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者為王敗者寇!這句話對此時奉命北上的諸葛亮來說深有體會。作為一名居住荊州多年的人來說,此番北上,路上的所見所聞讓諸葛亮是驚憂參半。
驚得是路上所遇到的百姓與記憶中的截然不同,打仗了,百姓自然擔驚受怕,唯恐遭遇兵禍連累,但百姓的臉上卻看不到有許多對未來的擔憂,雖偶爾還能發現有那麼一絲憂慮,但相比起生活在荊南的百姓,那情況已經好上不知多少倍。
至於憂自然是擔憂劉備的前途,他與劉備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劉備興,他諸葛亮自然也能跟着沾光,一展抱負,可若是劉備玩完了,諸葛亮也就跟着玩完。當然諸葛亮也有第二個選擇,就是捨棄劉備投靠朝廷,但諸葛亮本人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忠臣不仕二主,既然當初決定出山輔佐劉備,而劉備又沒有虧待自己的地方,那自己自也沒有捨棄劉備而轉投朝廷的道理。
在路過襄陽的時候,諸葛亮見到了自己的一個熟人,倒不是說諸葛亮在荊州沒有熟人,而是這個熟人與眾不同,曾與諸葛亮共事過一段時間。
「伯常,一向可好?」諸葛亮並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主動與馬良打招呼道。
「有勞孔明掛念。」
諸葛亮在荊州可稱得上是朋友的,沒幾個,主要還是諸葛亮自身眼光高,對待俗人一向不願搭理。這一點就比不上司馬懿,三教九流他都能處的不錯。能入諸葛亮眼的,馬良算是一位,算上馬謖、孟建、崔鈞,四人合稱臥龍四友。
不過眼下五人各為其主,還留在劉備身邊的就只剩下一個諸葛亮。馬良、馬謖是因為反感劉備的屠城之舉,失望而去,而孟建則是在去南蠻聯絡南蠻王孟獲時被漢軍生擒,這三人諸葛亮都不回去計較他們的離去,畢竟人各有志,不可強求。唯獨崔鈞,諸葛亮直到現在也不願意原諒。
別的人要麼走時打聲招呼,要麼失手被敵所擒,唯有崔鈞走得不是那麼光明磊落,打着回鄉祭祖的名義一去不復返。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覺得留在劉備這裏沒前途,打算另尋明主,這可以理解。但為了方便離開就陷人於不義,那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雖然後來崔鈞使人來說迫於家族的壓力不得不離開,可諸葛亮卻並不因此就原諒了崔鈞。
老友重逢,雖然如今各為其主,但卻並未影響彼此間的友情,馬良略盡地主之誼,接過了接待諸葛亮的任務,而諸葛亮在高興與老友重歸於好的同時,也想要藉機探聽一下朝廷是否真的有意罷兵,畢竟眼下的形勢對朝廷有利,曹操失敗,朝廷已有餘力對付其餘三家諸侯。這時候同意談和,諸葛亮懷疑這其中的誠意。
馬良比較老實,是真拿諸葛亮當朋友,對諸葛亮的試探也沒察覺到,可馬謖就比較不好糊弄了。當初馬良兄弟投奔了劉備,馬良獨當一面,馬謖則被諸葛亮留在身邊幫手,二人相處的時間要比馬良久,對諸葛亮的為人,馬謖也比馬良更清楚。
馬謖沒有當着馬良的面拆穿諸葛亮的把戲,好歹也是當初自己最佩服的人,不好不留幾分顏面,但等馬良回去休息,就只剩下諸葛亮和馬謖的時候,馬謖便把話說開了。
「孔明兄,此番朝廷同意罷兵沒你想得那麼複雜,究竟原因只有一個,當今天子乃是仁厚之君,不願百姓受苦。我可以告訴你,不久之前涼州發生蝗災,為了保證涼州的百姓不受蝗災的影響,朝廷對外的兵事自然需要停一停。」
「……幼常,對不住。」諸葛亮沉默片刻,面露慚愧的說道。
「孔明兄不必道歉,你我相交甚厚,這種本來就藏不住的事情,說與你知也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兄長待人寬厚,你這麼做的確有點不合適。而且孔明兄,我實在不知你為何到了此時還要力保那劉備?那劉備雖有荊南、交州二地,但觀現今天下形勢,他遲早會被朝廷所滅……」
「幼常,盡人事,聽天命。豈不聞忠臣不仕二主。」諸葛亮打斷馬謖的話道。
「……好吧,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就權當我沒說。孔明兄若是還有什麼想問的,不妨直接問我,我會撿可以告知的說。」馬謖也知道諸葛亮不是自己三言兩語就能勸說的回心轉意的,遂轉移話題道。
諸葛亮對此倒沒客氣,套話也是很累人的,既不能讓對方察覺又要弄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既然馬謖肯說,諸葛亮自然樂得輕鬆。當然馬謖說的是不是真的,那就要靠諸葛亮自己來判斷了。
諸葛亮與馬謖你問我答到半夜,才停下了談話,各自回屋休息。次日一早,諸葛亮告辭離去,有了馬謖的解惑,雖還不能對此次長安之行胸有成竹,但至少心裏有點底了,不像同樣身為江東使者的顧雍那樣兩眼一抹黑。
作為孫權背後的支持者,孫權在得勢以後也沒虧待了顧雍,顧家也因此得到了重用。此番長安之行,孫權對顧雍寄予厚望。顧雍也知道孫權為何如此急迫的想要停止戰事,倒不是孫權愛好和平,而是孫策好賴也做了十餘年的江東之主,孫權剛剛上位,要做的首要事務當是剷除那些心向孫策的異己,以免留下後患。
對於孫權上位時說等孫紹成年後就會讓位的許諾,顧雍只當是放屁,孫權要真不拿江東之主這個位置不當回事,又何必暗中籠絡多方勢力支持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東西,豈能輕易拱手讓人。
眼下孫策的家小包括孫紹在內的下落除了有限的幾人知道外,整個江東幾乎就無人知曉,孫紹能不能活到成年,顧雍反正是不怎麼看好。
這世上有些事可做不可說,就比如孫策家小的下落,顧雍當然不會去觸孫權的霉頭,但江東有人卻不識時務,高寵、賀齊這二人就不止一次詢問孫權,希望可以去探望一下孫紹。
高寵原是劉繇部將,代替了演義中與孫策在神亭嶺激戰的太史慈,與孫策不打不相識,歸順孫策後對孫策忠心不二。而賀齊雖聲名不顯,但卻是個有大本事的。江東南部山越為患,只要有賀齊坐鎮,山越便不敢造次。
這二人對孫策的死活很是關心,雖然對孫權繼任江東之主一事保持了沉默,但孫權卻不敢認為這二人就沒有扶保孫紹上位的心思。只不過這二人手握重兵,輕易動不得,孫權也只能耐下性子徐徐圖之。
不過對於高寵、賀齊的死活,顧雍並不是很關心。家國天下,顧雍首先關心的是顧家在江東的利益。先前由於隨陸家一同支持劉備,結果在孫策取了江東以後,顧家並不受孫策待見,在官場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能撐得起場面的人。這也是為何顧雍會選擇支持孫權而並非孫策的理由。
離開了江東,進入大漢控制下的豫州,當地百姓給顧雍的感覺立馬就與在江東時感覺的不一樣。都是剛剛結束戰事的地方,豫州的百姓已經在當地官府的幫助下開始恢復日常的生活,而江東的百姓,卻還在為此戰戰死的親眷發喪哀悼。
豫州百姓的家中不是沒死人,可當地官府的安撫很及時到位,不似江東只是將戰死者的骨灰送到,放下一點少得可憐的撫恤金便算是完事,百姓難過與否,官府不管。而豫州的官府卻是除了可以讓一家人半輩子不愁的撫恤金外,更是派人親**問幫助。兩廂一對比,自是得到安慰的百姓恢復得快。
在感嘆大漢官府工作到位的同時,顧雍也在犯愁此行前往長安是否能夠順利完成孫權所交代的任務。
兩家談和罷兵是主要任務,其次便是看看大漢內部是否有機可乘,最好是可以攪亂人心,令朝廷無暇他顧。但顧雍對這個任務卻不怎麼有信心,看官府中那些官員對待百姓噓寒問暖的表現,想要挑動百姓對官府的不滿何其難也。
大漢的百姓是最懂得知足的百姓,只要官府沒有苛捐雜稅,沒有隨意攤派,但凡生活還能過得下去,百姓就不會有造反的心思。民以食為天,這些年來大漢風調雨順,積攢下不少糧食。此番對外的戰事只是進行到一半便中止,預期準備的軍糧都沒用完。哪怕是涼州今年鬧了蝗災,只要朝廷救災及時,百姓壓根就煽動不起來。
「老爺,到汝南了,是否進城歇息一晚,明早再走?」馬車外有隨從輕聲請示道。
顧雍掀起車簾看了看天,見天色不早,便點頭道:「就依你所說,今晚在汝南歇息。」
顧雍是江東使者,進了城自然要接受官府的安排,不可能隨便找個客棧住一晚。汝南官府的安排還讓顧雍滿意,清靜小院一座,雖然不大,但勝在雅致。用罷了晚飯,顧雍獨自在房中看書,打算等過一會再安寢,卻不想這時屋裏來了不速之客。
「你是何人?來此作甚?」顧雍持劍戒備的看着來人喝問道。
「顧先生不必緊張,我來此見你並無惡意,只是想要提醒你此去長安千萬小心,莫要步了孫伯符的後塵。」來人身穿一身夜行衣,臉上蒙着黑巾,緩聲對顧雍說道。只是顧雍哪裏會聽一個來歷不明之人的好心提醒,見對方答非所問,當即提高音量再次喝道:「你究竟是何人?」
「……既然先生不肯聽良言相勸,那在下告辭。」耳邊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黑衣人冷冷的說了一句,退出了房間。
顧雍緊張的盯着黑衣人退出房間,直到聽到外面傳來隨從的詢問,這才鬆了口氣。別看顧雍隨身佩劍,但實際上讓他殺只雞都費勁。顧雍是真怕那個黑衣人來者不善,那樣自己恐怕等不到隨從趕來。
吩咐隨從安排人在屋外守夜,顧雍上床準備歇息。睡覺這件事基本上都要求人心無雜念,那才容易睡着。心裏想着事情,那怎麼睡都睡不着。顧雍就是如此,有驚無險之後,忍不住就想起了那個黑衣人的提醒。
對於孫策在長安所遇到的事情,顧雍並不相信孫權所言,是周瑜投敵之後設計捉拿孫策。孫策、周瑜雖無血緣關係,但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這哥倆怎麼可能會反目成仇。但孫權這麼說,而江東的大部分人也選擇相信,周瑜也就成了江東人眼中的叛徒。
那個黑衣人的提醒,看似是關心顧雍的人身安全,可反過來一想,這人又何嘗不是知情人之一,否則他怎麼會提醒顧雍不要步了孫伯符的後塵。
這人是誰?
因為這個問題,顧雍半宿沒合眼,次日上路的時候精神就有點不濟,好在他身邊有隨從,趕車不需要他親自動手,等辭別了汝南送行的官員以後,顧雍便貓在馬車裏補覺,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若不是馬車外的吵鬧聲,顧雍可能還會繼續睡。
「出了何事?」被吵醒的顧雍心情有些不悅,詢問趕車的隨從道。
「老爺,不關咱們的事,是前面有兩支隊伍撞上了,正爭論誰讓誰先行。」隨從隨口答道,聽他的語氣,馬車外所發生的事情似乎挺有趣。
顧雍掀開車簾探頭往前面一瞧,頓時也覺得有趣。攔住顧雍這支隊伍的兩伙人一看穿着就知道要幹什麼。左邊的娶親,右邊的出殯,左邊的新郎騎着高頭大馬,一身吉服本應該襯托的他那張臉精神飽滿,不過眼下看起來卻是有些發黑。而右邊出殯的隊伍氣色倒是挺紅潤,不過顧雍估計那是被氣得,而不是受對面的喜事感染。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肯先讓,結果越說越嗆火,眼瞅着雙方就要動手,用行動讓對方退讓。未免殃及池魚,顧雍吩咐隨從趕着馬車退後,但就在顧雍的馬車緩緩後退的時候,一個身着官服的人騎着馬趕到了。
顧雍隨即讓馬車停下,想要看看地方官如何處理眼前這件棘手的事情。真是奇了怪了,也不知那個地方官施了什麼「妖法」,本來已經劍拔弩張準備上演全武行的兩撥人一下子變得謙讓起來,之前是互不相讓,現在卻是都同意讓對方先行。
顧雍很好奇,本想要去找那個官員詢問究竟,不想那個官員在處理完了這件事後立馬便走了,顧雍就是想要詢問都來不及,只得命隨從去分別追趕迎親的以及出殯的隊伍,想要從他們的口中得到答案。
兩撥人已經越走越遠,被顧雍派出去的隨從也回來了。顧雍一見連忙問道:「如何?可知那官員是用了什麼法子才勸和了兩撥人?」
「老爺,小的去問了迎親的那撥人,只是那撥人不肯告訴小的,小的多說了兩句,差點挨揍。」隨從苦着臉答道。
顧雍聞言眉頭一皺,又去看另一人,結果那人也是苦着臉點頭道:「老爺,小的的遭遇跟他一樣,差點挨揍。」
「……那你們可問出那個官員的名姓?」
「問了,說是本地一縣令,姓荀名湛。」
「荀湛?」顧雍先是驚訝,隨即便是不信。他知道荀家有個荀湛,乃是當朝司徒荀彧的兄弟,可既然有個做司徒的兄弟,荀湛又怎麼可能會只是個小小的縣令。
「同名同姓吧?」顧雍自言自語的說道。
「老爺,咱們還走不走了?」隨從小聲問道。
「前面是什麼地方?」顧雍聞言問道。
「老爺,要是加緊趕路,天黑之前可以到達上蔡縣。」
「……那個叫荀湛的官員是否就是上蔡縣令?」
「應該是的,此地已是上蔡境內,方才發生的事情是出在上蔡,自是上蔡縣令趕來處理。」
「那好,就去上蔡縣。」
路上被耽擱了一點時間,等顧雍一行人緊趕慢趕到了上蔡縣城的時候,城門已經關閉。在古代,只要是縣城到了夜晚都會關閉城門,而且城中住戶也是不許晚上隨意上街溜達的。要是不聽話叫夜晚負責巡夜的人抓着,一頓打那是跑不了的,誰叫你晚上不老實在家待着出來瞎溜達的。
不過顧雍是江東使者,他想要進城還是有辦法的,讓隨從亮明了身份以後,只是等待了片刻,上蔡的縣令便親自趕來命人開城門放顧雍一行人進城了。
顧雍本就想要認識一下上蔡縣令,這下好了,自投羅網,也就不需要費神去考慮如何找理由跟上蔡縣令認識了。
等雙方交談了幾句後,顧雍才確定眼前這個荀湛還不是同名同姓,真是荀家那個當朝司徒荀彧的四兄。
「荀兄為何只是縣令?」顧雍納悶的問道。
「呵呵……顧兄,我為何就不能當這上蔡縣令?」荀湛笑呵呵的反問道。
「可,可你兄弟乃是當朝司徒,讓他安排你一個職務,不是易如反掌?」
「顧兄此言差矣,文若雖為司徒,但從不任人唯親。而我荀湛也不覺得做這一縣之令便是屈才,若是連一縣都治理不好,又有何資格入朝堂議論國家大事。」荀湛正色對顧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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