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沒有在學校里等多久,凌清冽就開着車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凌清冽開的是一輛民用牌照的淺藍色雪特龍畢加索,李赫之前沒見她開過,不過當這輛車靠近他的時候,他就知道裏面坐的是凌清冽。很簡單,放眼這個時候的省城,這樣一款車不算貴,但還是比較特別的,凌清冽就喜歡特別的東西。不算貴,也不便宜,凌清冽一個小警察肯定買不起,不過他們家也不算缺錢的人家。
李赫在風中站了一會,酒意已經消了許多,但他上車的時候,凌清冽還是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所以凌清冽也很不滿的說:「在一個連日加班,好幾天都沒睡好覺的人民警察面前,你一副花天酒地的樣子,你對得起人民對得起黨嗎?」
李赫哈哈一笑,說:「你要是想喝酒,我請你就是,不要動不動就那麼上綱上線,我不過就是一個普通的在校大學生而已。」
「你還是擁有警院特殊學籍的特殊學警,你應該24小時待命才對。」明明就是強詞奪理了,不過不好好的殺一殺李赫那種囂張的氣焰,凌清冽也是怎麼都不會滿意的。
感覺到車裏還有其他人,李赫回過頭去,看到的是趙勇和柴珺,一個警院痕檢專業大三的學生,一個剛過了實習期的法醫。
「黑哥,」趙勇說:「不是我不想跟你打招呼,其實,我是不想破壞和打斷你和師姐增進感情的機會。」
李赫一看這幾個人,臉色就變得十分的古怪,凌清冽哼了一聲,表情很囂張的扭過頭去,狠狠的踩了一腳油門,畢加索吱吱吱的叫了幾聲,從深夜的校園大道上竄了出去。凌清冽之所以別過頭去,不是她要專心開車,而是她又找上李赫的原因讓她硬氣不起來。
所以她臉上的囂張,就是外強中乾這個詞最好的註解。
「說吧。」李赫從接到凌清冽的電話那一刻起就有了覺悟,所有他也不想猜,直接就問:「又是什麼樣的案子?分屍?還是乾屍?還是碎屍?」
習慣了,李赫簡直都習慣了。
凌清冽沒說話,趙勇把臉湊上前來說:「黑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李赫苦笑一下說:「你們三個湊在一起,我真不覺得你會有什麼好消息。」
趙勇伸手拍了一下李赫的肩膀說:「真是一個好消息,卓叔從警院調到省廳的刑偵總隊了,傑叔很快就可以從借調變成正式調動,而且會有提拔任用。」
李赫哦了一聲,吳彥卓從警院調到刑偵總隊,直接得益的肯定是他老爸李傑,畢竟吳彥卓和李傑的關係非常鐵,吳家在警隊的背景也足夠硬。前世里李傑一直在信仰市基層,不是吳彥卓不想幫助他,可隔太遠了,那也是夠不着的,那個時候的李傑,也沒有現在這樣開悟。一直到李赫重生之前,吳彥卓才幫李傑弄了一個閒職掛在省城的一個郊區派出所,那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李赫對老爸李傑能發展到什麼程度已經不太在意了,而且,隨着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李傑的警察能當到什麼時候也很難說。
趙勇無語的問:「你就只是哦?」
李赫把手一攤,反問:「要不然呢?」
是啊,不然又要怎麼樣?如果擱在前世里,他們一個普通的家庭,能得到一個調職到省城的機會,上司還是很鐵的哥們,應該就已經很開心了吧?可現在,不一樣了啊。
趙勇感嘆的說:「黑哥你現在境界都不一樣了,你再發展下去傑叔也不用當警察了,不過我猜他還是喜歡這個職業,畢竟罪犯總是要有人去抓的。」
有沒有兒子成了億萬富翁,老爸還當警察的呢?
李赫覺得,真要那樣的話,自己的老爸也是很有個性的啊。
趙勇和李赫在這裏閒扯,凌清冽忍不住了,說:「先說主題吧,你說的沒錯,又是命案,還是連環命案,四隊的各小組都撒出來了,都沒有線索,師傅沒跟你說這事嗎?」
「我爸啊,」李赫把座椅往後放倒了一些,雙手枕着頭說:「他可比你穩重多了,有什麼案子他解決不了的,我不是更解決不了嗎?所以他怎麼可能找我說這樣的事情。而且他知道我忙,每秒鐘幾十萬上下呢。」
凌清冽沒好氣的說:「好吧,我沒他老人家那樣的定性,我就着急案子破不了會有新的受害人出現,連環案造成的影響很惡劣,那不是我們警方的面子問題,而是會引起市民恐慌的問題。雖然找你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但各種招都要試試吧……」
「靠邊下車。」李赫哭笑不得的說:「我就是個死馬,別找我了。」
「你!」凌清冽氣不打一處來,把車往路邊一停,咬牙切齒的看着李赫,然後對後面的趙勇和柴珺說:「你倆下車,一會場面太血腥了嚇到你們。」
趙勇趕緊說:「師姐你別理他,這傢伙是嘴硬心軟,他不會坐視不管的。」
柴珺拉了他一把,說:「我們下車,讓他們自己掰。」趙勇還想勸,卻被柴珺硬拉下了車。
等趙勇和柴珺下了車,李赫懶洋洋的躺着一笑,說:「還是柴法醫懂事,趙勇那個傻蛋,不知道自己多礙事呢。」
凌清冽恨恨的看着李赫,說:「我知道我欠你的,我知道我每次找你都會害到你,可我也不是為我自己啊,你現在是有錢了,可是不是有錢了就變冷漠了呢?」
李赫說:「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我還不算有錢,當然我會越來越有錢的,第二,不是冷漠不冷漠的問題,而是能力的問題,我不是福爾摩斯,也不是超人,你還真指望你一找到我什麼都能解決啊。前幾次,那都是誤打誤撞的好不好?」
「誤打誤撞也行。」凌清冽說:「我只求破案。」
李赫哈哈一笑,說:「那我想想,我得提個什麼條件。」
凌清冽眼睛一瞪,說:「李小赫你不要太過份啊。」
李赫攤了攤手,說:「隨便你,反正我很忙,明天一早還得回公司開會呢。」
凌清冽恨恨的瞪了李赫一眼,說:「那你開條件吧。」
李赫想了想,伸出手托住凌清冽的下巴說:「我要開後宮,還差個妃子,你來當妃子吧。」
凌清冽有一種掏槍把李赫斃了的衝動,不過她臉上的表情變幻了幾下,女人的八卦之心讓她忍不住問:「聽說你和季寥分手了,怎麼回事?」
「誰告訴你的?純純那個大嘴巴?沒有的事!」李赫說:「分手是季寥單方面提出來的,不具有法律效應,我方拒不承認這種當方面非法宣佈的結果。」
凌清冽說:「但是你已經有新女朋友了。」
李赫恬不知恥的說:「是啊,兩宮皇后了,所以你只能委屈一下當妃子呀。」
凌清冽把手伸到了李赫脖子上,準備掐死他,不過臨到下手前,她臉色一變,笑語盈盈的把鎖喉擒拿手改成了肩部按摩,嬌滴滴的說:「那皇上先解了臣妾火燒眉毛之急,以後皇上但有差遣,臣妾一定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可好?皇上這肩,臣妾捏得可還舒服?」
李赫哈哈大笑,坐直了身子,長出一口氣,凌清冽這都自稱臣妾了,他要是好死不死的繼續跟她瞎掰,再跟她墨跡下去,小姐姐殺人是不會的,但是把他揍到他媽都認不出來這絕對是可能的。所以,他也趕緊見好就收了。
「其實我是心痛你的。」李赫說:「剛才就問你了,這次又是什麼情況?分屍?碎屍?還是殭屍喪屍?」
凌清冽把按在李赫肩上的手收回來,說:「直接去看屍體吧。」
「行啊。」換一個人李赫也就罵娘了,尼瑪這已經是大半夜了,這個時候去看屍體,是嫌這個時間段還不夠陰風慘慘的嗎?李赫不是無神論者,而且重生這件事,也講不清到底是咋整的,夜路走多了,那是真要見鬼的啊。不過如果不是凌清冽,換哪個點,他也不會跟着去看屍體啊。所以他換了一個角度,說:「看來你升職了啊,以前只敢偷偷摸摸的去現場,現在還能直接去看屍體了。」
說起來,這確實也是升職後的待遇,只是這待遇實在太寒磣人了。
而且,李赫還想到另外一件事情。那件事情,是他上次被捅瀕危醒來之後就一直想的事情,就是去找法醫樓的老張頭,去看看法醫樓的那個藏屍庫里到底藏着什麼秘密。
很多時候回想起來,他都會對自己說,被捅瀕危昏迷之後的那段記憶,一定就是一個夢境,這樣一切都很好解釋。可是那段記憶又讓他記住了很多東西,而且很多東西都在生活中得到了證實,這又在告訴他,那段記憶並不是在做夢。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在法醫樓的藏屍庫中,存在着一個類似於異空間的所在。當他深入到藏屍庫的地下階梯之後,他的意識又回到了2001年的自己身上。
在那之後,他就很想去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他一直沒去。不是他多忙,而是他內心充滿矛盾,因為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毫無疑問的會選擇現在的生活,萬一他走進藏屍庫里,又回到35歲那個一無所有的自己呢?所以他想要解開那個秘密,卻又不敢去解開那個秘密。
凌清冽並不知道李赫正在想什麼,聽了李赫那句話,她只是苦笑了一下,說:「如果這就是升職的待遇,那這個待遇也太寒磣人了。」
和李赫想說的話一樣。
李赫只能暫時忘記法醫樓的秘密,強笑了一下。
凌清冽以為李赫是對深夜的藏屍庫感到恐懼,倒也沒有嘲笑他,反而難得的柔聲說:「不好意思啊,總是讓你陪我去這些沒有人願意去的地方。其實,即使是我,想到這個點去看屍體,也是發憷的呢。」
李赫搖搖頭說:「不是那回事,就我們倆去吧,讓外面那倆壓馬路去。」
凌清冽噗嗤一笑,說:「要不要這麼壞?」
「壞?」李赫說:「我是在幫他們。你要下不了手我來開車好了。」
「我下得了手。」凌清冽吃吃的笑着,李赫只能說這孩子骨子裏也是個喜歡惹事的主,而且一見到自己的意中人(李赫想當然的)就沒有原則,這麼坑隊友的事,她被李赫一戳,真就一腳油門踩下去,把趙勇和柴珺扔在了路邊。
「我……」趙勇看着畢加索的尾燈一瞬間就不見了,愣了半天,才說:「……靠……太不要臉了……」
倒是柴珺四下里看了看,說:「別在那裏說髒話了,這附近打不到車的,有那點力氣,不如用來走路吧。」一邊說着,一邊就往前走去。
趙勇不解的跟上,問:「你怎麼那麼冷靜?對於這種卑鄙無恥出賣朋友的行為,你竟然都沒有一點憤怒嗎?」
柴珺面不改色的說:「你都說了是卑鄙無恥了,那憤怒還有用嗎?要報復,也得找一個機會把車開到荒無人煙的野外把他們扔下才算報復。我是法醫,你是痕檢,記住,保持冷靜對我們來說是最重要的事情。」
趙勇也是無語了,這究竟是不是個女的啊,本來就很少有女孩學法醫的,她還這麼平靜,雖然她看起來很瘦弱,可這種妹紙好強悍的說。
而這個時候,李赫坐在副駕駛座上,等到完全看不見趙勇和柴珺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凌清冽的下巴,說:「不錯,很聽話的嘛,朕的愛妃果然夠貼心。」
凌清冽哼了一聲,說:「你的手為什麼在發抖,很緊張嗎?」
李赫苦笑了一下,說:「廢話,半夜三更去看屍體,能不緊張嗎?你這是往哪走?不是去省廳法醫樓嗎?」
「是啊,」凌清冽說:「這種重大案件的被害人屍體,當然要保存在省廳的法醫樓藏屍庫里,我就是去省廳法醫樓啊。」
李赫皺起了眉頭,說:「那你方向不對啊。」
「怎麼不對了?」凌清冽扭頭看着李赫,有些疑惑的問:「你還去過省廳法醫樓?」
李赫反應很快的說:「聽卓叔說過,不是在省府路嗎?你得往南走,還要過一號大橋。」
凌清冽說:「省廳是在省府路,可是省廳法醫樓在舊城區的青龍山腳下,不知道別瞎說。那以前是省警校的法醫研究所,現在雖然是省廳直屬單位,但辦公地點從來沒有變過。」
李赫說不出話來了,這事不對,不對。他上輩子就是在法醫樓里上班,法醫樓就在省府路省廳大樓旁邊,法醫樓是一棟舊樓,一直在那裏,省廳大樓是11年重建投入使用的,但法醫樓從來沒動過。李赫在那裏工作了十幾年,怎麼會弄錯?!
就算是上一次他重回35歲的記憶時,法醫樓的位置也沒有變過,樓還是那棟舊樓,看門的老張頭也在那裏呆了很多年,具體多少年他不知道,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待在法醫樓的時間,比法醫科的幾任領導都要長。
但現在,凌清冽說法醫樓遠離省廳大樓,單獨在青龍山腳下,還從來沒有變過。
這事顯然是不對了。
如果不是他的記憶出了錯,就是當他從第二段35歲的記憶中回到現在之後,時間和空間發生了一些異變,但是發現了這種變化的,似乎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在凌清冽看來,法醫樓在青龍山就是習以為常理所當然的。
「怎麼了?」凌清冽扭頭看了看李赫,說:「怎麼臉都白了?你要真那麼怕,我們還是回去把趙勇和小柴接過來一起吧。你是男的哎,你要這樣我也很虛的……」
「我不是怕這個。」李赫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拍拍凌清冽把握方向盤的手,說:「沒事,我會陪你一起的,不管我們看到的是什麼。」
「神經。」凌清冽聽着李赫的話感到心裏一暖,但還是嘟囔着說:「能看到什麼啊?雖然是很寒磣人,想想背心都發涼,可我是刑警啊……好吧,都怪你使壞,不把趙勇和小柴扔下,四個人怎麼也比兩個人強。不過你的狀態還是不太對,李赫,你有秘密。」
李赫苦笑,真是個敏銳的孩子啊。
青龍山和大學城都在光陰河的北岸,都屬於這個城市過去的中心城區,現在城市往南岸發展,但北岸依然是充滿情結的所在。凌清冽走的是繞城,而且又是凌晨,所以她一路開車開得飛快,平時得走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只用了20多分鐘就到了。
青龍山這邊有很多老房子,往郊區走,還有很多醫院、療養院,靠山就是過去的火葬場還有公墓,這些在李赫的記憶里都沒錯,唯獨法醫樓是多出來的東西。這讓他一路很沉默,凌清冽被他的沉默弄得有點心虛,也就沉默着,一直把車開到了掛着省廳法醫中心牌子的一座獨立的院子前面。
值班室的燈還是亮着的,看到有車來了,走出一個有些年紀的守衛來,穿的是警服,掛的是協警的牌子,李赫看了看,不是老張頭。
凌清冽把自己的證件交給守衛,說:「我給今天值班的楊科長打過電話的,我和我的搭檔來看117連環案的受害者屍體。」
守衛點了點頭,說:「楊科長交代了,你們自己進去吧。」
凌清冽說了聲謝謝,把車開了進去。
下了車,凌清冽填表辦手續,李赫環視四周,氛圍是法醫樓那種氛圍沒錯,但地方絕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地方。如果一切都已經改變,那麼他再也不會遇到老張頭,也不會再有原來的那個藏屍庫,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會經歷靈魂轉移這種事情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許也不是壞事。
想東想西也是沒有用的,李赫一聲不吭的跟着凌清冽進了藏屍庫,按照序號找到了凌清冽所說的那個連環兇殺案的受害者的屍體。藏屍庫里的燈是亮着的,但那種熒光燈慘白的光芒,總是讓人渾身發涼。
看着凌清冽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要去拉屍櫃,李赫握住了她的手說:「我來。」
凌清冽再強悍也只是個大女孩,這種時候,李赫沒道理看着無動於衷,不過,當他把屍櫃拉出來,兩個人往裏面一看的時候,李赫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忍不住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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