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無澤說想和我單獨的呆一會,葉綰貞把所有人都給叫了出去,我便坐在床上坐着,望着宗無澤不說話,雖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是想宗無澤能夠改變決定,把自己從生死邊緣救回來。
只不過宗無澤決心求死,我說了他也不聽我的,也只能坐在床上給他緊握着手,陪着他了,聽他說一些這輩子的遺憾,但是宗無澤說來說去,最大的遺憾還是我。
聽宗無澤說那話的時候我沉默着,但宗無澤的嘴唇卻笑着,雖然有些蒼白,但是他笑起來去十分的好看。
「小寧,你能不能抱着我。」宗無澤這麼說我便脫了鞋去了床上,他都是快要死了的人了,這麼一點要求我難道都做不到麼?
只不過他用死來證明他的愛這事情,實在是不可取,他對我的情我心中知道,死不死我也是知道的,他又何必要這樣對我呢?
上了床我在後面坐下,把宗無澤摟在了懷裏,好像是歐陽漓平常抱着我那樣的抱着宗無澤,給我抱着宗無澤的身體漸漸靠在了我懷裏,他問我:「歐陽也這樣抱着你麼?」
我輕輕的頓了一下:「不記得了。」
宗無澤餘下的時間許久都不說話了,他沒有了眼睛,只能朝着門口看去,他後來問我:「天是亮的麼?」
我說:「亮的。」
「小寧,你怪我麼?」宗無澤問我,他的手雖然有些冰涼,我卻不覺得冷,特別是他握住我的手不捨得放開的這時候,我便由衷的搖了搖頭,而他卻沒有了表情。
「怎麼會不怨呢?」聽宗無澤這麼問我說:「學的太多,累的太多,什麼都不學也就什麼都不會,跟在你身後沒什麼不好的,遇到危險你也可以保護我。」
聽我靜靜的說,宗無澤面如止水,也是那樣的靜,原來我也不是個傻子,怎麼會不明白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宇文休總是怪他什麼都不教我,宇文休那種人,怎麼會知道宗無澤的想法,情這個字宇文休是會寫不會看,他更是什麼都不懂,所以他才什麼得不到。
宗無澤是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我入這一門,不願意讓我抓什麼鬼,除什麼害。
抓鬼雖然是為了平衡陰陽,可卻是損陰德的事情,想到殺一人償一命,殺一隻鬼就不用償命了麼?不然,鬼師多半英年早折,不得好死,就說明,殺鬼的下場不會好到哪裏去。
一人命要損半輩子的陽壽,一隻鬼要損多少陰德?一百隻一千隻呢?
一個驅鬼師一輩子一萬隻鬼夠不夠殺,送走去陰間投胎的能有幾隻,剩下的不是都魂飛魄散了,臉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這事傷大德的事情,宗無澤是不願意我踏上一條不歸路,我那有不知的道理。
我這人雖然愚笨,但是也知道誰是好的誰是壞的,宗無澤對我的好,我怎麼會不知道。
我要我畫符,不讓我學太有用的東西,無非是他想讓我少損一點陰德,能保護自己就行了。
我怎麼會不懂不明白。
輕輕的我說:「你的好我心中有數,怎麼是宇文休那種不懂情為何物的人能夠明白的。」
聽我說宗無澤忽然說:「他是我們的師叔。」
「誰誰都不重要,他不懂就是不懂,你又何必要替他說話。」我輕輕抱着宗無澤,嘆了一口氣。
「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固執了,生死由天,你卻非要與天爭。」聽我說宗無澤輕輕笑了笑:「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想要我死我偏不死,天要我活着我偏不活着。」
「那我呢,你願意為我活着?」我問,宗無澤卻沉默了。
兩具他才打破的兩人之間的沉默與我說:「我願意的未必是我真心的,小寧也不要執着了。」
宗無澤說着安安靜靜的靠在我懷裏不說話了,我看着他輕聲的嘆了一口氣:「你一旦真的死了,想要在用這個身子活過來就不容易了,倘若我死不了,到最後我身邊沒有了歐陽漓,沒有了玉骨,什麼人都沒有了,誰來幫我?」
宗無澤靜靜的聽着我說,手握着我的手,我知道他在聽,但他卻不回答我。
許久我說:「你走了,要是想在活過來,你都沒有身體了,要如何?」
宗無澤還是不肯說話,到底我也是半點辦法都沒有了,他是一心求死,我又能怎樣?
那兩天宗無澤的狀態都不好,葉綰貞沒事的時候就坐在外面哭,我其實也是奇怪,宗無澤都是快死的人了,獨獨吊着一口氣,躺在床上咽不下一口氣,不知道什麼原因。
一天夜裏,我睡不着起來去外面看看,出了門看見兩條黑影從陰陽事務所的外面溜了進去,便跟着去看看,那兩條黑影進門直接朝着宗無澤的屋子那邊去了,我便跟了過去。
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兩條黑影擠着要去宗無澤的身上,宗無澤身上的銅錢發光才沒辦法靠過去的。
我推開門進去,兩隻黑影忙着離開跑了,我這才看向躺在床上的宗無澤,宗無澤並沒有拿着銅錢,銅錢放在了床上,至於是掉在床上的,還是怎麼一回事我便不知道了。
知道是我宗無澤轉過頭來,只是他始終是閉着眼睛的,而且他的臉因為一直不肯吃東西消瘦很多,看了也確實嚇人很多。
「你怎麼來了?」宗無澤問我,我才走過去坐下了,朝着他說:「我怎麼不能來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我不來你要怎麼樣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說下什麼了,他這時候已經油盡燈枯了,耗着一口氣不只是是想多陪陪我,還是怎麼回事,還把鬼給招惹來了。
「我都快死了,還說這些幹什麼,身體都是給別人的。」宗無澤什麼都看的開,怎麼就是看不開我,這事說來我也是奇怪了。
過了一會天亮了,天亮宗無澤也沒有力氣了,靠在我身邊忽然沒有了什麼反應。
我看宗無澤也是累了,估計我沒來之前還有什麼東西來打擾他休息,他也是一夜都沒安生。
坐了一會葉綰貞也起來了,看我在宗無澤的屋子裏面坐着,先是一臉的吃驚,後來總算是好點了。
「我去做飯,你看着吧。」葉綰貞說完走了,我則是坐在宗無澤的屋子裏面發呆,人生就好像是一場漫長的路途,途中我們不知道回合什麼人相遇,但是終究又分別的一天,只是與你結伴而行的這些人裏面,有的是一兩句話就分離了,有的則是要走過幾個地方才分離。
幾句話的感情不深,自然不覺得什麼,至於走過幾個地方的,難免難捨難分,可人生就是一場隨來隨走的宴席,有開場就有結束,誰也改變不了什麼,即使不願意,也還是要接受。
坐了一會,宗無澤那邊輕輕動了一下,我看見一隻青鳥從宗無澤的眉心飛了出來,青鳥在我面前盤旋了兩圈,落下一滴眼淚,轉而飛走了。
我不知道青鳥怎麼成了灌灌,也不知道為什麼灌灌是佛祖的弟子的,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只是知道,今生是一場因緣際會,把前世那些狐朋老友都給拖累出來,這麼一來,分分離離也就看的平淡了。
那天的晚上,宗無澤忽然說:「都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
我知道宗無澤的大限來了。
葉綰貞哭着被半面帶走了,歐陽漓卻沒有帶着我走,許是他也是知道的,即便是想着把我帶走,也是沒什麼用,我也不一定就真的跟着他走了。
所以他才那麼篤定我不會離開,轉身離開了。
宇文休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想必他也是在想,要不是他把宗無澤的雙眼餵了烏鴉,宗無澤也不會落了如此田地,所以,他心裏也是不舒服的。
只不過舒不舒服的誰都說不清楚,我倒是知道一件事情,他是愧疚的。
宇文休看看也走了,屋子裏面只剩下了我自己,而我沒有過去,只是站在屋子裏面站着,許是我的呼吸很輕,許是宗無澤倒了該走的時候,所以他就什麼都察覺不出來了。
一開始宗無澤的眉頭皺着,後來他把銅錢和羅盤放到了一起,很顯然他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想過過去幫忙,但他發現了做何感想,於是我就沒動,等過了一會宗無澤便躺在哪裏靜靜的,靜靜的沒有了氣息。
我看着他的魂魄從身體裏面出來,而後坐在了床上,此時還白無常兩位陰差進了門,我看見他們走上前去,它們與我打了招呼。
「妹子,你怎麼在這裏?來看他的?」白無常一如既往的喜歡說,我也不是個嘴懶的人,於是我說是來送送宗無澤的。
白無常看了一眼黑無常,見黑無常沒說什麼,便說:「那你們說吧,我們去外面等着說完了,你們去外面就醒了。」
還白無常邁步便出去了,屋子裏就剩下我和宗無澤了,他的眼睛能看見我了,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只要投胎轉世不是個瞎子,對我來說這就很好了。
「你一路走好,來生遇見一個好人,和她好好過日子。」
聽我說宗無澤不說話,反倒把手抬了起來在,在我臉上輕輕的摸了摸,只不過此時他與我人鬼殊途,他給摸不到我什麼了。
宗無澤先是愣了一下,之後才說:「東西我都給你留下了,床底下有一封信是給你的,你收起來,等我走了拿出來看看,有些話我對你始終說不出口,只能等走了留下來給你了。」
「我知道了,你一路好走,黑白無常是我兩位哥哥,有它們在,我也能放心你去投胎的事情了,肯定要給你找個好人家的。」
「好!」宗無澤到底是走了,而他離開前我聽見葉綰貞嚎啕一聲大哭,陰陽事務所的院子裏面升起了白靈幡。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s 3.96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