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
殷水流向集立示意,下一刻便在篝火旁出劍。
寬袖頓時翩躚而起,夕照劍就如泉眼湧水,在火光照耀里沁出許多漣漪。
他這一劍刺出,速度不僅不快,反倒慢如飄飄蕩蕩的柳絮,予人全無着力的怪異感覺,唯有劍尖處的森寒暈開重重火色,將皎月之華反映而來,方能讓人感覺到這一劍之勢。
集立最擅是守招,面對如此劍招,集裏眾人看到集立側身稍避,青銅劍都不需出鞘,便已過了第一合。
「盜首好劍術!」
殷水流一劍無功,且是如此軟綿綿如水勢的劍術,集裏大宗大喜過望,如集鈿之類的年輕族人更是轟然為殷水流大喝倒彩。
「我當這盜首有何等大本事,原來劍術只是如此水準,和兒舞劍有甚區別,他哪來的自信十合可敗盡我族所有人脈國人?」
「盜首之劍能出泉涌滴水之相,兒舞劍可舞不出這等脈感之術,不過稱之為兒舞劍也不過分,着實是像童溺尿滴滴。」
「盜首,再如兒般溺多些」
集氏大宗歡聲如雷,奚落譏諷聲大作,實因殷水流接下來的幾合,一劍比一劍更為軟綿無力,真就如兒溺尿將盡,在外人眼裏看來,滴滴答答全無一威力可言,讓集立青銅劍都不需出,只憑躲避之術便能盡避其鋒。
集叟老眉微皺,有些不能理解盜首之弱,心裏卻大大鬆了口氣。
九合轉瞬便過,和盜首約定的十合還餘下一合,以盜首的這種劍術,最後一合他還能一劍刺傷阿立不成?
集裏大宗族人只能看到集立之背,不能看到集立之面,倘若他們站在狼牙卒這一面,從第一合開始,他們便能清晰看到集立驚駭恐懼的面部表情,定然不會把泉眼吐水之相比喻成兒溺尿。
「最後一合!」
集裏人脈國人歡聲雷動,篝火旁的夕照劍仍然不疾不徐,只不過比起第一合而言,殷水流的劍尖多起了一些變化,夕照劍每前刺一寸,就如刺入湖面起的波紋,逐步逐步蕩漾開去。
「盜首!」
集立此時哪裏還有半前來比試時的自信,旁人只看到他避得輕輕鬆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前面九合里苦苦支撐,卻沒有一時一刻能從敗亡里掙扎開去。
青銅劍在木製漆皮劍鞘里,不是集立不想去拔,而是想拔也拔不出來。
盜首的劍勢確實不快,鋒利逼人的僅是劍尖,集立連連避開劍尖,卻避不開盜首脈感之術的壓制,致以他體內脈力全面受制。
泉眼湧水是旁人的脈感之相,集立除了看到盜首劍尖有滴水之勢外,更能看到劍尖如網,每一着都如捕食的蜘蛛在編織一張讓人無從而逃的大網,迫得他在盜首網勢未成之前,以脈力連驅幻象,連撥劍的餘力都沒有。
這是集立聞所未聞的脈感之術,竟能相中有相。
十合,前面九合結網,最後一合捕食。
「不!」
集立口裏的淒呼聲還沒有出喉,他的眼睛看到盜首的夕照劍尖倏地消失在眼前。
這不是脈感幻象,而是真實眼見。
等夕照劍尖再現時,前後不過眨眼時間,集立的咽喉已然中劍,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劍身,知道生命已經離他遠去。
殷水流徐徐拔劍而出,讓鮮血沿着劍身流落一地。
砰。
集立的屍體仰天而倒,集裏大宗族人的喧譁聲頓時全部消弭而去,人人呆然看着地上的集立,不敢相信那麼輕飄飄的一劍怎能貫入集立的咽喉,致以集立的十合之數功敗垂成。
「還有誰?」
代殷水流喊話的是冉大夫,着集裏派出第二人出陣。
集叟老臉難看到極致,他旁邊的次子集叔跺腳恨聲道:「阿立怎能如此大意!」
已有人大步上前,虎目含淚請纓道:「阿翁,請允子上陣為父殺仇。」
集立的長子集成,集氏集中資源培養的年輕一輩佼佼者,丹田通脈之數僅次於集鈿,人脈九十五道,劍術不同於乃父,走的一往無前的路數。
集叟沒去看集成,他的眼睛還在看着殷水流染血的夕照劍,便在集立大宗都在以為集叟不允時,他偏過頭來對集成道:「勿學你父只避不功,你上去對盜首重攻少防,不與他手中利劍相碰便成。」
集成大聲應是,一步從人群里越出,青銅劍出鞘帶出一股風勢,人如猛虎下山,張牙舞爪朝着殷水流奔去,如集叟所囑,全無多少守勢,狀如瘋虎,手中劍嗤嗤有聲,便是隔着幾丈之遠都可聽得一清二楚,更可看到他劍出有狂風大作之相,一劍便將殷水流捲入其中。
集裏大宗的喝彩聲再起。
殷水流在集成一往無前的大風盡去之勢里就如隨風飄蕩的柳絮,除了劍尖有泉眼出水之相,其他都被風勢吹得七零八落。
「阿成!」
聲聲吶喊助陣,集成氣勢如虹,九合佔盡優勢,看得集裏大宗暫忘集立之死,只盼着沒有十合之約,以盜首表現出來的岌岌可危,再給集成強攻幾合,盜首必要染血負傷,甚至死於集成劍下都有可能。
衛子夫看得花容失色,她目力不及,又不通武技,怎知深淺。
「盜首」
集成行將功成時,異變突起,在集裏大宗眼裏,集成為求傷敵,竟對盜首刺來的劍尖避也不避,只發出一聲慘呼便戛然而止,痛失好局染血當場,步上其父後塵斃命盜首劍下。
殷水流的夕照劍削去其首,讓頭顱滾入到血水裏,集裏大宗國人再度鴉雀無聲,旋即紛紛捶胸頓足,直怨集成為何如此輕敵。
「第三個!」
冉赴看得目不轉睛,只恨沒在君上身側,不然定要大行滔滔不絕的奉承之語。
集裏人脈國人連死兩人,非不敵,實是大意所致,集叟看得目眥欲裂,也不待別人請纓,將鳩杖狠狠舉起落地,在砰地聲響里咬牙切齒道:「阿攔。」
集裏大宗國人恨不能生啖盜首之肉,被迫來觀戰的集裏鄙隸之民卻是神態各異。
他們不通脈感之術,怎知兇惡殺着,對比集裏大宗國人的猙獰表情,在篝火旁將劍術行進得有如閒庭信步,廝殺之餘不失風雅翰逸的盜首,實在不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徒,尤其衣袂翩躚時的裙屐風流之態,活脫脫一個攜友踏青的濁世雅人,便是身處鮮血瀰漫之地,也讓人心生那不是他所為的分離感覺。
砰。
鮮血四濺。
許多鄙隸之民把眼睛合上,尤其是婦孺,一隻斷手飛來之際,人群連連避開。
集攔作為集叟名的第三人持劍上陣,和集成一般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在第十合時死於殷水流之手,他的死狀比較起集立父子而言,顯得有些慘不忍睹,被盜首一劍削得幾如五馬分屍。
集裏大宗繼續出人。
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等到集叔第七個上陣同樣死在殷水流夕照劍下時,痛失次子的集叟差一口老血噴出倒在地上。
「祖父」
一直被集翁阻攔着不讓上陣的集鈿猙獰滿面,他也不等集叟答允,在冉赴喊出第八個時,從人群里一躍而出,朝着殷水流直衝而來道:「休要張狂,以為我集裏無人,我要傷你,不需十合,三五合便足矣。」
腳步落地踩得地面龜裂一線,集鈿面上一派殘忍,手中青銅劍還沒有近到殷水流身前,劍尖已經破空帶出遠勝旁人的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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