐若男掙紮起身去洗臉,看到盆中自己倒影,道,我變成了這樣子,蘇大哥還會喜歡我嘛?
我說當然,我對你的情意,一分一毫,不曾減少。心中卻暗喜,這一場大病,徐若男素來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小了許多,反而多了一絲女子的嬌媚,雖然氣色差了點,但整體來說,我還是比較滿意的。
我又道,況且,如今咱們在張家,好酒好肉,珍饈肴饌,應有盡有,不出半月,你就恢復如初了。
徐若男說,我吃長齋的。
我說,那就銀耳燕窩、人參雪蓮、冬蟲夏草,有張幼謙在,你擔心什麼?
張幼謙說,這種話你說出來,竟然還如此心安理得,這臉皮厚度,連我也自愧不如啊。
我說如今我已經不是六扇門的捕頭了,那我的身份便是盜聖門的嫡傳弟子,我說得這些,你要是不答應,不怕我略施小計,施展五鬼搬運大法,把你家底弄個精光啊?
張幼謙說我算了服你了,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林紅衣此刻正推門而入,聞言道,你說誰是賊啊。
林紅衣如今是盜仙門弟子,這個身份張百萬並不知道,所以她聽到我們談論賊,臉上有些不悅了。張幼謙說,哈哈,沒什麼,剛才老蘇講了一個雅賊的故事,真是好笑,哈哈!
林紅衣問,什麼雅賊?
張幼謙指了指我,說,老蘇,你再給她講一遍。
我心中暗罵這小子不厚道,說你怎麼不說呢?
張幼謙捂着肚子,說不行,我笑點低,這故事還沒等出口,就已經笑場了,說不出來,哈哈哈!
林紅衣說,蘇大哥,快說來聽聽嘛。
我只得胡謅道,從前,京城有個張員外,家中頗有資財,可是肚子中卻沒有什麼墨水,卻一天到晚附庸風雅,從潘家園買了幾車的文玩書畫,什麼唐伯貓的《仕女圖》啊,徐悲鳥的《駿驢圖》啊,逢人便自誇,說自己多麼有文化,還建了一座藏書閣,對外聲稱藏了什麼宋版的孤本啊什麼的。再加上他又肯出資,捐了一個監生,搞一些書會、詩會什麼的,時間一長,這張員外在京城文人圈裏的名氣逐漸大了起來,可是當眾人提出去他藏書閣借書時,卻被他一口回絕,說是這些都是家傳寶貝,概不外借。
這事兒被京城中一個著名的神偷盯上了,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這個神偷偷偷潛入了藏書閣,偷了若干寶貝。恰好遇到了六扇門巡邏的捕快,被抓了個正着,人贓俱獲。本要抓去定罪,卻見那張員外匆忙趕了出來,為這賊講情,說什麼偷書不算竊,頂多算是個雅賊,不傷大雅,非要那捕快放了這個雅賊,那捕快不聽啊,將贓貨打開,你猜怎着?
林紅衣聽得興起,連問,怎麼着?
我說我編不下去了,老張你接着說。
張幼謙說,哈哈哈,太好笑,我說不下去。
我只得又編下去,道,恩,這捕快一打開包袱啊,哪裏是什麼名人字畫、孤本善本,卻是什麼《燈草和尚》啊、《素女經》啊、《少年阿賓》啊、《阿里布達年代記》什麼的,更好笑的,還有什麼《房事不求人》、《美女脫衣術》、《金槍不倒術》等,把那張員外給臊的,一連好幾個月不敢出門。所以,眾人都說,多虧這「雅賊」,才讓我們認清了這個張員外的真面目。
林紅衣聽得索然無趣,道,無聊至極!
我心情大好,走到張幼謙身前,拍了拍他肩膀,順便施展一招移花接木,說肚子有點餓了,出去找點吃的吧。就去攙扶徐若男,準備出門。張幼謙走了兩步,忽然有東西從他懷中掉了下來。
林紅衣連忙上前,撿了起來,定睛觀瞧,正是那《美女脫衣術》、《金槍不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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