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途之生死朦朧 第一章 皇城欲雨落，辭京歸程

    天上一片雲，地上一座城，雲是黑雲，城是長安城。雲似深淵，城似頑石。

    風起了，吹落了天空的那片黑雲，又從長安城的一頭吹到另一頭，像是一聲輕嘆，輕嘆着瀰漫在黑夜中世人所摒棄的灰。

    此刻天不過是剛剛黑去，作為皇城的長安城卻也不會就此安靜下來，唯獨一條街除外，那便是「臨安街」。

    臨安街住的都是窮人，生活條件自然好不到哪去，與貴人們的錦衣玉食相差甚遠。所以臨安街在皇城的貴人們口中便有個很合適的名字，「貧民窟」。

    長安城也被世人稱作京城，每年都會有很多外地人遷移至長安，大多都是些有錢人，自然也會有窮人，所以長安城越擴越大。

    直到兩年前，長安城改了政策後想入住長安城變成了很困難的事，困難到即便你有錢、有權也不可能入住長安城了，除非你非常有錢、有權或許有些可能。

    貧民窟的人睡得都很早，因為住在這裏的人大部分都是靠賣力氣來維持生計的，若是不休息好養好體力或許第二天就要餓肚子了。

    安唐很幸運，三年前便來到長安，當一個教書先生，靠着省吃儉用，兩年後才在臨安街購得一處破舊房子，同樣也是臨安街最破舊的房子。

    此刻安唐正站在自己家門前，身後屋子內微弱的燭光映着其有些暗黃的臉，雙手抱着胸輕倚在破舊的門邊，嘴角掛着一絲淺笑，任憑風將兩鬢的髮絲輕輕吹起，靜靜望着眼前的黑，注視或者發呆。

    好像永遠觸摸不到光明的大地，忽被一道閃電照亮，轉瞬即逝，臨安街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雷聲，證明着剛剛有閃電划過。

    閃電下的人影二十二三的年紀，模樣清秀，戴着灰色方巾，頭髮規整的披散到後身，兩鬢垂至雙肩。一身淡藍色長袍，白色布鞋，雖然看上去很舊，但是卻沒有褶皺，同樣乾淨的很。腳邊還放着一個不是很大的包囊。

    安唐被忽然冒出的光明吸引住，忍不住抬頭望去，卻怎麼也看不到夜空，更看不到漫天星火，入目所及，沒有盡頭的黑暗。

    過了片刻，西方傳來陣陣踏踏的聲音，安唐從空中收回目光，朝着聲音來源望去，雖然視線只是從一個黑暗轉到另一個黑暗而已，但是安唐的目光卻變得有些望眼欲穿了！深呼出一口氣，拾起地上的包囊，站好身形，靜靜等待着。

    只是一會，踏踏聲來到安唐的門前停下，借着安唐身後屋子內的燭光才看清是一輛馬車，安唐見到這馬車，臉上漏出了笑容。這馬似乎是知道要在這裏停下般，沒有韁繩的束縛，沒有裂心的嘶嚀，這馬來到安唐身旁便不在前行。

    一匹老馬便停在安唐的面前，其口中不停發出其特有的淺吠聲，鼻孔內也隨着淺吠聲冒出陣陣白氣，低着頭，前腿不停蹬着地面，好像是在對這樣的天氣所抱怨，也不認為這是出行的好天氣。

    馬車停下後，從馬車上熟練地躍下一個身影，形態有些鞠樓，一身麻布質的衣服，低着個頭，使得本就昏暗的燭光更加照不清其臉龐。

    看見這人躍下，安唐趕忙上前將其攙扶住，嘴中同時說道：「趙老，多謝你了，還要勞煩你將馬車送來，其實我自己去取便好了！」語氣雖然有些自責，但是又難掩一股喜悅之情。

    被稱作趙老的人並沒有阻止安唐的攙扶，二人站在馬車附近，趙老聽完安唐的話後直接說道：「等久了吧？最後這一趟活路有點遠，我剛從城外回來便朝着你這來了，就怕你久等嘍！」聲音雖然顯得蒼老，但是中氣卻十足。

    趙老似乎明白安唐的心情，說到最後看着安唐手中的包囊忍不住笑着打趣了安唐一番。

    不等安唐回話，趙老繼續道：「眼看就要下雨了，就讓我送你一程吧！」說完也不等安唐回話，直接轉身利索的爬到車上。趙老並沒有因為天氣不好便勸說安唐擇日在趕路，似乎知道安唐是非走不可的。

    安唐也知道，無論下不下雨趙老都會送自己一程的，不然也不會將馬車送來了。安唐望向趙老的方向，投去一絲感激的眼神，當然如此昏暗的天氣趙老是看不到的了！

    趙老見安唐還沒有上車便催促道：「快上車啊，不然一會雨落了下來我這把老骨頭可要淋雨走回去嘍！」

    安唐雖然很想先送趙老回去，畢竟趙老已經年過七十了，雖然體格還是很好，可還是上了年紀了，平常趕趕車還可以，但是要走時間長了怕是身體也受不了。但是安唐明白說服不了趙老，若是能說服的了怕是也不會讓趙老將馬車送來了。

    聽見趙老的催促，安唐不在猶豫，走向另一邊上了馬車，坐在趙老旁邊，若是安唐在堅持，怕是到時候趙老真要淋雨走回去了。

    見安唐上了車，趙老一拉韁繩，馬車在黑夜中緩慢朝着東方前行。漸漸馬車與夜色融為一體。

    馬車上安唐開口道：「趙老，這次真是多謝......」

    不等安唐說完，趙老便開口打斷道：「是我要多謝你啊！要不是你我那小孫子哪能有機會讀書識字啊！」趙老有些感慨的說道。

    趙老並沒有看向安唐，只是盯着前方，雖然趙老眼前同樣是一片漆黑，但是趙老依然習慣性的看着前方，而馬車的前行應了那句老話，老馬識途，這或許是動物的本能吧！

    「您這是哪裏的話，我剛來長安的時候若不是趙老您收留我，我哪裏還能有今天？怕是早就流落街頭了。」安唐面帶感激的看向趙老，用認真的語氣說道。

    趙老聽完便道：「你來長安有三年了吧？三年時間便能到正香書院教書也是難得了，正香書院雖然不是長安最好的書院，但也是不錯的書院了。」趙老沒有接安唐的話，而是語帶欽佩的誇讚着安唐。

    「這也多虧了趙老您，要不是您一開始收留我，寬慰我，怕是我早就日日醉倒街頭了，哪還有心思用心教書，自然也不會有今天被正香書院招了去。」安唐一臉虐誠的看向趙老，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聽完安唐的話，趙老輕聲笑了出來，隨後道：「誰又能想到三年前一個在「穆華江」對天嘶吼着不公又要尋短見的醉漢，如今卻成了正香書院的教書先生呢！」

    安唐知道趙老之所以笑並非是嘲笑，而是懷念那些已經過去的日子。聽完趙老的話後，安唐嘴角卻漏出一絲自嘲，隨後也變成了微笑。顯然也是想起了那些經歷過的種種。

    一時間二人都沒有繼續說話，好像都在懷念着那些過去。

    片刻後趙老又開口道：「你和那何員外家的姑娘處的如何了？」

    聽見趙老的話，安唐嘴角的笑容越發明顯，只是如此昏暗的天氣下，趙老是看不到了。安唐語氣變得有些靦腆的道：「你說傾城啊？！」說到傾城，安唐話語裏透着一股痴醉，還有一股幸福。

    趙老聽到這語氣，便已經知道答案了，笑着道：「這次將你母親接來怕是也為了籌備婚事吧？」說完趙老便開心的笑了起來。

    安唐沒有反駁趙老的話，因為安唐的確就是這麼想的，三年了，從來到長安城時的一無所有，到現在即將是正香書院的先生，傾城一直傾心於自己，而如今也該是允下自己曾經說過的誓許伊人紅妝十里了！

    這一會的功夫，二人便駕車出了臨安街，出了臨安街是一條很寬的馬路，四輛馬車並排而行也絕不顯得擁擠，可是附近卻沒有什麼人家，這裏也是被長安貴人們所遺棄的地方，只因為離臨安街太近了！

    在緩行片刻後二人眼前再也不是一片漆黑。殿宮邸府，金磚碧瓦，霍庭宅門，燈籠高掛，壁如城牆。每一處都透着一股顯赫，安唐二人已然是見慣了的模樣，看見這些氣派的大院並沒有多少感覺，沒有羨慕，也並未感覺到卑微。二人順着萬家燈火照亮的長路繼續前行。

    天越來越黑了，二人來到長安的主道，穿過這條主道便可以出城了。依稀可見前方依舊熱鬧非凡，似乎無論颳風下雨都與這裏無關。

    安唐開口道：「趙老，就在這停下吧！」說完伸手扶着趙老的手臂，似笑非笑的看向趙老。

    感覺到安唐伸過來的手臂，趙老將車停下，沒有看向安唐，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動作微不可察，隨後下了馬車，站在馬車邊上，拘僂着身體，看着安唐道：「走吧，路上小心些，早些回來。」說完轉過身徑自的朝着原路緩緩離開。

    安唐同樣下了車，目送趙老的背影漸行，漸遠。

    剛才安唐若不伸手扶着趙老的手臂，怕是趙老也不會停車，伸手只是代表了堅持，趙老明白，所以趙老停了車，而趙老也明白，若是自己不先走，安唐絕不會先走，所以趙老才走的那麼灑脫。

    安唐知道，自己的離開趙老難免有些失落，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不代表沒有。還好的是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回來的。

    等到趙老的背影消失不見，安唐才從新上了馬車，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