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哥哥,你覺得那個人熟悉嗎?」看了半晌,林汐問顧經年。
顧經年掃了他一眼,隨後搖頭:「不認識。」
那可能就是自己的錯覺了。
林汐回過頭,拿着紙巾,仔仔細細擦着自己墓碑上的照片。其實沒有任何灰塵,但是她還是想擦。
她的手指從照片上一點點划過,划過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
這是她,是她自己。
然後她又走到傅澤冰的墓碑那裏,發現很乾淨。
「可能是有人來祭拜他,所以打掃了這裏。」林汐看了看四周,「看看旁邊的墓碑都是或多或少地有些髒污,但是唯獨他們兩個這裏,乾淨地可以。
那個打掃公墓的人慢慢走到了這裏。
「老伯。」林汐開口叫他,「請問這兩個墓碑,是您打掃的嗎?」
老伯的帽子壓得很低,再加上圍巾都擋住了整張臉,連眼睛幾乎也擋住,所以林汐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神。
老伯盯着林汐看了一瞬,然後重重點頭。
他點頭的時候腰部更加佝僂了。
「老伯,您的身體不太好嗎?」林汐看着他在這麼熱的天氣里還穿着這麼厚的衣服,不由得關心了一句。
老伯重重點頭,還笑了兩聲。
他的聲音沙啞無比,就像是割裂破碎的砂紙,在這墓地中,詭異至極。
「您認識他們嗎?」
「認識。」老伯又開了口。
這沙啞的聲音讓人聽起來非常不舒服,但是林汐還是保持着得體的笑。
「您認識林梓芸嗎?」林汐想着自己印象中沒有這麼一號人才是。
「嗯,認識。」老伯的眼神在林梓芸的墓碑上,停留了好久好久,然後他伸出帶着露指手套的手,細心地將墓碑旁邊的一點點雜草給拔取。
他的神態非常認真,似乎覺得這裏是一方淨土,容不下任何不和諧的東西。
老人拿出一塊兒很乾淨的布,將林梓芸的墓碑從上到下好好擦了好幾遍。
林汐一直觀察着他的動作,但是沒有再說話。
一直擦完,沒有一點兒灰塵,老人這才拿着掃把離開。
林汐覺得這個老伯好像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好神奇。」林汐看着顧經年,卻發現顧經年的眼神落在那個老伯的背影上,仔仔細細看了很久。
「傅澤冰臨死的時候悔悟了,告訴了我很多事情。」林汐看着那塊兒墓碑嘆了口氣,「但是最後還是自殺了。」
她也不是覺得惋惜什麼的,她只是在感嘆生命無常而已。
「從傅澤冰臨走的時候可以看出他悔悟了,而且對林梓芸懷有很深的愧疚。」林汐又補充了一句,「是曾經那個一心一意喜歡着傅澤冰的林梓芸,不是現在的我。」
顧經年笑:「我知道。」
傅澤冰知道她現在由內而外都是一個合格的顧夫人,所以對她不會有什麼肖想。對她不會有肖想,對曾經那個林梓芸,就愧意更深。
林汐聳肩,其實現在想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我們回去吧。」
「嗯,好。」
夕陽將他們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逐漸融為一體,密不可分。
下山的時候,林汐又遇到了那個老伯。
「老伯,謝謝您照顧他們的墓碑。」林汐朝着他微微鞠躬,「麻煩您了。」
老伯嗓子裏發出很古怪的幾個音節,然後道:「應該的。」
林汐覺得這個老伯有些神神叨叨的。
她和顧經年慢慢下山,老伯盯着他們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忽然笑了笑。
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只不過與剛才不同的是,他的身影不再佝僂,而是挺得很直,步履也不再蹣跚,憑得穩健。
他的屋子不在公墓裏邊,他只是一個掃墓人,不是看門的。
屋子的佈置很簡陋,但是非常整潔,他一進去,就將帽子圍巾手套摘了下來。
他走到窗邊的位置那裏,看着吊着的一個籠子。
橫杆上邊站着一隻鸚鵡,顏色很漂亮,尤其是尾巴,是白色的。
色彩斑斕的一個鸚鵡。
他將籠子打開,鸚鵡飛過來站在他的肩膀上。
他拍了拍鸚鵡的背,聲音還是剛才那般的沙啞:「以後就是咱們兩個相依為命了。你就陪我在這裏,給她掃一輩子的墓贖罪,好不好?」
於他而言,林梓芸已經死了,那個愛他愛得死心塌地的林梓芸,早就死了。
現在的這個是林汐,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任何關係。
——
顧經年帶着林汐去了一趟顧家。
當時顧天恩已經在家裏,沒有半分在殯儀館裏那樣的悲痛欲絕。
林汐覺得挺好的,人就應該有這樣的恢復能力。
「你們回來幹什麼?」顧天恩瞪着他們,「這裏不歡迎你們!」
「我有些東西在這裏而已,我要帶回去,放心,我拿回去之後一步也不會再踏進這裏。」顧經年交代完,直接拉着林汐上了樓。
顧經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一些文件,將辦公桌的東西清空,柜子裏邊的衣服倒是動都沒有動。
「今後,希望您好自為之,就算是和什麼都過不去,也不要和自己的命過不去。」下樓的時候,顧經年給顧天恩交代了這麼一句,甩門離開。
他剛才也不是在開玩笑,這個地方他真的不會再踏足一步。
「顧哥哥,你對這裏會有不舍嗎?」
「不會。」顧經年很乾脆,「先前對這裏的感情已經被美國的八年沖淡,而回國之後在這裏也不過是住了半年而已,比起和你住在一起,這裏還真沒有什麼讓我留戀的。」
風吹過樹林,樹葉沙沙作響,襯得整個院子蒼寂而荒蕪。
林汐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來顧家大宅的時候,那時候的景色和現在這樣沒有什麼差別,但是給人的感覺確實天壤之別。
現在的顧家大宅,真的是一點兒生氣都沒有。
偌大的一個宅院,真的只剩下了顧天恩一個人。
回家之後,沒多久顧天正和田錦繡也來了。
今天追悼會田錦繡並沒有去,畢竟對於顧林峰她很是厭惡。
但是看現在的這個狀態,林汐發現田錦繡好像在和顧天正生氣。
「我婚都離了,你和我說你不要我了?」顧天正挑着眉梢看着田錦繡,「你讓兒子和兒媳評評理,你做的到底對不對。」
林汐一臉懵逼地看着他們,顧天正離婚了?
「剛才我已經和唐蕙蘭離婚了,而且這麼多年我也從來沒有和唐蕙蘭發生過什麼關係,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們媽,你們媽竟然說不要我了!」顧天正的語氣也是顯而易見的委屈,「你們說,她這是不是欺負人?」
田錦繡雙手環胸坐在沙發上,一副「我就是欺負你了愛咋滴咋滴」的表情。
「媽,生氣容易長皺紋。」顧經年很認真地開口。
「然而我並沒有生氣。」田錦繡一攤手,那個笑容要多瘮得慌有多瘮得慌。
「就算是臉上不生氣,心裏不高興的話,那心裏年齡也會變老。您還這麼年輕,對不對?」顧經年說的認真而又誠懇,以至於林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還是瞎掰的。
「兒子,你覺得我年輕,但是有人可不這麼覺得,某個老不死的剛才對我說我都年過半百了就別折騰那些有的沒的了。你聽到了麼,年過半百,這個詞是用來形容我的?」田錦繡指着自己的鼻子,現在還是一副死活都不相信的表情,「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我也知道我自己失言了,我不是已經對你認錯了嗎?」顧天正好聲好氣地哄着她,「錦繡,兒子和兒媳都在這裏,你就給我一個面子怎麼樣?」
「不怎麼樣,反正你現在都離婚了,我也年過半百了,你去找那些年輕的小姑娘吧,最好再找些小網紅什麼的,大眼睛錐子臉,總比看着我這個黃臉婆要好得多!」
林汐倒是很理解田錦繡的心情,因為她很在乎顧天正,所以也非常在乎自己在顧天正心中的形象。
再加上田錦繡本來對這個問題就那麼敏感……
林汐對顧天正深表同情。
但是她還是覺得父母之間的事情自己在這裏杵着不太恰當,於是拉着顧經年火速上了樓。
「爸爸看來也是憋了很久了。爺爺的事情處理完立刻就離婚了。」林汐嘖嘖嘴,「想想爸爸這麼多年也是不容易。」
用自己的幸福幫顧凌峰背了一輩子的黑鍋。
不過多虧田錦繡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的人,否則她和顧天正,那才是真真正正地要被拆散了。
「不過結局很美好,過程也不是那麼悲慘。爸媽兩個人聚少離多,所以感情才更加顯得彌足珍貴。以後他們兩個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再也不會有人詬病他們。」
一聽到這個,林汐忍不住勾了勾唇:「這麼一想,真好。」
「嗯,對,真好。」
每一個善良的人都會有好歸宿,而惡人也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真是天道好輪迴。
林汐倒在沙發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顧哥哥,我們婚禮的具體日期定下來了嗎?」
「定下來了,七夕那天。」
林汐算了算,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很快了。
最快更新無錯小說閱讀,請訪問 請收藏本站閱讀最新小說!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8s 4.037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