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就嫁羽林郎 79.第79章 唇槍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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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瑾之沉默片刻,見清薇不開口, 便又問, 「趙姑娘可有話要對我說?」

    「趙大哥既猜到了,又何必問?」清薇低頭道。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在她掌控之中, 先是讓錢大郎聽到自己跟劉嫂子的對話,生出心思, 然後又讓兩人大張旗鼓回家,最後鼓動月娘從小姐妹家中借來了一隻看家犬,布下羅網, 就等錢大郎自己踩進去。

    看在多年鄰居的份上, 錢大郎有些毛病,眾人也都忍了, 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然而若是偷盜這樣的罪名,就不同了。對這些普通小民來說, 偷盜可能是比殺人更重的罪名。尤其這錢大郎偷的還是同坊之人,誰知道會不會哪一日自己財露了白, 就被他惦記了去?

    所以就算三隻手的行當, 也是有規矩的,其中一條就是不吃窩邊草,不找熟人作案,如此方能繼續安穩的住下去。錢大郎這一次的舉動, 大大的犯了忌諱, 往後就算他繼續留在長壽坊, 只怕也是人人喊打的對象,至於街口的店鋪,自然更開不下去了。

    清薇做人的準則,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必定要有雷霆萬鈞之力,直擊對方的弱點,務必要竟全功!

    清薇既然承認了,這些彎彎繞繞,趙瑾之自然也能想到。他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沒想到你膽子竟這樣大!」

    清薇聽他這樣說,忍不住笑了,「趙大哥眼裏,我莫非是個遇事只能像旁人求助的柔弱女子麼?我是什麼樣的處境,旁人不知,趙大哥想必能猜到一二,若只知坐困愁城,也就沒有今日的我了。」

    趙瑾之知道她說的都是實話,但心裏還是不太能接受。他說不出那具體是一種什麼心情,就是覺得不對。片刻後才道,「我知道你有苦衷,但你可知此事有多危險?稍有不慎就可能出事。」

    「所以我才請趙大哥過去看着,想來有你在,無論什麼樣的意外,總能化解。」清薇道。

    趙瑾之見她將此事視作尋常的模樣,不由微微皺眉,「此事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倘若你事先告訴我……」

    「我知道趙大哥仁義,」清薇輕輕柔柔的打斷了他的話,「只是這仁義也不單是對我。這長壽坊中的民眾多受你庇護,沒有實證之前,趙大哥難道會偏幫我麼?」她抬起頭來看着趙瑾之,「你不是那樣的人。」

    趙瑾之微微一震,竟有些不敢直視清薇的視線,他後退一步,不說話了。

    然而他自己在心裏,卻莫名生出一個念頭。事情沒有按照那樣的線路發展,所以到底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清楚,但趙瑾之就是沒來由的覺得,也許只要她說了,自己就會信的。因為在她看來,清薇並不是仗着自己有能力就胡作非為的人。在今日之前,他甚至想像不出她也會做局害人。

    哪怕是為了自保。

    但他又不能對清薇的作為說什麼,畢竟錢大郎先出的招,而且是那樣無恥不堪的招數,那日自己倘若沒有出現,清薇或許就……

    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這都是不亞於殺身之恨的大仇。

    片刻後,他重新收斂起思緒,苦笑道,「說到底,你不過是不信我罷了。」

    清薇那番話看似都是道理,其實細細思量,卻全是推脫之辭。她根本沒想過要找別人幫忙解決這件事,因為她自己有能力有手段,最重要的是,她不信別人。

    其實兩人本來也認識沒多久,又非親非故,清薇如此選擇,無可厚非,但趙瑾之心中就是忍不住的在意。

    那日清薇叫住他,說有事情要麻煩他,希望他往後多多照顧的時候,枉他還真心實意的信了,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就是沒有他,只怕她也能將生意撐起來,做得風生水起。

    惱怒之下,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了。說完之後他才意識到不妥,他竟同面前這個姑娘,起了意氣之爭!

    神經還緊張且興奮,但趙瑾之已經飛快的拉開了跟清薇的距離,「是我造次了。不過往後再有這種事,趙姑娘還是應當三思而行。」說完之後,飛快轉身爬牆走了。

    清薇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趙瑾之已經跑沒影了。她站在原地思量了一回,不由微微笑了。

    「濫好人。」她本以為趙瑾之知道了這件事,會教訓自己一頓呢。哪知三兩句話,就退卻了,倒讓一直戒備着的清薇心裏好沒意思。

    她平生最怕好人。

    第二日清薇沒有出門,過了上午,劉嫂子就帶着月娘過來了。母女兩個繪聲繪色將昨夜發生的事學了一遍,清薇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錢大郎到底是個壯年男子,月娘借來的大黑出其不意,才能將他撲倒在地。雖然咬了一口,但對錢大郎的驚嚇實際上比傷害更大。而錢大郎知道事情敗露,索性橫下心來,摸出了帶在身上的刀子。聽到聲音起來抓賊的劉老黑一時不慎,差點兒着了他的道。

    兩人你來我往過了幾招,周圍鄰居都被驚動,起來探看。知道是進了賊,於是人人都帶着傢伙事過來幫忙。錢大郎這時候才慌了,想要逃走。眾人都沒有這樣的經驗,他又事先看好路線,還真差點兒給他逃了。幸好趙瑾之及時趕到,把人給抓住了。

    發現被抓的人是錢大郎,整個長壽坊的人都鼓譟起來,議論紛紛,對於怎麼處置這件事,有些猶豫不決。最後又是劉老黑主張,趙瑾之支持,把人送了官。

    到底還是承蒙他幫忙,否則在這個「親親相隱」「獲罪連坐」的時代,也許這件事情,長壽坊的人真的能咬牙忍下來,最多悄悄把錢大郎擠兌走罷了。

    「衙門那邊一早開堂,我們當家的去聽了。姑娘道是怎麼回事?原來那錢大郎不知什麼時候聽了咱們的話,曉得姑娘要將秘方寫給我,因此便想來偷那方子!殺千刀的,這是要斷我們全家的活路啊!這錢大郎往常看着就不似個好的,如今被抓住,也算是給打火提了醒。說來也是湊巧,若不是月娘借了陳家的大妞來,他若小心些,說不準真叫他摸走了方子我們都不知道!」劉嫂子一進門,就噼里啪啦的說道。

    清薇轉頭去看月娘,她安安靜靜跟在劉嫂子身邊,見清薇看她,就朝她一笑。

    清薇知道這世上聰明人很多,自己做得並非全無破綻,被猜到也很正常。但趙瑾之也好,月娘也好,她知道她們是好人,在這件事情里,劉家還牽扯着利害關係,所以就算猜到了,也斷不會說出去。

    從這個角度來說,清薇其實是相信趙瑾之的。

    只是這種信任,遠不足以讓她將性命安危都交付罷了。

    她起身從旁邊的柜子上捧過來一個盒子,放在月娘面前,「家裏沒有點心,這個吃着玩兒吧。」

    月娘探頭一看,滿滿一盒紅艷艷的果子,晶瑩飽滿,顆粒分明,而且這麼一湊近,鼻尖就聞到了一股清甜之味。小姑娘本來愛這些零嘴兒,她雖然不大好意思,還是伸手撿了一個放進嘴裏。

    熟透了的果子入口即化,帶着一點點微微酸意的甜蜜汁液瞬間在口腔中擴散,滋味美得月娘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吃。」她問清薇,「清薇姐姐,這是什麼?我怎的從未見過?街上似也沒有賣的。」

    「是山莓。」清薇含笑道。

    她長到十歲才出宮,雖說許多年幼時的事都早模糊了,但這些從前吃過的野味,倒還記得清楚。這東西長在山上,除了小孩子摘來當零嘴兒,沒有別的用處。這東西都是汁水,又不經放,山野里長着的果子賣不上價,自然也不會有人摘了來賣。月娘沒見過,並不稀奇。

    至於這樣在城裏十分稀罕的東西,她這裏怎麼會有?

    ——自然是某個不敢見她面的人,一大早放在門外的。

    收攤時劉嫂子忍不住朝清薇道謝,「勞姑娘費心了。」

    清薇特意點出她是花了銀子去買的手藝,這樣一來,自然免了其他人眼紅。否則只看劉嫂子和清薇稍微親近些,便得了這樣的天大好處,免不了有人齊心不平。雖說那樣清薇也會有麻煩,她這樣說出來也是為了自己,但劉嫂子卻不可因此就不領情。

    見她果然領會,清薇便微笑道,「嫂子再說這樣的話,就客套了。」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街口,正好從錢大郎的店門口走過,清薇便稍稍提了聲音,笑道,「若不是嫂子,我搬進來之後也不會這樣順利。說起來是我沾光才是。除了粥和饅頭,我回頭再給嫂子寫一個涼湯的方子做謝禮。這天氣一日比一日更熱,喝一碗涼湯正是時候。」

    劉嫂子連忙推脫,兩人一路說笑着,經過了錢大郎的店。

    等她們走過去了,錢大郎才慢騰騰的從店裏挪出來,目光陰沉的盯着二人的背影,半晌才收回來。

    他從清薇方才的話中捕捉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訊息:她是將方子寫下來交給劉嫂子的!

    接下來的幾日,劉嫂子和她的大女兒月娘都會在下午到清薇這裏來學手藝。這樣一來,清薇的院子裏,就從早到晚都飄着好聞的食物香氣,讓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做粥和饅頭都不麻煩,所以幾日功夫也已足夠。這天劉嫂子和月娘從清薇的院子裏出來,面上都帶着緊張興奮的笑容。清薇今日說,明兒就不同她們一起出攤了,她們下午也不必再去。然後又將寫好的方子交給她們,如今就揣在劉嫂子懷裏呢。

    一路上劉嫂子數次想將那方子拿出來看看,但又怕給人瞧了去,便一直抬手按着胸口,看上去倒像是身體不適,讓路上遇到的鄉鄰們都忍不住多問一句。

    這番作態,落在有心人眼裏,自然是十分明顯的。

    錢大郎一看這兩人的模樣,就知道那方子在她們身上。於是便悄悄墜了上去。

    當然,青天白日,又是在長壽坊中,他是不能做什麼的。於是他跟了一路,見母女二人進了院子,才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大搖大擺的走出來,去找他家的男主人劉老黑說話。

    劉老黑生得又高又大,有一把子力氣,如今是在木匠行做事,而且還是坊中鄉勇的頭目。

    當是時,皇權不下縣,各鄉之中多是里長和各族耆老們共同主事。沒有衙門,自然也不會有捕快和軍隊,但鄉野之間,卻時常有野獸和匪徒出沒,因此各地不得不將青壯男子集中起來組成鄉勇,農閒時訓練,平日裏則定期巡邏鄉里,確保安全。如果遇到意外,則立刻就能組織起來抗敵。

    自然,這裏是天子腳下的帝都,又是承平盛世,不可能跟鄉野之地比較,但這種規制倒是沒有改變,只不過鄉勇隊一直閒置着,既不需要訓練,也沒有巡邏任務而已。但饒是如此,劉老黑同衙門那邊也比旁人更親近。這也是劉嫂子底氣如此足,跟清薇一起做生意也不怕別人眼紅的原因。

    這會兒錢大郎登門,劉老黑雖然心中詫異,但也沒有表現出來,笑着把人迎進屋。然後兩人東拉西扯,說了半天閒話,直到劉嫂子從內室出來,去院子裏起灶開始準備晚飯,錢大郎才起身告辭。

    劉老黑又一頭霧水的把人送出門,完全不明白錢大郎走這一遭是為了什麼。

    於是這天夜裏,一條人影摸進了劉老黑家的院子裏。

    這條人影自然就是錢大郎。他白日過來,就是為了踩點,也是想看看劉嫂子把那方子藏在了哪裏。他這人做生意做吃食上沒有天賦,倒是耳聰目明,劉家房子也不大,里外只隔着一層木壁,劉嫂子在屋裏的動靜,注意些就能聽見。雖不能猜個十成,心裏也有了一點底。

    所以他便趁夜來了。畢竟這種事宜早不宜遲,過了明天,誰知道劉嫂子會不會覺得不安全又把方子藏到別的地方去?

    錢大郎不被長壽坊的人喜歡,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年輕時曾跟着街上的閒漢們混,諸般好事不學,壞事倒學了個十成十。後來他老爹死了,回家來繼承了店面,又娶了妻,這才收斂起來。樸素的街坊們面對回頭是岸的鄰居不能說出什麼不是,但心裏多少是有些防備他的。

    所以這溜門撬鎖的勾當,錢大郎做得十分順手。

    只是才進了屋,還沒等他辯准方向摸進內室,就聽得一聲犬吠,然後自己就被撲倒在地,手臂上還被狠狠咬了一口。

    這一撲撞得錢大郎渾身發痛,但他現在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暴露了!天殺的劉老黑家裏什麼時候養了一條狗?!

    ……

    第一聲犬吠響起時,清薇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暗夜裏十分寧靜,犬吠聲傳至此處已是隱隱約約,聽不清晰。清薇微微側頭,凝神聽了片刻,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才起床開門出去。

    但出了院門,她低頭想了想,又轉身去敲趙瑾之的門。

    趙瑾之職業形成的習慣,睡覺時也十分警醒,聽見敲門聲便立刻醒了。開了門見是清薇,不由驚奇,「趙姑娘?你怎的還沒睡?可是出了什麼事?」

    「趙大哥,我方才聽見了犬吠之聲。」清薇壓低聲音道。她倒也很想做出驚慌失措之態,但要瞞過趙瑾之這種專業人士,清薇沒有信心,索性坦然以對。

    趙瑾之還沒反應過來,「或許那犬只是睡着時被什麼東西驚了,想來不會有大事。」

    清薇卻堅持道,「我聽着叫得很兇,趙大哥還是去看看吧?萬一出了事,也好搭把手。」

    趙瑾之這才回過味來。他又仔細的看了清薇一眼,她身上衣裳穿得齊齊整整,顯然不是夢中驚醒慌忙過來的模樣,言談口齒都十分清晰,看起來也不像是被嚇住了。

    有問題,他想。這不像是擔心會出事,而是早知會出事。但他並沒有說出來,而是問,「在哪邊?」

    清薇快速的看了一眼,往劉嫂子家的方向一指,「這邊。」

    「我去看看。」趙瑾之當機立斷道。清薇既然來找他,想來當也不會是要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他說完往前走了幾步,轉頭見清薇跟了上來,又道,「你回屋去,關好門戶。」

    清薇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將事情想了一遍,直到趙瑾之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這才慢慢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但回去之後,她也沒有睡,而是就坐在房間裏。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吵嚷的聲音低了下去,然後趙瑾之回來了。

    清薇再次打開了房門,而趙瑾之也默契的出現在了牆頭。見清薇開門,他才將梯子搭好,從牆頭爬了下來。然後他站在清薇面前,沉默半晌,才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現一般道,「錢大郎潛入劉家偷竊,卻被劉月娘借來的犬咬傷,現在已經被眾人押着送官了。」

    清薇知道他能猜到,但到這時,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生出幾分緊張來。然而無論如何,錢大郎這個潛在的威脅解決,至少她的目的達到了。

    所以聽到趙瑾之拒絕,她只微微一愣,便笑道,「倒也是,是我唐突了。」

    雖然她覺得認作兄妹,往後往來時便能堵住那些流言蜚語,但趙瑾之必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一開始因為趙瑾之住在長壽坊,清薇還以為他出身寒門,還想着能選入羽林衛,又在這般年紀晉升,委實難得。但後來相處數次,卻已漸漸看出,趙瑾之恐怕也是出身世家。

    世家大族自有規矩,這親戚不是能隨便認的。

    不過清薇並不氣餒,又道,「要麻煩趙大哥的事,眼下倒是有一件。」

    「何事?」趙瑾之問。

    清薇道,「趙大哥也知道,我和劉嫂子正合夥做些吃食上的生意。只是有了今日這回事,這生意怕是做不久了。」

    「倒也不必怕他。」趙瑾之以為她是心裏怕了,眉梢微微一動,道,「這幾人既被抓住,縱然不能供出錢大郎來,但想必打草驚蛇,會讓他消停一陣子。往後我自會盯着,不讓他再有機會動手。」

    「不敢勞煩趙大哥,」清薇說,「為我這點小事,要你日夜懸心,也不妥當。我倒不是怕他,只是長壽坊來去就這麼幾個人,這份生意着實不大。因此我想着,不如將這生意交給劉嫂子。劉嫂子是厚道人,又一直住在長壽坊,錢大郎即便要動手,也得掂量一番。」

    這個解決辦法倒沒什麼不妥,只是如此一來,清薇自己豈不是沒了營生?這般想着,趙瑾之便問,「那你呢?」心裏卻在盤算着,若清薇開口請託,自己該給她介紹什麼樣的營生好。

    清薇抬起頭來,微笑道,「出了宮我才曉得,這天下那麼大,就是一個京城,也有無數的精彩和熱鬧。這幾日我常去西市,只覺得天下繁華,莫過於此了。我心裏倒喜歡這樣的熱鬧,因此還是想接着做生意。要勞煩趙大哥的便是這事,我見識淺薄,一時卻不知該做什麼。」

    趙瑾之聞言,不由摸了摸鼻子,只覺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清薇的態度坦坦蕩蕩,完全沒有依靠自己的意思。

    她顯然是深思熟慮之後才開的口,說是請他幫忙,其實多半是已經有了決定,只是怕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忌諱,或是像這次一般遭受無妄之災,因此想請趙瑾之提點幾句,選個安全可靠的行當。



79.第79章 唇槍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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