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聽了秋娘的指責,呂夫人的瞳孔猛地縮了縮,心頭疑雲頓起……
這些事情,秋娘怎會知道?
自己剛剛轉移了家產,還有,軍職的事才跟柱國公提了一句,爵位的事,是昨天晚上才跟大郎說清楚,讓他今兒一早就去宮裏。
就算借高利貸的事走了風,但是軍職和爵位的事,是絕對不可能讓外人知曉的。
秋娘又怎會知道?!
呂夫人心裏疑惑,面上一派沉靜,淡淡地別過頭,往大理寺堂上眾人溜了一眼,回頭看向秋娘道:「我什麼時候搶了你的東西?真是奇哉怪也。」
「什麼時候?!你還問我什麼時候?!——就是你不許我進門跟我並嫡的時候!」秋娘氣紅了臉,往前又走了一步。
呂夫人只好後退一步,看着秋娘不說話。
「我不許你跟我並嫡的時候?你是說……兩年多前?我兩年多前就搶了你的東西?」呂夫人的眉頭皺了起來。
「正是!你憑什麼就佔有這份家業?這份軍職?還有這份爵位?!——我十六歲就跟着老爺,整整六年!為了老爺,我被家裏趕出來,我只有老爺,你卻什麼都有。正妻的地位,家裏的產業,還有兒孫滿堂,我卻什麼都沒有!你眼睜睜看着我跟着老爺做外室,卻一點都沒有體恤過我!這些家產、軍職,還有爵位,都是老爺拿命換來的!當老爺在戰場上流血流汗的時候,你在哪裏?你有出過力嗎?是老爺拿命掙下這份家業,關你什麼事?!你不過是佔了先機,先嫁給老爺為妻而已!我若是比你早認得老爺,哪有你的份?!」秋娘一邊說,一邊哭了起來,心裏覺得十分委屈。
「這家裏的東西都是老爺的,家產、爵位和軍職,都是老爺的!老爺說給誰就給誰!你憑什麼攔在裏頭?老爺說要全部給我和我兒子,你當然不樂意。可憐老爺死得不明不白,不就是因為你做的手腳!打量別人不知道呢!」秋娘只差指着呂夫人的鼻子罵了,看得大理寺堂上的人目瞪口呆。——外室能這樣指着鼻子罵原配正室,看來那死去的呂中望將軍,真不是一般的「寵妾滅妻」啊!紛紛對呂夫人投以同情的目光。
呂夫人聽到這裏,心裏卻陡然輕鬆下來。——她還以為對方知道了她這些天做的手腳……卻原來還是為了秋娘她失去了呂夫人的位置而怨恨她呢……
呂夫人又往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好脾氣的笑容,雲淡風輕地道:「真是好笑,原來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這份家產……你說你跟了中望六年。我卻在二十多年前就嫁給他了。而且是明媒正娶、大紅花轎進的門。拜的天地祖宗。你問問你自己,如果二十多年前就認得我們老爺,你會嫁給他嗎?那時候,他不過是呂家旁支的一個窮小子。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要從軍?但凡哪個士族子弟有別的路走,都不會走從軍這條路!那時候的他,我敢說,你大小姐根本看都不會看他一眼!」
說到這裏,呂夫人頓了頓,輕蔑地看了呂家族長一眼。
呂家族長背着手,拼命扭着腦袋,不肯看呂夫人。
呂夫人嗤笑一聲,又對秋娘道:「到了現在。等中望他功成名就了,你就巴巴地貼上來了,一個黃花閨女,拼命往半老頭子的床上爬,你家裏人把你趕出來。你不好好想想為什麼,卻來責罵我不給你活路!——請問秋娘大姑娘,我給你活路,誰來給我活路!」
秋娘被呂夫人的氣勢嚇得退了一步,不敢再氣勢洶洶地指着呂夫人的脖子罵。
「你現在說這話,理直氣壯地來摘別人的桃子,你就不覺得臉紅?!更無恥的是,人家不讓你摘別人種好的桃子,你就破口大罵,罵人家太小氣,不肯白白把桃子讓與你。並且不惜使出各種卑鄙的手段,只為了能染指別人的桃子!」呂夫人又上前一步,說着這話,眼圈都有些紅了。
跟呂中望二十多年的夫妻,最後兩人這般下場,呂夫人心裏當然是不好過的。
但凡女人嫁人的時候,若沒有圖對方的錢財家業,只是圖對方這個人,那都是想着要跟對方白頭偕老,你儂我儂地過一輩子的。
只可惜痴心女子雖然多,但是負心男子比痴心女子還多……也怪不得有些女子轉做鐵石心腸,都是被男人逼的……
杜恆霜和諸素素倆是跟着呂夫人來的,聞言忙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對秋娘正色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有句話叫『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富易友,貴易妻,乃是令世人不齒的無恥行徑!」
諸素素也冷笑道:「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我原以為我是見多識廣,沒有什麼事情能讓我驚訝,我今兒才知道我是井底之蛙。——小偷居然成原告,告別人不讓她偷人!啊呸!你這麼愛偷人,怎麼不去秦樓楚館公開去賣?大家明碼標價,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是很公道?怎地你嫌做妓太丟人,要被包養才高貴啊?!」
秋娘先就被呂夫人的話罵得無還手之力,現在又被杜恆霜和諸素素連手叱責,氣勢更是弱了下來,只得往呂家族長那邊躲過去。
呂家族長擔心大理寺丞被這幾個女人說動了,改了判案,忙道:「大人,他們不服怎麼辦?」
大理寺丞有些為難地看了呂夫人一眼,猶豫着道:「呂夫人,呂中望將軍的書函,確實是有效用的。」
呂夫人拭了拭淚,點頭道:「我省得。大人所判,我不敢說個『不』字,只是……」她的「只是」還沒有說完,就聽外面來了一個內侍,大聲道:「有聖旨!呂氏接旨!」
呂夫人忙跪了下來,堂上的人也都跪了下來。
那內侍便宣讀了永徽帝的諭旨。
原來是呂大郎請辭爵位的事。
陛下跟柱國公和安國公商議之後,馬上准了呂大郎所奏。
秋娘一聽就傻眼了。
沒想到呂夫人這樣絕,為了不讓她的兒子得到這爵位,居然把爵位乾脆還給陛下了!
「這怎麼行?!這本是我們老爺的東西,呂大郎憑什麼還給陛下?!」秋娘急了,拽了拽旁邊呂家族長的衣袖。
呂夫人搖搖頭。嗤笑一聲道:「這爵位本是太上皇的賞賜,什麼時候變成你家老爺的東西了?——你家老爺是誰?是你恩客?還是你主子?!」暗刺秋娘沒有明媒正娶就無媒苟合,說得秋娘面紅耳赤,只得以袖掩面,痛斥呂夫人:「說話恁地粗俗,難怪老爺不要你!」
「我說話是粗俗,不像有的人,做出的事根本是不堪入目!——你玉潔冰清,一點粗話都不能聽。可是你卻能偷偷爬老頭子的床……嘖嘖,你以為不讓別人說話。就能擋住悠悠眾口嗎?」要論賭口齒。十個秋娘也不是呂夫人的對手。
呂家族長臉色一沉。慢慢站了起來,橫了呂夫人一眼,對那傳旨的內侍道:「大人,這件事是不是有誤會?自古至今。哪有把爵位還回去的?您要說犯了欺君之罪,被奪爵還能說得過去,可是好端端地,就把爵位還回去,這種事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吧?——如果這樣也行,以後豈不是亂了套?」
呂家族長一邊說,一邊看向杜恆霜。他在呂二郎的昏禮上見過杜恆霜,知道她是秦國夫人,也是柱國公的妻子。便問她道:「秦國夫人,您想想,如果您家裏的爵位……」
杜恆霜毫不客氣地打斷呂家族長挑撥離間的話,淡淡地道:「這爵位和軍職,本是陛下的封賞。什麼時候變成你我家裏私相授受的東西了?——大家要都如同呂將軍這樣,豈不亂了套?」
「話不能這麼說!陛下傳皇位,還要寫遺詔呢,怎麼我們就不行?」秋娘很是不滿地道。
杜恆霜厲聲打斷她的話,「大膽!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跟陛下相提並論?!一個小小的爵位,也值得你把『遺詔』都比出來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連堂上的大理寺丞都黑了臉,喝道:「秋娘出言不遜,掌嘴三十!」
大理寺的衙差忙拿着打臉板子,將秋娘的一雙胳膊架住了,拿着板子對着她的臉左右抽了起來。
因是當着眾人的面,那衙差不敢徇私,打得格外賣力。
十板子下來,秋娘已經是鼻青臉腫。
再十板子,秋娘的眼睛都鼓出來了。
最後十板子,徑直將秋娘的兩顆後槽牙給打出來了,秋娘疼得暈了過去。
那傳旨的內侍鄙夷地看了秋娘一眼,哼了一聲道:「大理寺丞打你臉,是為你好。不然你就是砍頭的命!」說着,傳旨內侍又道:「陛下有旨,以後有爵人家的爵位,有嫡傳嫡,無嫡要由陛下確認世子,不得私相授受!」
這個旨意,在一定程度上否決了以前那些有爵人家自主確認世子的權力。除非有嫡子,否則這項人家的爵位傳承,都在陛下心意之間。
杜恆霜聽了微笑。這是她前些天和蕭士及商議的結果。蕭士及跟安子常又商議之後,趁着呂大郎辭爵的機會,向陛下進言,藉此機會,限制一下有些有爵人家。
這一招,只是讓陛下嘗個甜頭,好為後面的事情鋪路而已。
秋娘和呂家族長如喪考妣,只好又跪了下去,還要三呼萬歲,謝主隆恩,心裏不是不憋屈的。
內侍傳完諭旨,就回宮去了。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蕭士及、安子常和呂大郎這三個人,他們卻沒有再去皇宮了。
蕭士及和安子常一起過來,分別扶起來自己的妻子。
呂大郎也走過來,將呂夫人扶了起來。
大理寺堂上跪的人也都紛紛起身。
大理寺丞這時才對秋娘和呂家族長道:「呂大郎將爵位還給了陛下,這一樁就算是揭過了。呂家沒有了爵位,你們也不要再提此事。」
剛剛陛下已經用兩道諭旨表示了他的偏向,大理寺丞當然不敢跟陛下對着幹。
秋娘還想再說話,卻被呂家族長使了個眼色,不敢再說,只好閉嘴。
呂家族長就道:「好,爵位既然沒有了,那大家都別要,也算公平。不過,那軍職的事……是不是要大郎讓出來?」
大理寺丞看了呂大郎一眼,正要琢磨如何措辭,蕭士及一家上前一步,手裏拿着一份蓋了兵部尚書印章的書文,呈給大理寺丞:「大人,這是兵部的決議,您看一看。呂中望將軍的軍職,已經被兵部免去了,授給了崔家三房的三郎,這是免職書和委任狀,您可細看看。」
秋娘一聽,再也忍不住了,上前問大理寺丞:「那呂大郎是不是也被奪了軍職?」
「這你得問兵部尚書。」大理寺丞指了指剛才說話的蕭士及。
蕭士及笑道:「呂大郎的軍職,是他在江陵血戰,靠自己得的軍功所授,跟他爹呂中望將軍的軍職完全是兩碼事。不信你們可以去查兵部的授職書。」
呂大郎身上實際上是有兩份軍職。當初他本襲有他爹的一份軍職,但是在江陵大捷之後,以前的陛下永昌帝在封賞的時候,按功立賞,給他又封了一個新的軍職,比呂中望的那個還高一些。也是因為那時候,廢太子和太上皇要打壓蕭士及,對蕭士及沒有封賞,但是對蕭士及的手下,卻封賞得比應得的軍功還要厚實,也算是為了安撫軍中那股為蕭士及打抱不平的情緒。
如今看來,當初的封賞,反而成了今日呂大郎可以倚仗的靠山。
呂大郎想到當日之事,不由得對蕭士及更加死心塌地。
「咦?!這樣說,軍職也沒有了?——秋娘啊秋娘,你這是何苦呢?折騰半天,除了丟人現眼,你還能得到啥呢?真是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瞎折騰。別人的東西就那麼好啊,非要搶,也不怕手伸得太長,被人剁了手……」諸素素在旁邊大聲嘀咕,聽得呂家族長和他帶來的族人對她側目而視。
安子常往諸素素身前一站,將她擋在身後。
秋娘不甘心地冷笑道:「好吧,就算爵位沒有了,軍職也沒有了,那我們只要進呂家門,總是可以的吧?」家產總是要分一分的,她就不信,呂夫人還能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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