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無常,在經歷過那麼多是親人去世後,楊小貝已經有了充足的認識。但是黃阿弟的去世,仍然讓人感慨。
在外公幫忙堪好墓穴沒過多久,就聽到了黃叔去世的消息。明明前一天他還照常遛彎,並且帶着毛子到診所轉了一圈。第二天早上沒有起來,易家人才發現他已經在睡夢中去世了。
也許是所以的安排都已經做好,所以的願望也都已經實現了吧,黃叔走得很安詳。他的哥哥儘管非常悲傷,但是也只是守着弟弟哭了一場。大家心裏都非常清楚,本來就是強弩之末的身體撐了那麼久,已經是奇蹟了。
關於葬禮的一切早就備好了,給遠在r國的義子發了消息過去,就馬上開始了葬禮的流程——路途太遠,手續也太過繁瑣,不可能等到他的兒子過來。黃叔已經沒有親人,除了易嬸子一家,也只有易家的幾戶親戚,還有村裏的鄰居參加,場面不算十分冷清。
作為一個葉落歸根的老人,哪怕他回來的時間不長,大家對這個出手大方、和藹可親(?)的老人印象還是不錯的。人們都是善良的,像他這樣重病纏身,也沒有子女徬身給人的感覺的很悽慘的,他們也都過來參加了葬禮,現場看起來還是很熱鬧的。
當然,這些是老媽回來說的。準確地說是外公回家說,然後老媽轉發的。楊小貝跟黃叔無親無故,只是在當天被請過去確認了一下,順便悼念一番就回來了。老家的規矩,無親無故不要在喪事上門,鄰居們也是作為幫忙的來的。老媽則是出嫁女,加上有身孕也沒有去。易家卻是全家都去了的。
因為離得不是很遠,站在診所門口隱隱約約能夠聽見淒婉的嗩吶聲。作了兩天法事,第三天才送上山去。黃叔沒有子女,還是由他繼侄子捧靈摔盆,身上穿的壽衣也是易嬸子親手縫製的。壽材都是選的上好的材料,彌補了時間不足的缺陷,在易家人的打理下,這場葬禮也挑不出錯來。
送上山的時候由村裏的八個年輕力狀者抬着棺木,叫做「八大金剛」,按照風水先生選定的吉時上山,一番祭拜後,才放入掘好的金井,最後是起墳塋。這中間的講究比起其他更加繁複,就不一一贅述了。
葬禮結束後一個禮拜,黃智義才趕到。他風塵僕僕地連直接提着行李上了山,看到一座修飾得整整齊齊的墳塋時,心裏是五味複雜的。
平心而論,義父收養他的時候,他已經快歲了,有自己的判斷,也對義父並沒有那麼親近依賴。而義父則只是為了可憐自己,或者是想找一個相依為命的人吧,就像撿個小貓小狗一樣的,把他拉扯大了。
作為監護人,義父給他提供了富足的生活,享受了高等教育,並在生命的盡頭,沒有任何意外地把所以的財產都繼承給他,這些看起來,哪怕是親子也不過如此。但是他們之前的確沒有父子間深厚的感情,一直都非常平淡地相處着。
這次回內地,黃智義已經做好了失去義父的準備了,在他堅持讓自己回去,獨自一人留在這裏的時候,他也做好了再也見不到的準備。但是在接到國內發來的消息,他還是黯然失神。
義父沒有親人,他也沒有。他們一起過了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了。可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光,義父找到了自己的親人,他非常開心、滿足,分別的時候,他甚至沒有做任何交代,只是告訴自己所有的東西都由他繼承,因為很明顯,義父不會回去了。
在黃智義的心目中,義父最終還是拋棄了自己。在養大了以後,把所以的一切留給他以後,覺得沒有什麼牽扯地離開了。他雖然已經快歲,也自覺和義父的感情不深,在這個時候仍然非常失落。離開以後,工作的確很忙,回來也很不便,但這都不是他不回來看義父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也許義父並不願意見他啊!
他已經和自己作了交接,在自己的故鄉,和親人在一起。而自己卻是一個外人,一段義父的過去而已。他有很清晰的認知,正是這個認知,讓他遲遲沒有踏上回來的路。
而就在猶猶豫豫間,義父已經走了。望着眼前嶄新的墳塋,想到無數次義父嘴裏說的「入土為安」,他想,義父應該是開心的。應該……也沒有思念過自己。
回到易家,他也問過大伯,義父沒有給自己留下隻言片語。該說的話,那時都已經說了,黃智義想,這下他真的只有一個人了。
因為義父的去世,他和易家完全沒有了交集,雖然大伯和伯娘熱情地挽留,他還是沒有在易家過夜,而是選擇了離開。這次回來,也就是拜祭一下義父而已。還有……
看見黃智義的時候,楊小貝被他身上的頹廢氣質給驚住了。好吧,雖然他還是整整齊齊地穿着西裝打着領帶,一副成功人士的樣子,但楊小貝就是從他身上看出來一種……好像被拋棄的羔羊的錯覺。
「小黃,你回來啦?去過山上了嗎?」女人總是有一種母性,當露出這種示弱的姿態的時候,往往會得到額外的關愛。本來楊小貝覺得和黃智義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但現在想到他的親人去世,自己未能見到最後一面的悲傷,莫名地語氣就親厚多了。
「去過了,剛去。」黃智義禮拜地回答,他想笑一笑,扯了扯嘴角卻發現實在笑不出,就放棄了。殊不知這樣看起來更顯得可憐,楊小貝望着他的眼神,立刻露出關心、擔憂來。
一時之間也沒有話講,楊小貝想了想,也許黃智義會關心義父生命中最後的時光吧?她挑着說了一些黃叔的日常,心態很好,每天都出來遛彎。喜歡小孩兒,最愛帶着小毛子到處走走看看。對風水產生了興趣,經常去找易先生聊天……走的時候很安詳,沒有掙扎痛苦,一夢而去,老人們都羨慕不已呢!
黃智義認真地聽着,楊小姐的嗓音溫柔細膩,無端端地,一直迷茫、失落的心就定了下來。她穿着樣式普通的白大褂,素白的臉上不施粉黛,整個人像山谷幽蘭,就像他夢中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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