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向庭沒有哭,甚至連悲傷的表情也沒有。
他就是那麼蹲在陳筱冉的病床前,看着窗外。
徐楚彥幾個人進來的時候,他還是這個姿勢。
只需要一眼掃過來,徐楚彥就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走到陳筱冉的病床前,要將她推走。
賀向庭一把拽住了病床,很是警惕地看着徐楚彥。
「術後還有一些該做的事情沒有做。」徐楚彥很淡定地回答,「所以還請,不要阻攔我們。」
「人都沒了你還有什麼要做的?」賀向庭很譏諷地笑了一聲。
徐楚彥拿過一個東西,放在了賀向庭面前。
是一份遺體捐贈協議書。
「這個是陳筱冉的生前簽下的,所以我們現在……」
「生前?」安欣捕捉到了徐楚彥話中的這兩個字,「你說的是生前?」
臥槽,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然後安欣立刻轉頭看着陳筱冉的方向,嘴巴不由自主地張開,滿滿的都是不可思議。
陳筱冉她……
林汐抿唇,其實剛才在外邊,徐楚彥就這麼和他們說過了。
但是一進來見到賀向庭的那個反應,他們本來還以為是搞錯了,原來是人悲傷到一定的地步之後,那樣的情緒就不會再顯露出來……
林汐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還有病人等着她的器官,所以我們的時間很緊迫。」徐楚彥開口解釋,「知道你很傷心,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抱歉……」
怪不得剛才陳筱冉說,她死的時候會很難看。
原來真的會面目全非。
然後賀向庭輕輕鬆開了手。
這是陳筱冉的願望,他確實沒有阻攔的理由。
然後徐楚彥和幾個醫生一起,將陳筱冉的病床推走。
偌大的房間,霎時間就空了起來。
賀向庭蹲在地上,垂着頭,整個人看起來,頹廢極了。
「賀……」
林汐一句話還沒說完,賀向庭忽然站起身來,沖了出去。
直接朝着研究所外邊的方向飛奔了出去,林汐立刻對着喬司道:「攔住他!」
喬司跟着賀向庭一起跑了出去。
安欣現在還是有種身處於夢中的感覺。
「汐汐,筱冉她……走了?」
她怎麼都不敢相信,雖然說手術的成功率很低,可是這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林汐死死咬着唇,忽然有些想哭。
但是哭不出來,真的,她哭不出來。
她想過很多次,手術要是失敗,一切的一切會變成什麼樣,但是發現現在的狀況,和她想像中並不一樣。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祥和。
沒有撕心裂肺的痛哭,沒有歇斯底里的大吼,甚至就連窗外的風,也是徐徐的吹拂。
是,這個世界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地球還是在轉動。
並不會因為少了一個小小的人,而有任何變化。
似乎就連這個房間裏,還有陳筱冉存在的溫度。
可能是因為知道陳筱冉得了這個病的時候,他們已經將自己的難以接受、自己的歇斯底里宣洩了個乾乾淨淨,所以到現在,再也沒有了比那個更嚴重的悲傷情緒。
因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結束了,什麼都結束了。
夕陽餘暉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夜幕,上邊有點點的星辰。
「許多人說人死之後會變成一顆星星,你們說有沒有哪一顆是筱冉?」林汐做在外邊的椅子上,仰頭看着天。
可能因為要摘除的器官比較多,所以手術現在還在進行,而且是徐楚彥親自主刀,林汐不知道這個已經連續工作好幾十個小時的專家,現在還靠什麼來支撐着
怎麼會有那麼多的經歷?
「肯定會有一顆是筱冉。」安欣低聲說着,在漫天星辰中掃了一眼,星星的光芒並不怎麼明亮,但是卻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以至於酸澀,腫痛難忍。
林汐抱着膝蓋,看着腳下的草地。
喬司去追賀向庭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兩個人去了哪裏。
安欣的手裏來了電話,是jim打來的,於是她走到一邊去接。
顧經年一直看着林汐,然後忽然伸手,將她抱住。
林汐的腳下的青草上邊,已經積聚了無數的水珠,溫熱的。
林汐嗓子哽咽了一下,忽然就哭出了聲。
憋了一個下午,終究是憋不住了。
「顧哥哥,筱冉沒有了。」她伸手抱住顧經年的脖子,抵着他的肩膀,嚎啕大哭。
顧經年拍着她的背,像是安撫一隻小動物。
「還是沒能保住她。」林汐現在說話鼻音哽咽聲合在一起含糊不清,這個聲音真的很讓人擔心她會不會忽然哽住一口氣卡住。
她嗚嗚咽咽地說了很多話,具體是什麼顧經年也沒能完全聽清。
他真的從來沒見到她哭得這麼慘過。
打完電話的安欣一回來,見到林汐這個樣子,眼淚也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她那麼好的一個姑娘,為什麼呢?」林汐也不知道是在問誰,或者說,並沒有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研究所的院子裏,晚上很寂靜,所以顯得林汐的哭聲,更加悲愴。
她真的非常珍惜每一個陪在她身邊對她好的人,所以對於朋友的離去,她真的一點兒都接受不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顧經年帶到住處的,似乎已經哭斷片。
意識回籠的時候是安欣在拿熱毛巾擦她的臉。
「剛才喬司來了電話,說是賀向庭那邊的情況不太好,顧總比較擔心,就過去看了。」安欣給她解釋。
林汐眨眨眼,眼淚又是撲簌撲簌地流。
一想到陳筱冉就難受,全身上下,各種難受。
「別哭了。」安欣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安慰她。因為她很清楚林汐的身份,她是林梓芸,她一直對於自己佔據了林汐的這個身體而心懷愧疚,所以她一直想用盡全力對原主身邊的人好。
陳筱冉是為數不多和原來的那個林汐交心的人,所以她希望自己可以代替原主好好守着陳筱冉,好好讓她活着。
但是現實還是這麼殘酷。
她可能不光是傷心,更多的是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一種失望。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那幾個男人才回來。
賀向庭的精神狀態是意料之中的低靡,喬司整個人更是狼狽,看起來好像和人狠狠幹了一架。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本來心情就不好,還不巧遇到了挑事兒的人,喬司的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然後賀向庭也是一身的怒火沒有地方可以宣洩,所以也奇偶揪着那些人直接開干,然後兩人身上都掛了彩。
但是很爽。
安欣正想說話,但是看見喬司搖了搖頭。
賀向庭直接走到一間臥室裏邊,關上門。
沒幾秒鐘,裏邊就是劇烈砸東西的響聲。
恨不得,要將整個房子給拆了一般。
「會不會從出什麼事兒?」安欣很擔心。
「不會,讓他發泄吧。」林汐搖搖頭,「要是一直逼着他不讓他發泄,那才會真的出事兒。」
而且陳筱冉必然已經叮囑過賀向庭讓他好好活着,賀向庭不會不聽陳筱冉的話。
能宣洩情緒的人不可怕,一直憋着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的人,那才叫真的可怕。
喬司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拔出煙就抽。
火剛剛打着,他看了一眼林汐的肚子,然後又將煙給掐滅。
現在整個人真的是出奇的煩悶。
「這他媽都是怎麼回事兒?」半晌,喬司狠狠罵了一句,「當初說的成功概率比較低,這還真的失敗了?」
現在不管是誰,都依舊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沒有人回答喬司的話,因為這樣的話題只要一說,那就是一場盛大的悲劇。
天亮之後,徐楚彥那邊來了電話,讓過去取東西。
林汐是真不想去,一點兒都不想去。
賀向庭被打了安定,現在還在昏睡中沒有醒過來。
她們又去了研究所,徐楚彥的辦公室。
一進門就看見了他桌子上的一個盒子。
林汐不是沒有見過這個盒子,真的,每見一次,都是真刺目。
「來讓你們拿這個。」徐楚彥指了指那個盒子,「筱冉之前說,希望能把她揚到海上,或者是山間,這樣的話,就是自由。」
林汐點點頭,將盒子抱了起來。
「她都捐贈了什麼?」她問,語氣很淡。
「幾乎是所有可以用的器官。」徐楚彥給出了一個很籠統的回答。
「那她一定很疼。」林汐勾了勾唇,不由得苦笑,器官從身體上摘除,一定很疼。
徐楚彥沒有說話。
林汐抱着骨灰盒離開,在研究所門口碰到了賀向庭。
他已經醒了過來。
林汐將東西遞給他。
賀向庭遲疑了好久,才接過來。
「想必該說的她都和你說過,你看着辦吧。」林汐的頭有些暈,於是揉了揉眉心,「賀向庭,我希望你哦能遵從她的遺願。」
「嗯,我知道,我不會死的。」賀向庭微微闔着眼睛,「她說她喜歡的是這萬千世界上的大好河山,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去看,那我就替她去看。」
林汐目光一閃,似乎知道了賀向庭是什麼意思。
大抵如此深愛就是,在你離開之後,我活成你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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